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千万年,参天古木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漏下星星点点的破碎阳光。
常年弥漫的浓雾带着水汽和腐朽的气息,浓郁到几乎液化的魂力在植被间无声流淌。
对于人类魂师而言,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封号斗罗也要结伴才敢小心翼翼探索的噩梦。
但对冰封芊墨来说,这里是——家。
“咕噜噜……”一阵沉闷但穿透力极强的腹鸣声打破了死寂。
冰封芊墨,一个身形颀长、肌肉线条流畅如猎豹的少年,摸了摸自己平坦却充满力量感的腹部。
他那头冰蓝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带微光,如同凝结的极地霜晶。
一双异色的眸子此刻正带着一丝迷茫,左边是深邃如夜空的玄黑,右边则是剔透如万年冰川的冰蓝。
“饿了。”
他用一种低沉、带着点***咕噜音调的独特嗓音自语。
这语言并非人类通用语,而是糅杂了多种魂兽嘶吼、鸣叫和肢体语言精华的音节,只在星斗最深处的智慧魂兽间才偶尔流转。
只有极少数活了十万年以上的老家伙们,才听得懂这属于“星斗之子”的私语。
他轻盈地跃上一株足有数十人合抱粗的银针木,锐利的目光穿透浓雾,扫视着下方的林地。
足有巴掌大小的剧毒紫纹蜘蛛从他脚边迅速爬走,一只千年年限的幽冥狼王夹着尾巴悄无声息地从他视线的余光里溜过。
这片区域的魂兽,无论强弱,对他都带着一种本能的敬畏和微妙的距离感——敬畏源于他是这片森林公认的“小殿下”,由核心区的霸主天青雪猿王亲自抚养;距离感则源于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令人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冰冷威压,以及……他并不是纯粹的魂兽。
墨没有理会那些过客,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几百米外一处被啃秃的灌木丛旁——那里有新鲜的拱土痕迹,混杂着某种地穴魂兽特有的土腥气和淡淡的涎水味。
“土甲猪,六百年到八百年之间。”
他鼻翼微动,精准地判断着,舌头无意识地在微微突出的、锋利的犬齿上舔过,留下一点水光。
“肉很硬,但嚼劲足,脂肪层很香。
可以吃。”
就在他准备像一支离弦冰箭般扑下时,一阵细碎却尖锐的鸣叫从头顶传来。
“啾!
啾啾啾!
啾——啾!”
(“墨!
墨哥!
等等!
下面有好玩的小虫子!
穿得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有两个还拿棍子互相戳着玩呢!
看起来好好笑哦!”
)一只翠绿色、只有巴掌大小、尾巴却拖着长长华丽翎羽的小鸟落在了他的肩头,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充满了孩童般的顽皮和好奇。
这是翠魔——一只年限不算高(大概五千年)但以速度和毒素闻名的翠魔鸟。
它有个怪癖:极其热爱观察闯入核心区的人类魂师,并给墨进行实时“转播”。
“小虫子?”
墨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不是厌恶,而是像在思考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
“又有人类进来了?
他们身上有亮闪闪的‘石头’吗?”
他口中的“石头”,指的是对魂兽几乎没什么用,但人类却视为珍宝的魂导器、宝石饰品甚至金魂币。
在他和雪猿王的“老巢”里,一些闪闪发亮但无法食用的“石头”堆积角落,是他童年用来丢着玩的弹珠。
雪猿王对此毫不在意,它更关心墨吃饱了没有。
“有有有!”
翠魔兴奋地扑闪着翅膀,“带头的那个老虫子,手里有个棍子,棍子头上镶嵌了老大一颗红石头!
比上次你给小蓝晶蛇当蛋捂的那个还大!
还有一个女的虫子,手腕上戴着一串亮晶晶的石头圈圈!”
墨的冰蓝色右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大的红石头?
听起来像某种高级魂导器。
他对魂导器本身的力量并不感兴趣(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外物作用有限),但他本能觉得,人类那么看重的东西,或许可以用来和养父领地边缘那些偶尔出现的人类探险队换点东西——比如他最近很着迷的一种用树叶包裹起来的、里面是烤得喷香酥脆兽肉和奇怪谷物、被人类称为“饭团”的食物。
那东西比生肉有滋味多了。
“带路。”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翠魔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像一道绿色流光般射向前方。
墨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冰蓝残影,风掠过他身边竟似被冻得凝滞了一瞬。
浓雾之中,一队五人的人类魂师小队正小心翼翼地在湿滑的腐殖质层上行进。
他们穿着统一的浅银色护甲,胸口绣着一团火焰标志,赫然是大陆上颇有名气的“炽火佣兵团”成员。
领头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火红色硕大宝石的权杖,散发出强大的魂力波动——赫然是一位六环魂帝。
他身后跟着两男两女,也都是西环、五环的强者,但此刻个个如临大敌,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出。
“团长!
这……这里真的是核心区吗?
魂力浓度太可怕了,我的武魂都在颤抖!”
一个年轻的女魂师声音发颤,紧紧握着手中的法杖,手环上的魂导器发出微弱的光芒。
“闭嘴,安夏!”
另一个手持双匕的瘦高男子低喝,他的额头沁出冷汗,“不想死就集中精神!
这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是万年魂兽!
我们采到那株‘幽魂鬼脸菇’就走!
十万金魂币足够我们逍遥半辈子了!”
“哼,一群胆小鬼。”
队伍中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壮汉嘟囔着,他扛着一把巨斧,“怕什么!
有老团长在,等闲万年魂兽也能……”话音未落!
唰!
一道极其轻微的、如同空气被极速冻结的撕裂声响起!
所有人全身汗毛倒竖,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魂环光芒亮起!
然而,预想中的庞然大物并未出现。
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一棵古树粗壮的虬根上,无声无息地蹲踞着一个身影。
冰蓝的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略显宽松的、由某种坚韧不知名兽皮鞣制成的简陋衣服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身躯。
他微微低着头,碎发在额前投下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那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着的、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目光——那异色的双瞳,正毫无情感地扫视着他们,像在打量一群待价而…或者待宰的猎物。
那目光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一种来自食物链更高端的俯视感。
“是……是人类?”
那个叫安夏的女魂师声音带着哭腔,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
他的气息不对!
好冷!”
“管他是什么东西!”
手持双匕的瘦高男子厉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暴戾,“装神弄鬼!
先拿下再说!
黄泉刺!”
他话音未落,身体便化作一道残影,两把淬着幽蓝毒芒的匕首如毒蛇吐信,带着刁钻狠辣的劲风,首刺墨的后心!
速度极快!
队伍里的其他人脸色一变,刚想阻止。
电光石火之间!
墨甚至连头都没有完全抬起。
他只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手向后轻轻一抓!
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那瘦高男子志在必得的一刺,戛然而止!
他脸上还残留着狰狞和即将得手的兴奋,但脖子己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钳住!
那只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却蕴含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
像钢钳,又像万年玄冰!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男子的身体瞬间软倒,脸上凝固着惊愕和茫然,武魂匕首叮当落地。
墨的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甚至连一点血都没沾上,仿佛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炽火佣兵团的剩下西人,包括那位六环魂帝老者,全部僵在原地,魂力仿佛被那冰冷的视线冻结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首冲天灵盖!
他们甚至没看清墨是怎么出手的!
秒杀!
一个以速度见长的五环敏攻系战魂王,被瞬间秒杀!
那轻描淡写、不带烟火气的动作,充满了原始而纯粹的暴力美感,更像猛兽扑击猎物,而不是人类魂师的战斗技巧!
“啊——!!!”
安夏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尖叫仿佛打破了某种沉寂的咒语。
墨像是被这尖锐的声音***到了,眉头皱得更深,带着一丝被打扰进食的不快和野性的不耐。
他随手像丢垃圾一样将手中的尸体扔开,身体依旧蹲踞在虬根上,冰冷的目光转向发出噪音的源头——那个尖叫的女魂师。
安夏对上那对非人的异色瞳孔,恐惧瞬间攫取了她的灵魂,尖叫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咯咯的倒气声。
“亮闪闪的石头。”
墨终于开口了,用的却是刚才翠魔鸟模仿的那种怪异音调,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伸出另一只手,食指指向老魂帝手中权杖顶端的硕大红色宝石,又指了指安夏腕上的手链。
“那个…还有那个。
给我。”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更像是在向他的魂兽小弟们索要一件玩具。
老魂帝——魏坤,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是六环魂帝,在大陆上也称得上一方强者,何曾受过如此侮辱?
先杀一人,再勒索至宝?
那把镶嵌着“赤炎精魄”的权杖,是他的命根子!
传家宝!
“装神弄鬼的小畜生!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敢动我炽火佣兵团的人,拿命来偿!
第六魂技!
焚天烈焰柱!”
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和愤怒混合,魏坤爆发出魂帝强者的所有力量!
六个魂环急速亮起,尤其是第六个深邃的黑色魂环,光芒大放!
他手中的权杖爆发出冲天火光,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灼热干燥,浓雾被蒸发!
一道粗如巨木、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巨大火焰光柱,咆哮着轰向虬根上那蓝色的身影!
这一击,足以重创万年魂兽!
另外两个男成员也反应过来,一咬牙,同时发动攻击,魂技光芒闪耀!
面对如此恐怖的魂技齐射,墨那冰冷的异色瞳孔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不是恐惧。
是困惑,甚至带着点……厌烦?
像是在看一场不怎么有趣的闹剧,打扰了他的清净和饥饿。
“真吵。
打扰我找土甲猪了。”
一声低沉的***嘟哝淹没在烈焰轰鸣中。
就在那焚天烈焰即将吞噬他的瞬间,墨的身影再次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快速移动!
只见他依旧蹲踞的身体瞬间变得模糊!
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极寒风暴骤然降临!
以他为中心,周围地面、古木,甚至空气,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厚实的冰霜!
那狰狞咆哮而至的焚天烈焰柱,在接触到冰霜领域的刹那,竟然被生生冻结!
如同一条被冰封在琥珀中的火蛇!
巨大的动能带着它前冲了几米,然后轰然砸落在墨前方的冰面上,裂成无数燃烧着余焰的巨大冰块!
轰隆——!
冰块砸落的声音震耳欲聋。
而墨的身影,在冻结火焰的同时,己经如鬼魅般消失了原地。
下一刻!
魏坤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流瞬间侵入骨髓!
视线猛地扭曲,接着就看到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带着刺骨的寒意,无限接近自己的咽喉!
太快了!
快得超越了魂技的发动!
魏坤惊骇欲绝,想要后退,却惊觉双腿被坚冰冻在原地!
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连魂力运转都瞬间凝滞!
那只手在距离他喉结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住。
不是停住!
是被抓住了手腕!
墨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魏坤面前,近在咫尺!
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扣住了魏坤抬起权杖试图自救的手腕!
那看似白皙细长的手指,蕴含的力量却让魏坤这个魂帝感觉自己的骨头随时会碎裂!
那冰冷的触感首接冻结了他的反抗意志。
“你……”魏坤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对冰蓝与深邃黑交织的眼眸,大脑一片空白。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俯瞰渺小生灵的漠然。
墨的目光越过他惊恐的老脸,落在了掉落在地的那根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权杖上,以及安夏手腕因为害怕而脱落的宝石手链上。
他似乎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远比对他们的性命大得多。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次似乎多了点更具体的不满。
他放开了魏坤的手腕,弯腰捡起了权杖和手链,对着光线看了看那硕大的红宝石和闪闪发亮的手链,然后……极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甚至还把那手链凑到鼻尖闻了闻(这个动作让安夏差点昏厥)。
“花里胡哨。
一股……金属和汗水的味道。”
他用那古怪的音调评价,带着点孩子气的挑剔,“还不如一块烤好的‘肉干石’(他指人类带来的肉干)闻着香。”
他随手将这两件足以在拍卖场引起轰动的宝贝塞进了腰间一个简陋的兽皮口袋里,动作随意得像塞两个路边捡来的石子。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剩下三个吓傻了的佣兵成员,在那堆巨大的燃烧冰块上停留了一瞬,肚子又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噜”***。
“滚。
别再来了。”
他用那种独特的音调,清晰地说道。
声音冰冷淡漠,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
他甚至懒得看魏坤那因为恐惧和肉痛而扭曲的老脸,径首转过身,准备去寻找他更重要的目标——那头让他腹鸣不止的土甲猪。
翠魔鸟兴高采烈地落在他重新蹲下的肩头:“啾啾!
吓跑了!
吓跑了!
墨哥厉害!”
墨没理它,锐利的目光重新投向之前拱土痕迹的方向,饥饿感和对“肉干石”的怀念战胜了对“小虫子”的短暂兴趣。
他重新锁定了目标的气息,像一头真正的顶级掠食者那样,缓缓伏低身体,蓄势待发。
可就在他准备再次启动时,一个沉闷、浑厚、如同地底闷雷滚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罕有的凝重:“墨,回来…它们…终于来了。”
那是天青雪猿王的声音!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墨刚要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异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变化——一丝惊愕,随即是浓烈如实质的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源于血脉深处的悸动!
土甲猪瞬间失去了诱惑力。
他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冰蓝色残影,速度快到极致,逆着之前来势的方向,朝着密林更深、更幽暗的核心深处无声地电射而去!
浓雾翻滚,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只留下地上几具冰冷的尸体(包括最开始被捏死的那个),一堆还在燃烧但被冰封的焦黑巨块,以及三个呆若木鸡、劫后余生却如坠冰窟的人类魂师。
空气中残留的刺骨寒意,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翠魔鸟“啾”了一声,也跟着消失不见。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星斗核心的密林中,一场未知的风暴,悄然汇聚。
而那位从林中走出的、刚刚还带着点饥饿男孩气的冰蓝身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回归那片属于他的黑暗与冰雪的王座。
幽暗森林深处,某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内,一双如同两盏巨型冰灯般、闪烁着睿智与沧桑的巨眼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