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在小翠急促的呼唤中睁开眼睛,后颈传来的刺痛提醒着她昨夜蜷缩在硬榻上入眠的窘迫。
铜镜里映出她眼下青黑,粗布短打的袖口还沾着昨日洗菜时溅上的泥点。
“小姐,卯时三刻了!”
小翠捧着粗陶面盆的手微微发抖,“老夫人昨儿放话,若您再误了晨起请安......”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婆子尖利的叫骂:“苏娘子这金贵身子,怕是要睡到日头晒***才肯起!”
林悦接过温热的帕子擦拭脸庞,冰凉的井水让她瞬间清醒。
原主的记忆里,赵府的规矩向来严苛,尤其是对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媳。
自从嫁入赵家,每日寅时便要起身准备公婆洗漱,稍有差池便是罚跪祠堂的下场。
她刚跨出房门,便见李嬷嬷叉着腰站在月洞门前,三角眼里满是轻蔑:“哟,少夫人可算舍得挪窝了?
老夫人等了足足两炷香,厨房里的活计也都堆成山了!”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竹条,在青石板上抽打出清脆的声响。
林悦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现代实验室里,她向来是众人敬重的科研骨干,何曾受过这般折辱?
但理智告诉她,此刻绝不能冲动。
她福了福身,声音不卑不亢:“劳烦嬷嬷带路,儿媳这就去请安。”
穿过九曲回廊时,露水打湿了她的粗布鞋面。
赵府的雕梁画栋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却没能驱散空气中凝滞的压抑。
行至正厅,檀香混着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赵夫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跪下。”
赵夫人连眼皮都没抬,茶盏磕在紫檀木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昨日装病偷懒,今日又延误晨昏定省,苏家就是这般教养女儿的?”
林悦双膝重重跪在青砖地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险些失了仪态。
她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的青苔,余光瞥见赵夫人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那正是她陪嫁的物件之一。
“儿媳知错。”
她深吸一口气,“昨夜受了风寒,迷迷糊糊睡过了时辰。
还望母亲恕罪,儿媳这就去厨房帮忙。”
“帮忙?”
赵夫人终于抬眼,涂着丹蔻的手指划过茶盏边缘,“你那双手细皮嫩肉的,能做什么粗活?”
她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把后院的泔水桶刷干净,再把柴房的柴火劈够三日用的。”
林悦咬了咬嘴唇,正要开口,却听见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赵康摇着折扇踱出来,锦袍上的金线绣着牡丹,与他眼底的醉意形成诡异的反差。
“母亲何必跟她置气?”
他伸手挑起林悦的下巴,“这小娘子若是把活计做漂亮了,晚上本少爷赏你个痛快。”
小翠气得浑身发抖,林悦却按住她的手,对着赵康福了福身:“多谢夫君教诲,儿媳定当尽心。”
转身时,她看见赵康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后院的泔水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林悦强忍着反胃,将粗粝的麻布浸入水中。
指尖很快被冻得失去知觉,水泡在粗糙的木桶壁上磨破,血水混着污水滴落。
小翠蹲在一旁抹眼泪:“小姐,您何苦受这罪?
不如给老爷写封信......没用的。”
林悦拧干麻布,指甲缝里嵌满污垢,“苏家既把我当成弃子,又怎会为我出头?”
她抬头望向高墙外的天空,云层厚重得像是要压下来,“与其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
日头升至中天时,林悦终于完成了泔水桶的清洗。
她首起腰,眼前一阵发黑,却又强撑着走向柴房。
斧头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比起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这粗糙的工具让她感到陌生又棘手。
第一斧下去,斧头只是在木头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林悦调整姿势,想起新兵训练时教官教过的发力技巧。
第二斧落下,木屑飞溅,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就这样一斧一斧地砍着,汗水浸透了粗布短打,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哟,少夫人这是要当樵夫?”
刺耳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林悦回头,见赵康带着几个狐朋狗友倚在柴房门口,其中一人举着酒壶,“听闻苏娘子出身书香门第,如今这般粗鄙模样,传出去可要笑掉大牙!”
林悦抹去额头的汗水,将劈好的柴火整齐码放:“夫君有所不知,古人云‘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儿媳虽愚钝,也知持家之道贵在勤勉。”
她的目光扫过赵康腰间的玉佩,“倒是夫君,整日与酒肉之徒厮混,可还记得父亲在朝为官的不易?”
这话显然触到了赵康的痛处。
他脸色骤变,抓起地上的斧头狠狠砸向木墩:“***!
竟敢教训起我来了?”
斧头擦着林悦耳畔飞过,砍在身后的木柱上,木屑西溅。
林悦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首视赵康通红的双眼:“夫君若是觉得儿媳做得不好,大可告诉母亲,让她老人家定夺。
只是今日的活计若是完不成,母亲怪罪下来......”赵康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自然知道母亲最看重规矩。
冷哼一声后,他甩袖离去:“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待众人走远,林悦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木柱大口喘气。
她望着自己满是血痕的双手,突然想起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的场景。
那时的她,何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了生存,在封建宅院里与一群腌臜人周旋?
夜幕降临时,林悦终于完成了所有活计。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小翠早己打好热水。
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她突然笑了。
这笑里带着苦涩,更带着不屈——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哪怕前路荆棘遍布,她也要在这封建的泥潭里,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深夜,林悦躺在硬榻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她想起白天在柴房看到的锈迹斑斑的农具,想起赵府护院手中笨拙的刀剑。
作为武器研究员,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时代的金属锻造技术十分落后。
或许,这就是她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