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腥气,浓烈得几乎压过了初秋草木衰败的清苦。厉砧的刀尖,
在黄昏最后一点微光里,小心翼翼地挑开蒙在尸体上的粗麻白布。
“嘶啦——”布纹裂开的细微声响,在这片寂静的废弃矿坑边缘显得格外刺耳。
布匹刚被掀起一角,便有暗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像铁锈,又比铁锈更黏腻,
带着一股陈腐的血气。尸体终于完全暴露出来。是张老三,河西道上有名的铸剑师,
三天前接了单活计,说要寻块好铁料,一去不回。此刻他仰面躺着,嘴巴张得极大,
几乎咧到了耳根,扭曲成一个无声的、饱含恐惧的呐喊。但这并非最骇人的景象。他整张脸,
连同暴露在外的脖颈、双手,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铁灰色,表面坑坑洼洼,
布满细密的孔洞,仿佛被看不见的虫蚁蛀空了内里。更诡异的是他大张的口腔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幽光——半颗未化尽的铁蒺藜,
齿缝间还嵌着丝丝缕缕熟铜色的碎屑。厉砧的视线下移,落在他腰间。
那里本该悬着他赖以成名、视若性命的“分水”古剑。此刻,
只剩下一截黑黢黢、扭曲如树根的剑柄,
连着几寸布满蜂窝状孔洞、仿佛被强酸狠狠啃噬过的剑身残骸。那曾经寒光凛凛的剑锋,
如今像一块被扔在潮湿角落千百年、彻底朽烂的废铁。“第三个了。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老铜驼佝偻着背,
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暮色。他是本地仅存的老矿工,
世代居住在这片被山峦环抱、矿脉枯竭的穷乡僻壤,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张老三的尸体,
并报给了恰好路过此地的厉砧。“河西道的吴铁手,陇西的‘寒泉’李师傅,
加上这张老三…都是响当当的打铁好手,都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他们的家伙什…”老铜驼浑浊的眼睛盯着那截朽烂的剑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都烂成了这副鬼样子。”厉砧没说话,只是蹲得更低了些。他伸出两根手指,
指腹在尸体坑洼的皮肤边缘轻轻按了按。触感怪异,皮肤下的血肉似乎已经消失,
只剩一层干瘪、坚韧、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薄壳。
他的指尖捻起一点尸体旁散落的暗红粉末,凑到鼻尖。铁腥味更重了,
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菌类的酸腐气。这气味,与前两处案发现场残留的,
如出一辙。“这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厉砧站起身,声音低沉,
目光投向暮霭沉沉的山峦深处。连绵的轮廓在夜色里蛰伏,如同巨兽的脊背。
老铜驼提着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昏黄的光晕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特别?
这片老矿区,除了废洞就是废渣堆,早几十年就淘不出像样的东西了…”他顿了顿,
似乎在犹豫,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要说邪性,倒有一个地方。”“说。
”“‘老君炉’。”老铜驼吐出这三个字时,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醒了什么沉睡的东西,
“那是个废了快百年的老窿洞,深得很,洞口像个咧开的大嘴。早年间就邪门,
下去的人总说里头有怪响,像…像打呼噜,又像刮大风。后来接连出了几档子事,
掉下去的人连尸首都捞不着,就彻底封了,没人敢靠近。”“打呼噜?刮大风?
”厉砧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紧锁。“是…是啊。”老铜驼咽了口唾沫,
“老辈人传下来的话,说那不是什么窿洞,是…是‘大地之胃’。它要是饿了,就会吞东西,
山石、树木…还有人。吞下去,连骨头渣子都化得干干净净。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具布满孔洞的尸体,“以前…以前还听说,得往里头扔活物,
它才肯安静一阵子。”厉砧的目光锐利如鹰,牢牢盯在老铜驼脸上。
老矿工的话带着荒诞不经的迷信色彩,但地上这具被某种力量“消化”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却像一块沉重的铁砧,将“大地之胃”的传说狠狠砸进了现实。
铸剑师、金属、吞噬、消化…线索如同散落的铁屑,被这诡异的矿洞之名吸引着,
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带路。”厉砧的声音没有半分迟疑,冷硬如铁。
老铜驼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乎要拧成一团苦瓜。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劝阻的话,
但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指向远处山坳里一片更浓重的阴影:“…那边。
路不好走,天黑透了更邪门,真要现在去?”“现在。”厉砧已经迈开步子,
走向那片如同巨兽蹲伏的黑暗山影。老铜驼看着他那融入暮色的背影,
又看看地上那具恐怖的尸体,最终狠狠跺了跺脚,
提着那盏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微弱风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通往“老君炉”的路早已被疯长的荆棘和倾倒的乱石彻底掩埋。
厉砧手中的长刀成了开路的工具,刀锋斩断坚韧的藤蔓,劈开纠结的灌木,
发出沉闷的断裂声。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绵软湿滑,
每一步都带起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植物腐烂和铁锈般的腥气。越往深处走,
这股铁腥味就越发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老铜驼紧紧跟在后面,
那盏风灯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他佝偻的身影在摇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渺小和紧张。他时不时紧张地四处张望,
嘴里念念叨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本地土话,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驱邪。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个山坳拐角后面…”老铜驼的声音带着喘,干涩发紧。
转过一道几乎被山体完全遮蔽的隘口,眼前的景象让厉砧骤然止步。没有预想中深邃的洞口。
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倾斜向下的洼地。洼地中心,
一个近乎***的巨大黑洞突兀地镶嵌在灰黑色的岩层之中。那洞口直径怕有十丈开外,
边缘异常光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掏挖出来,又用熔炉反复灼烧打磨过,
呈现出一种冷硬、油腻的暗沉光泽,仿佛凝固的沥青。洞口边缘,寸草不生,
只有***的、同样光滑的岩石。更令人心悸的是,这黑洞并非死寂。
一阵低沉、悠长的声音正从洞底深处传来。“呜…嗡…”如同沉睡巨兽的鼾声,
又似地底深处刮过空腔的阴风,带着一种沉重而粘滞的韵律。声音响起时,
一股强劲的吸力凭空而生,洼地边缘的碎石、枯叶打着旋儿,被无形的巨口猛地吸向黑洞,
瞬间消失在深邃的黑暗里,连一丝回响都没有。紧接着,声音陡然一变,变得尖锐刺耳,
像是无数根生锈的铁片在疯狂刮擦岩壁!“嘎吱——嗤啦——!”伴随着这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股强劲的气流猛地从洞中喷吐而出!带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腥气和粉尘,
如同一个巨大的、饱含铁锈的喷嚏。气流卷起地上的碎石,噼里啪啦打在远处的岩壁上。
吸——呼!吸——呼!这巨大的黑洞,真的如同一个活物的口鼻,在规律地“呼吸”着!
每一次吞吐,都伴随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响和足以卷走活人的强大气流。厉砧握紧了刀柄,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常理的认知。他体内的真气下意识地流转起来,
凝聚于双足,抵抗着那洞口传来的、时强时弱的诡异吸力。
脚下松软的腐殖层在吸力拉扯下微微浮动。“看…看到了吧…”老铜驼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几乎要捏不住手里的风灯,整个人缩在厉砧身后,牙齿咯咯打颤,
“…大地之胃…它…它醒了!它在喘气!它在饿!”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厉砧的胳膊,
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厉爷!不能靠近!快走!快走啊!它会吞了你!
像吞掉那些铁匠一样!连个渣子都剩不下!”厉砧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
死死钉在那吞吐着死亡气息的洞口,对老铜驼的恐惧置若罔闻。他缓缓抬起手,
指向洞口边缘光滑岩壁上,几处被气流喷吐出的粉尘覆盖了大半,
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痕迹——那是几道浅浅的、带着弧度的刮痕,深嵌在岩石里,
绝非天然形成。“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在洞口的怪响中显得异常清晰冷冽。
老铜驼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
瞳孔里映出风灯跳跃的火苗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那…那是…是‘它’的牙印…”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是‘大地之胃’的牙齿啃出来的…它饿极了…就会啃石头…啃…啃人…”厉砧不再理会他,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洞口周围的地面。吸力和喷吐的气流反复作用,将地表弄得一片狼藉,
但在一片被气流吹开浮土的地方,厉砧的目光猛地一凝。他几步上前,蹲下身,
用刀鞘拨开几块碎石。泥土里,半掩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用黄铜打造的罗盘。
盘面已经严重扭曲变形,上面精巧的方位刻度模糊不清,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布满了细密的孔洞。罗盘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李”字。
寒泉李师傅的贴身罗盘!江湖人都知道,这位以打造精密暗器闻名的铸剑师,
随身带着这个祖传的黄铜罗盘,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罗盘在这里,人却消失了。
连同他那柄同样消失无踪、想必也已化为朽铁的“寒泉”剑。
铸剑师、金属器物、被腐蚀的痕迹、活体般呼吸吞吐的黑洞…所有的线索,
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个被称作“大地之胃”的恐怖洞口。
张老三、吴铁手、李师傅…他们并非失踪,而是被这“活”的洞穴,吞噬了!厉砧站起身,
手中的罗盘碎片冰冷刺骨。他凝视着那深不见底、规律吞吐着死亡气息的黑洞,
眼神凝重到了极点。这“大地之胃”的传说,恐怕不仅仅是传说。它真的在“进食”,
而金属,或者说铸剑师身上带着的某种与金属相关的特质,就是它最渴望的“食物”!
“老铜驼,”厉砧的声音冷得像冰,“除了献祭活物,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东西安静下来?
或者,下去救人?”“救…救人?”老铜驼像是听到了最恐怖的笑话,
脸上的惊恐瞬间变成了绝望的惨白,“厉爷!您…您说什么胡话!那是大地之胃!
是地藏菩萨都管不了的凶神!下去?下去就是给它添菜!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就没了!安静?
只有…只有用‘血牲’喂饱它!老辈人…老辈人偷偷传下过法子…得用活人!
用铁链捆结实了,趁着它‘吸气’的时候扔下去…它得了‘血牲’,
才会消停一阵子…可那是造孽啊!天大的造孽!”活人献祭!
用同类的血肉去平息这怪物的“饥饿”!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窜上厉砧的脊背。他猛地转头,
目光如电:“你们干过?!”老铜驼被他眼中骤然迸发的煞气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瘫软在地,
风灯剧烈摇晃。“没…没有!真没有!”他慌忙摆手,声音带着哭腔,
“那是…那是早几百年前,矿还没彻底枯竭的时候,逼不得已…才…才用过几次!
后来封了洞,就再也没人敢提这事了!老天爷看着呢!谁…谁敢啊!
”厉砧的目光紧紧锁着他,确认这老矿工在极度的恐惧下不像说谎。他胸膛起伏了一下,
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杀意和荒谬感。献祭活人?这种源自远古蒙昧的残忍,
竟然被视为安抚这怪物的唯一手段?他再次看向那幽深、呼吸着的洞口。
活人献祭…那被投入其中的人,是否也如张老三、李师傅他们一般,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这“大地之胃”的深处,是否还存在着…被吞噬的活人?比如,失踪的铸剑师?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厉砧的心脏。李师傅的罗盘在这里被发现,
人却不见踪影。如果…如果他还活着呢?被困在这地狱般的洞底?“最近的‘吸气’,
还有多久?”厉砧的声音沉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铜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下意识地侧耳倾听那洞中传来的低沉嗡鸣。
“…这…这‘呼噜’声…刚才是‘喷气’,
现在…现在声音又沉下去了…快了…快了…下一轮‘吸气’快来了…”他猛地反应过来,
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厉爷!您…您想干什么?!您千万别…”“去找铁链!
”厉砧打断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砸在地上,“越粗越好,越长越好!
要快!”“您…您真要…”老铜驼浑身筛糠般抖起来,老泪纵横,“那是送死啊厉爷!
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那洞里…那洞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去找!
”厉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神锐利如刀,刺破老铜驼的恐惧,“或者,
你想成为下一个‘血牲’?”最后这句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老铜驼所有的侥幸和恐惧。
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看着厉砧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他知道,
眼前这位煞星的话,绝非恫吓。他嘴唇哆嗦着,最终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转身踉踉跄跄地跑向来路,那盏风灯在他手中疯狂摇晃,光影乱舞,如同他濒临崩溃的心神。
厉砧不再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深邃、呼吸着的洞口。
那低沉的“呜…嗡…”声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预示着下一次强劲吸力的到来。
洞口的碎石和尘土开始微微震颤,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那黑暗的巨口滑动。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狭长,弧度流畅,在昏暗中泛着幽冷的微光。
他屈指在刀身上一弹。“铮——”一声清越悠长的刀鸣,瞬间压过了洞中沉闷的呜咽,
在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洼地里激荡开来。刀鸣清冽,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锐利锋芒,
仿佛要将这令人窒息的铁腥气和诡异氛围也一并劈开。刀鸣未绝,洞口的吸力陡然增强!
“呜——嗡——!”如同巨鲸吸水,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从洞底爆发!
洼地中心的气流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狂风呼啸,卷起漫天尘土碎石,
疯狂地涌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厉砧身上的衣袍被吸力扯得笔直向后,猎猎作响,
脚下松软的腐殖层被硬生生撕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力量拉扯着向前滑去!
他低喝一声,足下生根,体内雄浑的真气轰然爆发,硬生生钉在原地,
双脚陷入泥土足有三寸深!长刀斜指地面,刀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与那洞中传来的恐怖吸力隐隐对抗。就是现在!厉砧眼中精光爆射,
借着这狂暴吸力拉扯的瞬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得极其巧妙,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借着吸力的势头,
将自身速度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长刀在前,人刀合一,
朝着那疯狂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口,悍然冲去!“厉爷——!
”老铜驼凄厉绝望的嘶喊被狂暴的气流撕得粉碎。他连滚带爬地拖着一捆沉重乌黑的铁链,
刚刚冲回洼地边缘,看到的便是厉砧那决绝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
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巨大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洞之中!只有那一声清冽的刀鸣余韵,
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旋即被洞中更猛烈的呼啸彻底吞没。
巨大的吸力随着厉砧的投入骤然减弱、消失,紧接着,是更为猛烈、饱含铁腥粉尘的喷吐!
“轰——!”强劲的气流带着刺鼻的粉尘和碎石,如同巨兽的咆哮,从洞口喷涌而出,
吹得老铜驼站立不稳,连连后退,手中的风灯彻底熄灭。他瘫坐在冰冷的乱石地上,
望着那再次恢复吞吐节奏的恐怖黑洞,如同望着一个择人而噬的活物,浑身冰冷,
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在黑暗中蔓延。
完了…全完了…又一个…被大地之胃吞掉了…---黑暗。
绝对的、仿佛凝固了千万年的黑暗,瞬间包裹了厉砧。那洞外的狂风呼啸,
在跃入洞口的刹那便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身体在急速下坠,耳畔是气流摩擦衣袍的微弱嘶嘶声。洞壁并非想象中的粗糙岩石。
触感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弹性,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腔体内壁。
那股浓烈到极致的铁腥气混合着***的酸味,如同实质的液体,疯狂地钻进鼻腔,直冲脑海。
厉砧猛地一拧腰,身体在半空中强行翻转,试图减缓下坠之势。长刀灌注真气,
狠狠向侧面的洞壁插去!“噗嗤!”刀尖传来的感觉极其怪异。没有预想中金铁交鸣的火星,
也没有切入岩石的滞涩。刀身像是刺入了一大块坚韧而湿冷的皮革,
又像是扎进了某种***的肉质。一种粘稠、冰凉的液体顺着刀身涌了出来,
带着更加浓烈的腥气。厉砧心头剧震!这洞壁…绝非岩石!他借着这一刺的阻力,
下坠之势稍缓,双脚在滑腻的洞壁上连点,如同踏在湿滑的苔藓上,每一次借力都惊险万分。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特制的磷火引信。指尖一搓,
一点幽绿的火光骤然亮起,微弱,却足以照亮身周几尺方圆。光芒亮起的瞬间,
厉砧的瞳孔骤然收缩!磷火的幽光映照下,
他所处的“洞壁”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活物质感。
那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墨绿色的胶状物质,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粘液,
正随着某种极其缓慢而巨大的韵律微微起伏、蠕动!在起伏之间,
可以看到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脉络,在胶状物质的深处若隐若现,
里面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流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血管”汇聚之处,
镶嵌着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扭曲的金属!有些像是断裂的矿镐尖,
有些像是腐朽的矿车零件,甚至有一块边缘带着模糊的刻痕,依稀能辨出是半截剑锷!
它们像被强行嵌进肉里的异物,又像是这活体组织刻意“吞噬”后无法消化的残渣。
这哪里是什么矿洞?这分明是一个巨大、诡异的活体生物的食道!那些所谓的“矿脉”,
那些被吞噬的金属器物,甚至…那些铸剑师,都成了它的“食物”!“大地之胃”的传说,
以一种远超想象的恐怖方式呈现在眼前。这根本不是什么地脉形成的奇观,
而是一个前所未见的、以金属为食的恐怖活物!就在厉砧心神剧震的刹那,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脊椎!他猛地抬头!
磷火幽绿的光晕向上扩散,照出上方不远处的景象——几道扭曲的人影,
被一种粗大的、带着暗沉金属色泽的“藤蔓”缠绕着,紧紧“吸附”在滑腻蠕动的洞壁上!
其中一人,身形干瘦,穿着一身沾满矿灰的短褂,正是失踪时间最长的吴铁手!
他的身体已经严重变形,皮肤呈现出和张老三尸体一样的铁灰色,布满蜂窝状孔洞。
几条暗红色的“血管”如同活蛇,刺破他的皮肤,深深扎入他的躯干,
正随着洞壁的蠕动微微起伏,仿佛在汲取着什么。更可怕的是他的脸,双眼圆睁,
眼球已经变成了浑浊的铁灰色,毫无生气,嘴巴大张着,嘴角凝固着混合铁锈色的涎液。
而另外两人,情况稍好,但同样被那种诡异的“藤蔓”紧紧捆缚,吸附在洞壁上。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身形颀长,正是“寒泉”李师傅!另一个更为魁梧,络腮胡,是张老三!
他们似乎还有微弱的意识,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嘴巴无声地开合着,
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的皮肤也开始呈现出不正常的灰败色泽,
尤其是***的手腕处,隐隐能看到细密的孔洞正在形成!他们还活着!
但正在被这活体洞壁“消化”!厉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救人!
必须立刻救人!他足尖在滑腻的洞壁上猛地一点,身体如同离弦之箭,
向上方被捆缚的三人冲去!长刀灌注真气,
刀锋上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微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狠狠斩向捆缚着李师傅的那条最粗壮的暗红色“藤蔓”!“给我断!
”刀锋斩中“藤蔓”的瞬间,厉砧脸色骤变!没有利刃切入韧藤的触感,
反而像是砍在了一块极具弹性的、饱含粘液的胶冻上!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刀身传来,
震得他虎口发麻!更可怕的是,那被斩中的“藤蔓”猛地一缩,旋即如同被激怒的毒蛇,
表面瞬间分泌出大量滑腻腥臭的粘液,同时,
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气息顺着刀身猛地反扑上来!
厉砧的真气本能地涌向刀身抵抗,两股力量在刀锋处剧烈交锋!他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精纯的真气在接触那股阴寒气息的瞬间,竟然被飞快地“侵蚀”、“消融”!
如同烧红的铁块投入冷水,发出嗤嗤的微响!那股阴寒气息沿着刀身传导,
直逼他握刀的手腕!“噬铁真气?!”厉砧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种阴毒、专蚀金铁、连内力都能消融的特性…与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噬铁魔功”记载的特征,
何其相似!难道这洞壁分泌的粘液,这诡异的阴寒气息,就是传说中邪功的源头?
那些铸剑师身上残留的腐蚀痕迹,并非来自外力,
而是…他们自身在修炼这种被“寄生”后产生的邪异真气?!
就在他心神震动、抵抗那股侵蚀之力的瞬间,异变再生!“呜——嗡——”洞壁深处,
那熟悉的低沉嗡鸣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被侵犯后的狂暴怒意!
整个“食道”猛地剧烈收缩!如同巨兽的胃囊在疯狂挤压!
一股比洞口强横十倍不止的恐怖吸力,毫无征兆地从下方深渊爆发!同时,洞壁剧烈蠕动,
那些覆盖着粘液的“血管”脉络猛地凸起、虬结,分泌出更多的粘液,滑腻无比!
吸附着吴铁手、李师傅和张老三的“藤蔓”也骤然收紧!厉砧只觉得身体瞬间失重,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向下拽去!脚下无处借力,洞壁滑腻如油!
他拼尽全力将长刀狠狠插向旁边的洞壁,试图稳住身形!“噗!
”刀身再次刺入那滑腻蠕动的“肉壁”。这一次,那“肉壁”的反应更加激烈!
被刺中的部位猛地向内凹陷、收缩,
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吸扯和腐蚀力量的反击顺着刀身汹涌而来!同时,
周围几条暗红色的“血管”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闪电般向厉砧缠绕过来!厉砧闷哼一声,
只觉得一股阴寒恶毒的气息顺着刀身疯狂涌入手臂经脉,所过之处,
真气运转瞬间变得迟滞、刺痛,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冰针穿刺、消融!他当机立断,
猛地一扭手腕!“锵!”长刀在那滑腻的“肉壁”中硬生生旋转半圈,搅碎一片胶状组织,
带出一股墨绿色的腥臭汁液!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强行拔刀,
身体在吸力和缠绕中险之又险地向侧上方荡开,避开了那几条缠绕而来的“血管”。
但下坠之势已然形成,他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向着下方更浓稠、更未知的黑暗深渊,
加速坠落!磷火引信在剧烈的动作和吸力中脱手,那点幽绿的光芒翻滚着,
迅速被下方的黑暗吞噬,消失不见。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腥臭再次笼罩下来,
只有洞壁深处传来的、饱含怒意的低沉嗡鸣,如同地狱的鼓点,在厉砧耳边疯狂擂响。
---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厉砧彻底包裹。急速的下坠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漂浮感。身体被一种无形而粘滞的力量包裹着,
缓缓地、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沦。
四面八方都是那种滑腻、冰冷、带着活物弹性的“肉壁”触感,
每一次蠕动都带来令人作呕的挤压。浓烈的铁腥气和***酸味几乎凝成实质,
疯狂地钻入肺腑。厉砧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仅仅是气味带来的生理反应,
更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侵蚀感。那顺着刀身侵入手臂的阴寒气息,如同附骨之蛆,
在经脉中肆虐。每一次真气流转试图驱散它,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倒入冷水,
引发剧烈的冲突和消融,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半边身子都感到麻木和冰冷。更可怕的是,黑暗中,
无数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传来。
“沙沙…沙沙沙…”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坚硬的物质。
“滋…滋滋…”如同强酸在缓慢地腐蚀着金属。
“咕噜…咕噜噜…”是粘稠液体在管道中流动、冒泡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这“大地之胃”内部最令人绝望的消化交响曲。厉砧甚至能感觉到,
那些滑腻的“肉壁”表面,正有无数微小的、如同吸盘般的结构在蠕动、开合,
试图吸附上他的身体,分泌出那种能蚀金融铁的粘液!不能停!绝不能停下!
一旦被彻底吸附、包裹,下场只会比吴铁手他们更惨!厉砧猛地一咬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