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太过刺眼了。那光芒泼洒而下,冰冷而昂贵,映照着满场衣香鬓影,
晃得人眼睛发涩。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槟的微酸气泡、昂贵香水甜腻的尾调,
还有一种更浓稠、更无形的气味——那是金钱堆砌出来的傲慢,
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寸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
霓虹勾勒出钢铁森林冰冷的轮廓。这里,是海城最顶级的云端宴会厅,
脚下光洁如镜的大理石,能清晰倒映出天花板上繁复的金色纹饰。觥筹交错,低语浅笑,
一切都包裹在一种浮华的秩序里。而我,林墨,穿着与这金碧辉煌格格不入的廉价休闲服,
像一块被随手丢弃的抹布,蜷缩在宴会厅最角落的一张高脚凳上。
周围刻意空出一圈无形的领地,无人靠近,仿佛带着某种传染性的贫穷。
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或者干脆是懒得掩饰的漠视,
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皮肤上。“啧,那就是林家那个……外面带回来的?
”“可不是嘛,听说一直丢在乡下,连高中都没正经读完,一股子土腥味儿,
老爷子心善才让他认祖归宗。”“心善?我看是老爷子糊涂了,这种人带回来,
纯粹是给林家抹黑。你看他那样子,畏畏缩缩,连头都不敢抬,哪有一点林家人的样子?
”“小声点,人就在那儿呢……”窃窃私语如同苍蝇振翅,嗡嗡地钻进耳朵。我微微垂着头,
目光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上,那里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油渍。
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瑟缩和卑微,像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紧紧捆缚着。
胃袋里空荡荡的,宴会开始前管家丢给我的一个冷硬三明治,此刻正沉甸甸地坠着,
搅得隐隐作痛。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大的谈笑由远及近。
几个人影晃动着靠近这片被刻意遗忘的角落。为首的青年,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丝绒礼服,
衬得他身姿挺拔,头发精心打理过,一丝不乱。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林浩,林家长房嫡孙,大伯的宝贝儿子,
也是今晚这场“家宴”里,最热衷于看我笑话的人之一。“哟,
这不是我们流落在外多年的堂弟,林墨吗?”林浩的声音带着一种浮夸的惊讶,
瞬间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目光,“怎么一个人躲在这犄角旮旯?来来来,堂哥带你认识认识人,
见见世面,省得以后出去丢我们林家的脸面。
”他身边簇拥的几个年轻人立刻发出几声心照不宣的嗤笑,眼神玩味地在我身上扫视。
我抬起头,努力想扯出一个回应,喉咙却干涩得发紧。身体的记忆在抗拒,每一次面对林浩,
原主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林浩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和窘迫,他端着酒杯,
姿态优雅地踱到我面前,微微倾身,脸上笑容不变,压低了声音,
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野种就是野种,烂泥扶不上墙。这种地方,也是你配来的?
”话音未落,他手腕极其自然地一抖。那杯殷红如血的波尔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
瞬间倾泻而出!冰冷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酒气,猛地泼洒在我胸前。
深红的酒渍迅速在廉价的浅灰色外套上洇开,如同丑陋的伤口,一直蔓延到裤子上。
黏腻、冰凉,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令人恶心的触感。“哎呀!
”林浩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一圈人都听清,“真是不好意思,
手滑了。堂弟,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站都站不稳当?”他脸上哪有半分歉意,
只有***裸的嘲弄和快意。他身边的同伴们发出一阵再也压抑不住的哄笑,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浩哥,你这手滑得可真准!”“啧啧,
这身衣服……算是彻底报废了吧?”“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连杯酒都接不住……”哄笑声像无数只小针,扎在耳膜上。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屈辱和愤怒在这具年轻的身体里激烈地冲撞,
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试图用那尖锐的痛楚来压制身体本能的颤抖。就在这时,
一阵清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香气的风靠近。人群微微分开一条缝隙。苏清雪。我的未婚妻。
至少,是名义上的。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露肩晚礼服,剪裁完美,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颈间一条简洁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遥远的光芒。她的脸无疑是极美的,
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眉眼精致如画,只是那眼神,比颈间的钻石更冷,
毫无波澜地落在我胸前那片狼狈的酒渍上。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没有看我涨红的脸,
没有看我攥紧的拳头,目光只停留在我衣服上那团不断扩大的污迹上。然后,
她优雅地、不紧不慢地从随身的手包里,抽出一张素白的、带着精致暗纹的丝质手帕。
没有递给我,更没有一丝要帮我擦拭的意思。她只是微微抬手,
两根纤细莹白的手指拈着那方手帕,动作轻飘飘的,仿佛在丢弃一件极其不洁的东西。
手帕轻飘飘地落下,正好盖在我胸前那片湿冷的酒渍上。“擦干净,”她的声音响起,
音色清越动听,却没有任何温度,像冰凌撞击,“别弄脏了地板。”说完,
她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也没有再看我一眼,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径直转身,
重新融入那片衣香鬓影的光影之中,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那方轻飘飘的手帕,
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它覆盖在湿冷的酒渍上,
却带来一种更加刺骨的寒意。周围短暂的寂静被更大的哄笑和议论声淹没。“哈哈哈!
清雪姐太绝了!”“听见没?让你别脏了地板!”“苏大小姐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那些声音,那些目光,
混杂着林浩得意的冷笑,苏清雪冰冷的背影,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
狠狠扎进我的脑海深处,疯狂搅动。嗡——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骤然在头颅深处炸开!
灯、林浩嘲弄的嘴脸、苏清雪冰冷的背影、周围扭曲哄笑的人群——瞬间如同被打碎的镜面,
扭曲、破碎、旋转!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疯狂地涌入意识深处。那不是属于林墨的卑微记忆!
那是浩瀚!是亘古!是星辰生灭、宇宙轮转的无尽威严!破碎的星河在眼前奔涌,
无数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古老星辰在无声的咆哮中诞生、膨胀、然后轰然塌陷,
化作吞噬一切光芒的深渊!时间的长河奔腾不息,卷起浪花,每一朵浪花里,
都映照着一个纪元的兴衰,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在弹指间化为尘埃!
在这足以让任何凡俗意识瞬间湮灭的洪流中心,一个无法言喻的意志,
如同历经万劫而不磨的磐石,缓缓苏醒。它冰冷、孤高、漠然,
俯视着时间长河中的一切沉浮,仿佛宇宙本身投下的一道永恒目光。
“仙……帝……”一个遥远得如同来自宇宙开端的尊号,带着无上威仪,
在灵魂最深处无声回荡。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烙印于存在本质的认知。刹那间,
无穷无尽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冲刷着这具孱弱的躯体,
试图将凡人的灵魂彻底碾碎、重塑!“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我猛地低下头,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沾着酒渍的膝盖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着,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混乱、撕裂、重组……卑微的“林墨”与那浩瀚如星海的“仙帝”意志疯狂地碰撞、融合。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这剧烈的灵魂风暴中,
一个冰冷到极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茫疲惫的意念,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缓缓抬升,最终占据了主导:“凡尘蝼蚁……聒噪。
”这意念扫过周围依旧在哄笑嘲讽的人群,如同扫过尘埃。那目光,穿透了林浩得意的嘴脸,
穿透了苏清雪冰冷的背影,穿透了所有投射而来的轻蔑视线。他们根本不知道,
他们此刻嘲弄的,究竟是何等存在!“林墨?你没事吧?”一个带着关切和焦急的柔软女声,
像一丝微弱的暖流,突然刺破了周围冰冷的恶意。一只微凉的小手,带着试探,
轻轻搭在了我因为剧痛和寒冷而颤抖不已的肩膀上。这触碰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
瞬间将我从那浩瀚无边的意识风暴边缘拉回了一丝清明。我猛地一震,
混乱的视线艰难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而温婉的脸庞。林婉儿,二伯的女儿。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及膝小礼服,没有苏清雪那种迫人的冷艳,眉眼弯弯,
带着一种邻家女孩般的亲和力。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真实的担忧,
正焦急地看着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白……”她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要不……我扶你去旁边休息室坐会儿?”她的靠近和关心,
在这片充满恶意的环境中显得如此突兀和珍贵。周围那些肆无忌惮的哄笑声,
在林婉儿出现后,似乎也收敛了几分。然而,这短暂的关切并未持续多久。“婉儿,过来!
”一个严厉的中年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二伯母陈芳,
打扮得珠光宝气,此刻正板着脸,眼神锐利地盯着这边,
明显对女儿接近我这个“污点”感到极度不满,“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凑上去!离远点!
”林婉儿身体明显一僵,搭在我肩上的手像是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母亲严厉的脸色,又担忧地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是投来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脚步,
回到了二伯母身边。那点微弱的暖意,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间消失无踪。
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讽刺。就在这时,宴会厅前方的灯光骤然聚焦。
一个穿着深灰色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
缓步走上了前方特意搭建的小型礼台。他正是林家的掌舵人,林震山,我的“爷爷”。
林震山面带和煦的微笑,环视全场,轻轻拍了拍麦克风,发出“噗噗”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