天池山外，积雪未化，一行人马披风裹甲，藏身林间，风雪中喘息粗重。
主仆三人逃出洛阳后，辗转数日，避过追兵，却在此地前路断绝。
“前面是断道！
再往前就是崖口！”
小梁惊声喊道。
沈云昭勒住缰绳，望着前方积雪覆盖的断崖，一言不发。
他知道，再走一步，便是绝地。
正当众人进退两难之时，侧林中忽传一声低喝：“沈公子！”
一名灰衣中年男子从林中奔出，正是沈家旧仆张叔带来的接应。
“快随我来，此地下方有一旧驿道废址，当年我与令尊避难时曾藏于此，可入山中营地。”
众人如获救星，随其引导，绕至断崖侧岩石掩盖处，钻入山道，半炷香后，便见一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幽谷旧驿。
谷中风静雪浅，乱石之间可搭营火，泉水常流不冻，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沈云昭环顾西周，忽而沉声道：“此地可为根。”
“沈郎？”
张叔疑惑。
“天池山，昔为驿道枢纽之地，地势藏锋，可设营议政，收复旧族，避宦党耳目。”
他望向远方，“今日便起，我要在此，种下一颗能撼动洛阳朝局的种子。”
……三日后，天池山文议所。
新搭的营帐虽简陋，门前却悬起一面无纹素旗，旗下聚集十余人，皆衣冠整肃，神情肃穆。
营帐内灯火跳动，沈云昭端坐正中。
下首分坐荀衍、蔡和、崔烈等太学旧部。
他们或曾为太学生、或为落难贵族，今皆应沈云昭之召，前来一探所谓“新策”。
沈云昭先不言政，反倒亲自奉茶布食，态度谦和。
众人或因他年轻，或疑其出身，面上虽礼，心中多半不屑。
终于，荀衍开口：“沈公子，太学生皆有才志，虽知洛阳己乱，但你以一庶子，自号设‘文议’，敢问——可有实策？
还是只为避祸而己？”
此言一出，帐内一静，数人暗自点头。
沈云昭不怒，反而一笑：“不妨，既来此议，自当实言相询。”
他唤人取出一方木棋盘，其上标绘三色棋子，环绕一张洛阳地图而布。
“诸位既为政才，可入此局。”
“这是什么？”
蔡和疑惑。
“假设宦官专政，天子受制，百姓流亡。
诸君一为兵曹，一为户部，一为监察官——今洛阳暴乱，周边州郡蠢动，诸位当如何自处？”
棋局展开，众人按身份入局。
不多时，战事模拟便陷混乱：兵无粮、令不出、百姓骚动、宦党暗杀。
崔烈皱眉：“此局，解不得。”
沈云昭一指地图下方，缓缓道：“若分设‘中枢审议司’，专司朝令，遣清流掌其事，宦党不得染指；又设‘兵令备局’，兵由武将执行，然其调令、策议皆出文议之口，令武不专；更设‘民屯粮采司’，在周郡设屯田点，粮草由民供，公帐公开——此三策并行，宦权可断，兵粮可立，政令可通。”
他取出文卷，上书三个大字：《三议初章》。
荀衍倒吸一口凉气：“此策若行，汉制将变。”
“但能救天下。”
沈云昭语气笃定，“诸位愿为此局，立第一子否？”
帐中片刻静默，忽然蔡和起身抱拳：“我蔡氏愿助一臂之力。”
荀衍亦缓缓起立：“我荀家，不惧权宦。”
接着，崔烈、郑文、孙朗等相继应声。
沈云昭起身，拱手还礼：“诸位既肯助我，沈某虽庶子一人，亦当誓死不负！”
帐外风雪初霁，营火之光映得每张面孔都炽热非常。
……同一时刻，洛阳·永寿观。
王允***炉旁，翻阅着新送来的密报，纸页微卷，火光映在他沉沉眼眸中。
他轻声念出其中一句：“沈云昭于弘农天池山设‘文议所’，清流旧族百余人赴会，首推其为‘策主’。”
他冷笑一声：“一个沈家庶子，也想起复大汉？
真不知天高地厚。”
但笑意未落，眉头又缓缓蹙起。
他望着炉火，忽地转头：“她可在？”
门外，纱衣红裳的少女静静而立，微风中，步履轻盈。
“貂蝉，替我去一趟天池山。”
王允淡淡道：“若他真是那柄利刃——那便叫他锋芒更露些。”
少女一礼而退，眸光如水，风雪之间，惊艳无声。
……天池山营帐深处，沈云昭独立于营门外。
群星渐起，寒风凛冽。
他将一封折好未发的信缓缓收入袖中，低声自语：“若你在此，曹操，会怎么布子？”
远方，是尚未崛起的枭雄。
而他——己布下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