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焉回响刺耳的轮胎尖啸撕裂空气。
李桐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个冲向马路中央的小小身影,以及一辆失控般冲来的银色轿车车头。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扑了出去。推开孩子的瞬间,
冰冷坚硬的钢铁洪流狠狠撞上了他的侧肋。剧痛炸开!骨骼碎裂的闷响在体内回荡。
世界颠倒、旋转——灰白的天空,刺目的路灯,无数惊恐扭曲的嘴。时间被碾碎又拉长,
意识急速沉入粘稠的黑暗。最后闪过脑海的,是妻子陈岚疲惫的侧脸,
和母亲病榻上那双浑浊却盛满忧虑的眼——终究,又让她们失望了。虚无。绝对的虚无。
意识像一粒尘埃,漂浮在永恒的寂静深渊。检测到高能因果扰动因子:李桐。
个体状态:生命体征终止。精神残留:高浓度‘遗憾’‘未完成’执念。
符合‘因果重启’初级准入阈值。是否接受重启契约?
是/否一个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亿万细小齿轮在虚空中啮合摩擦,
直接在他意识的“核心”响起。重启?回到过去?弥补一切?回到母亲咳血的清晨,
回到陈岚眼神未冷的夜晚,回到这场该死的意外之前?狂喜如超新星爆发,
瞬间点燃了死寂的虚无!接受!我接受!他用尽意识嘶吼。指令确认。契约生成。
警告:重启能量存在巨大因果熵。需进行绝对等价填补。
齿轮啮合声毫无情感波动:填补规则:指定目标——张倩。女,22岁。
坐标:泽川市第三中心医院。身份:实习医师。填补方式:由契约者李桐,
亲手导向目标的非自然生命终结。时限:重启后168小时7日。
目标信息加载……一股冰冷刺骨的符号洪流强行注入他的意识。
一张年轻、充满生机的脸庞浮现出来——张倩。清澈的眼眸,带着浅浅笑意的唇角。紧接着,
是一段模糊却强烈的“感知”:刺鼻的消毒水味中,她专注地为一个哭闹的孩子处理伤口,
动作轻柔,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切与安抚。那份纯粹,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在李桐的意识上。
目标状态确认:命轨纯净。寿数未尽。填补适配度:完美。
规则不可违逆:1.目标唯一。2.时限恒定。
3.任何规避、干预行为将触发‘因果律校正’,后果自负。4.契约失败或逾期,
执行者将被永久性‘归零’。倒计时启动。重启……2 砝码的重量不!
这不可能!李桐的意识在虚无中剧烈震荡,杀人?一个那样的女孩?她只是个医生!
这算什么重启?!这是魔鬼的交易!规则即法则。能量守恒。等价交换。
齿轮声冰冷依旧,你的存在延续,需以她的存在湮灭为基。等价?
她的命和我的遗憾等价?!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他,换一个目标!
或者……或者用我的身体、我的寿命!任何代价!目标唯一。规则不可变更。
声音如同最终的裁决,履约,或归零。我诅咒你!诅咒这该死的规则!我宁愿消失!
绝望的呐喊在虚无中回荡。否定选择无效。检测到思维熵值超限。
强制重启程序启动……冰冷的机械啮合声,是最后的回响。
3 镜中囚徒一股熟悉的、带着陈旧灰尘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
李桐猛地睁开眼。灰白色的天花板,一角渗着水渍的黄斑。
窗外是城市凌晨特有的、被霓虹浸染的暗青色。身下是家里那张弹簧吱呀作响的旧床垫。
枕边,是陈岚昨晚翻看的《心外无物》,书签夹在扉页。他回来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几乎要挣脱束缚。他猛地坐起,贪婪地环顾四周——磨损的衣柜边角,蒙尘的书桌,
墙上婚纱照里两人略显拘谨的笑容,床头柜上那个屏幕碎裂、用透明胶带勉强固定的旧手机。
一切细节都与记忆中那个平凡的周三凌晨严丝合缝。狂喜!滔天的狂喜瞬间将他淹没!
他可以阻止那场车祸!他可以立刻请假,带刚查出肺纤维化早期的母亲去省城最好的医院!
他可以推掉那些无意义的加班,早点回家,打破与陈岚之间冰冷的沉默!
一切遗憾都有机会弥补!他几乎要笑出声来。然而,下一秒,
颅骨内震荡:亲手导向终结……目标张倩……时限七日……失败归零……狂喜瞬间冻结,
碎裂成刺骨的冰凌。他像个生锈的傀儡,僵硬地挪下床,赤脚踏上冰冷的地板。
踉跄着闯入狭小的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窝深陷如同枯井,
瞳孔里是惊魂未定的茫然和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空洞。胡茬凌乱,
头发像被风暴蹂躏过的鸟巢。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曾经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惊惧和一种被无形锁链捆缚的窒息感。他抬起手,五指在微微痉挛。七天。
168小时。这双手,要去熄灭一颗如初生朝阳般的生命之火?镜中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扭曲表情。重生?不。他只是从一座坟墓,
踏入了另一座更深的、由自己亲手挖掘的刑场。4 暗影中的窥伺整整一天,
李桐如同行尸走肉。他请了病假,将自己囚禁在冰冷的公寓里。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光芒映着他失焦的瞳孔。浏览器停留在市三院的官方网站。指尖冰凉颤抖,
在搜索框里敲下“张倩”。页面跳转,实习医生名单中,
那张证件照赫然在列——年轻、朝气蓬勃,眼神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和在虚无中感受到的“纯粹”一模一样。他像着了魔一般,在网络的幽暗角落搜寻她的痕迹。
一个废弃的社交媒体账号,几条零星的记录:医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截图,
喜极而泣的表情符号;第一次独立完成清创缝合的感悟,
配文“敬畏生命”;一张在社区义诊的照片,
阳光勾勒着她为老人量血压的侧影;转发了一条关于儿童白血病募捐的链接,
附言“愿微光汇聚”……每一条信息,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李桐的心脏。
她的世界如此鲜活明亮,充满救赎与善意。而他,
这个三十六岁、事业平庸、连亲情爱情都经营得一团糟的男人,
凭什么用她的湮灭来换取自己的重来?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溺毙。
“一定有办法……不用我亲手……”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他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疯狂涂抹: * 车祸? ——他连她的住址、通勤路线都不知晓。
规则强调“亲手导向结果”,制造一场精确致命的车祸?他既无能力,
更不敢想象那血腥画面。 * 急病? ——她是医学院的佼佼者,健康规律,
一周内突发绝症的概率微乎其微。 * 意外? ——火灾?高空坠物?如何精准控制?
一个更邪恶的念头悄然滋生:诱导他人? 匿名举报她医疗事故?散布谣言引火烧身?
雇佣……念头刚起,一股尖锐的、仿佛烧红铁丝捅入脑髓的剧痛猛地炸开!“呃啊——!
”李桐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蜷缩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痛感持续了十几秒才如潮水般退去,
留下他浑身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警告:检测到违规构思。
首次校正:神经痛觉惩戒。齿轮声冰冷响起,重申:执行者须亲手导向目标终结。
任何间接干预均视为规避行为。再次触犯,校正力度升级。倒计时:152小时。
纸上那些冷酷的文字,此刻更像是规则无声的嘲讽。5 警示与冰触第四天。
膝盖上因前天“意外跌倒”留下的淤青仍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规则的残酷。
负罪感和求生欲在李桐体内疯狂拉锯。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警示她!
他找到一个偏僻街角的破旧公用电话亭,将变声器软件的参数调到极致。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塑料话筒贴在耳边,手指僵硬地按下按键:“喂,110吗?我…我要举报!
”他的声音经过扭曲,怪异而急促,“有人…有人要杀市三院的一个实习医生!叫张倩!
就在最近几天!请你们快保护她!”接线员的声音严肃而警觉:“您能提供具体信息吗?
威胁来源?方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盯上她了!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别的!
你们快派人!一定要快!”李桐语无伦次,恐惧让他无法编造更多细节,只能仓惶挂断。
他躲在不远处的报刊亭后,心脏狂跳。几分钟后,一辆警车闪烁着无声的红蓝光驶来,
停在医院门口。两个警察下车走了进去。
李桐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警方的介入会让规则判定“保护”生效?
也许规则会因此松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灼如同蚁噬。终于,
他看到张倩下班走出医院大门,神情并无异常,甚至和旁边一位护士轻松地交谈了几句。
显然,警方没有发现任何实质威胁,她的生活轨迹未被扰动。希望如同泡沫,砰然碎裂。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向回家的路——一段老旧公寓楼外、狭窄潮湿的露天楼梯。
就在他心神极度恍惚,一脚踏上平台边缘时——脚下那块看似坚实的水泥块,
竟毫无征兆地粉碎了!“啊——!”李桐失声惊叫,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向前狠狠栽倒!
膝盖和手肘结结实实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阶梯棱角上!剧痛钻心!他狼狈地扑倒在平台上,
手掌瞬间血肉模糊,膝盖处传来骨头错位般的锐痛,鲜血迅速洇湿了裤管。与此同时,
冰冷的齿轮啮合声无情地在脑中炸响:警告:检测到对目标轨迹的主动干预警示行为。
二次校正:物理损毁与即时惩戒。
重申:任何偏离‘亲手导向结果’核心路径的行为均不被允许。
倒计时修正:剩余132小时。下次校正:不可逆性损伤。
李桐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痛得眼前发黑,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
规则比他想象的更无情、更狡诈。它无处不在,时刻监视,精准打击。它不仅要他杀人,
更要一步步碾碎他所有迂回的幻想和可怜的良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楼梯下方跑上来,似乎赶时间。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先生?您怎么了?摔得很严重!
”一个清澈、带着急切关怀的女声响起。李桐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雨水未干的灯光下,
张倩那张年轻、充满担忧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清澈的眼睛正直视着他,
带着毫不作伪的关切。她身上还带着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我…我是医生!让我看看!
”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李桐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明显肿胀变形的膝盖。“天啊,
这需要马上处理!骨头可能有问题!我扶您,我们马上去医院急诊!
”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搀扶李桐的胳膊。那双手,
干净、白皙、指节修长——正是救治病人的手!“别碰我!!!”李桐如同被毒蛇咬到,
猛地发出一声嘶哑惊骇的尖叫,用尽全力向后缩去,重伤的身体因此重重撞在墙壁上,
痛得他眼前一黑,几乎窒息。张倩被他激烈的反应惊得呆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的关切瞬间被浓重的困惑和一丝受伤取代:“先生?您…您别怕,
我只是想帮您…”李桐根本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巨大的耻辱和恐惧淹没了他。
他像个被现场抓获的罪犯,狼狈不堪地挣扎着,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死死扒着墙壁,
拖着剧痛的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楼梯平台,留下张倩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看着他仓惶消失在昏暗楼道口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掌心的血水,
滴落在肮脏的台阶上。规则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中冰冷地读秒。
6 徒劳的守望膝盖和手掌的伤口尖锐地刺痛着,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冰冷的雨水渗入绷带,寒意混合着血腥气钻进骨髓。但肉体的痛苦,
远不及灵魂被撕扯的万分之一。李桐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残破木偶,
隐匿在市三院对面报刊亭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定着医院大门。他换了一种策略。
既然无法更改规则,无法警示她,那就“保护”她。在她遭遇“意外”之前,
抢先阻止一切可能危及她的危险。像个变态的守护天使,只为在最后时刻,
精准地将自己的“祭品”献上。下班的人流涌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张倩。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步履还算轻快,撑着一把小小的折叠伞。李桐的心瞬间揪紧,
视线如同探照灯,
车辆、松动的地砖、悬挂的广告牌、每一个靠近她的路人……张倩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街,
准备抄近路去公交站。李桐立刻拖着伤腿,如同跛足的幽灵,隔着一段距离尾随。
雨水模糊了视线,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突然!一阵狂风卷过!
街边一家商铺二楼悬挂的、早已锈迹斑斑的硕大广告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几颗固定的螺丝在风雨中剧烈晃动!张倩浑然不觉,正低头躲避着强风,
快步从广告牌下方走过!李桐的瞳孔骤缩!身体比意识更快!求生的本能?
还是那该死的“保护”欲?他来不及分辨!他像一颗炮弹般猛地冲了出去! “危险!!!
”嘶哑的吼叫破喉而出!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张倩身上,
将她猛地推向街边一个凹进去的防盗门框!张倩被撞得一个趔趄,惊呼着跌进门框的遮蔽处。
与此同时—— 轰隆!!!!!巨大的金属撕裂声震耳欲聋!锈蚀的广告牌如同断头铡刀,
裹挟着狂风暴雨狠狠砸落在张倩刚才站立的位置!水泥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
碎裂的金属片和霓虹灯管四处飞溅!张倩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
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剧烈喘息。李桐则因为全力猛冲和反作用力,脚下失控,
重重地撞在街边一个冰冷的消防栓上!“砰!”一声闷响,剧痛从侧腰炸开,眼前金星乱冒,
他闷哼一声,靠着消防栓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雨水混合着冷汗流进眼睛。
警告:检测到对目标轨迹的过度干预物理阻碍。三次校正:物理阻碍强化与感知剥夺。
那冰冷的齿轮啮合声毫无怜悯地响起!刹那间,
李桐眼前的世界如同断电的屏幕——色彩瞬间剥离!只剩下令人眩晕的黑白灰!与此同时,
尖锐到足以穿透颅骨的耳鸣疯狂冲击着他的鼓膜!视野扭曲旋转,恶心的感觉翻江倒海!
“呃……”他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冰冷的雨水中,如同濒死的虾米。
这惩戒比肉体的疼痛恐怖百倍。大约五分钟,如同一个世纪。黑白消褪,耳鸣渐息。
世界重新恢复色彩和声音,但眩晕感仍在。李桐如同从溺水中被捞起,浑身湿透,
狼狈不堪地瘫在消防栓旁。张倩这时才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她看着瘫坐在地、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的李桐,
惊魂未定的眼神瞬间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困惑、恐惧,还有一丝无法忽略的、强烈的怀疑。
是他……那个楼梯间拒绝她帮助又仓惶逃离、举止怪异的男人!他跟踪她?
他推开了她……救了她?为什么?巨大的恐惧和警惕瞬间攫住了张倩。她不敢靠近,
甚至不敢多问一句。她几乎是立刻转身,撑着伞,飞快地冲进雨幕,
朝着人流更多的大路跑去,一次也没有回头。李桐看着她仓惶逃离、刻意绕远的背影,
感受着腰侧撞击消防栓的剧痛和脑中残留的眩晕轰鸣,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将他彻底淹没。
守护者与刽子手的身份在冰冷的雨水中疯狂交织、扭曲。他像一把锈蚀的锁,
既妄想困住死神,又不得不亲手拧开那扇通往地狱的牢门。他挣扎着站起来,
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痛楚。张倩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雨幕深处。他看到她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光在雨夜中一闪而过,似乎在快速拨号或发送信息。对象是谁?不重要了。徒劳。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绝望。7 温暖的绞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李桐麻木地掏出那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姐姐李梅的名字,
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入他混沌的意识。“小桐!你在哪?!快……快来市一院急诊!
妈……妈刚才在家咳了好多血!喘不上气!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李梅的声音带着哭腔,
几乎不成调。嗡—— 李桐脑子里最后一丝支撑轰然倒塌。母亲!他重生回来最想挽救的人!
…… 他猛地看向屏幕时间——规则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血红的烙铁:剩余:108小时。
干扰企图检测。修正:绑定执行者于不可抗力事件。齿轮声如同最终的判决。保护张倩?
他连守护母亲的堡垒都已摇摇欲坠!分身乏术的痛苦和规则的精准打击让他彻底崩溃。
他跌跌撞撞冲向马路,无视瓢泼大雨和呼啸而过的车辆,拦下一辆出租车。“市一院急诊!
快!”重症监护室外,惨白的灯光冰冷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李梅双眼红肿,
无助地靠在墙上。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李桐看到了母亲。
那张曾经慈祥的脸庞此刻灰败而瘦削,如同枯槁的落叶。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微弱的、痛苦的***。
一根根管线缠绕着她枯瘦的手臂,连接着冰冷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不祥的数字。
李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推开门,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
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吃力地聚焦在他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浑浊的微光。她干枯的手,
如同枯萎的藤蔓,极其微弱地抬了一下。李桐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双手颤抖地握住那只冰凉粗糙的手。母亲的皮肤薄得像一层揉皱的纸,
下面青紫色的血管异常清晰。他低下头,将脸颊紧紧贴在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掌上。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砸在母亲的手背上。前世,母亲最后的日子,
他在忙什么?一个早已遗忘的项目?一次无谓的加班?陪伴少得可怜。
“妈…对不起…这次…这次我会陪着您…”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守护亲情的温暖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滋润他干涸的灵魂,
却冲刷不掉心头那座沉甸甸的、名为罪恶的冰山。深夜,母亲的情况暂时稳定,
转入观察病房。李桐拖着灌了铅般的身体回到冰冷的公寓。寂静无声。陈岚还没回来。
餐桌上,那被他随手***花瓶的白色百合,却在寂静中肆意绽放。纯洁的花瓣舒展着,
幽幽的香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像一种无声的质问。李桐的目光掠过百合,
落在厨房操作台上的水果刀上。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道幽冷的光泽。
他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刀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脊椎。
我的生命……真的比她的更有价值吗?为了挽回自己的遗憾,
亲手制造一个无辜者更大的、永恒的遗憾?
重生……难道就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一个冷血的怪物?为了母亲活下去?为了……挽回陈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