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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烧了我婚礼上最重要的喜神,我哭着去找我爸做主。可我爸、我小姨,

甚至连我一向敬重的小姨夫,都站在了我妈那边。他们把我堵在调解室里,

当着所有记者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忠不孝,说我那个宝贝喜神是不祥之物。

我爹看着我,眼神陌生又恐惧,亲口说:灵灵,你娘做得对,烧得好,烧得太好了!

1我娘是清远市最有名的扎纸匠,圈内人送外号纸手观音。意思是,

经她的手扎出来的东西,不叫纸人纸马,叫生灵。从我和楚珣订婚那天起,

我娘就停了手上所有的活计,专心致志地要为我扎一个独一无二的喜神。她说,

她这辈子扎了无数的白事祭品,送走了不知多少亡魂。轮到自己女儿出嫁,

一定要亲手扎一个红事里的满堂彩,把一辈子的福气都扎进这个喜神里,保我一生顺遂,

婚姻美满。那一个月,我娘把自己关在老宅的西厢房,也就是她的工坊里,门都不出。

一日三餐,都是我亲自送进去。我能看到那个喜神一天天成型。它用的是最上等的宣纸,

浸了朱砂和露水。骨架是百年老竹,用金丝银线缠绕。娘甚至动用了她压箱底的绝活点睛

,用一滴血混着金粉,为喜神画上了眼睛。那喜神,眉眼含笑,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对我开口说话。楚珣来看过一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只憋出一句:灵灵,这……这简直是神仙手笔。我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我娘。

喜神完工那天,天光大好。娘小心翼翼地将它请出工坊,放在院子中央,让它沐浴阳光。

她说,这叫见阳,能吸收天地间的阳气,锁住福运。一家人围着喜神,喜气洋洋。

楚珣拉着我的手,我们商量着,等下个月婚礼时,就把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就在这时,

我小姨,沈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一把拉住我娘,

直接拖到墙角。她凑在我娘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我只看到我娘的脸色,

瞬间从喜悦变成了惊恐,然后是死灰一样的惨白。她那双被誉为观音手的手,

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娘?小姨?出什么事了?我不安地问。我娘没理我,

反而对我厉声说:灵灵,你去街口给我买一包糯米回来,要最圆最白的那种,快去!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跑了出去。等我提着糯米,

满头大汗地跑回家时,迎接我的不是喜神的笑脸,

而是一股浓烈的、夹杂着纸灰和焦糊味的浓烟。院子中央,

我那个承载了所有美好祝愿的喜神,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焦黑的灰烬。我娘,我的亲娘,

正拿着一根烧火棍,面无表情地在灰烬里捅来捅去,确保没有一片纸屑能够幸免。娘!

我的声音凄厉得不像自己的,手里的糯米撒了一地。你为什么要烧了它?

你为什么要烧了我的喜神!我娘缓缓转过身,那张我熟悉了几十年的脸,

此刻陌生得让我恐惧。她看着我,嘴唇翕动,吐出三个字。它该烧。2什么叫,它该烧?

那是我大婚的喜神,是我后半辈子幸福的寄托,是我娘亲手扎入祝福的宝物。现在,

它变成了一堆肮脏的灰烬,而凶手,竟然是赋予它生命的创造者。沈画!你疯了!

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连名带姓。楚珣正好在这时赶到,他大概是接到了我的电话,

想来商量婚礼细节的。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伯母……这……这是怎么回事?喜神呢?他颤声问。我指着那堆灰烬,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控制地往下掉。她烧了!楚珣,她把它烧了!

楚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把我护在身后,对着我娘质问道:伯母,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知道这个喜神对灵灵有多重要吗?我娘依旧是那副死人一样的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重要的东西,才更要烧得干净。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我的心脏。

小姨沈玉从屋里走出来,挡在我娘面前,看着我们,

语气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怜悯和决绝。楚珣,灵灵,别怪你娘。她说得没错。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堆灰烬上,加重了语气。烧了,才是对你们好。这东西,确实该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说该烧。另一个说,的确该烧。她们好像不是我的亲人,

而是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用最恶毒的方式,诅咒着我的婚事。我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只能死死抓住楚珣的胳膊。楚珣……我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楚珣心疼地抱住我,

他不再把这当成一个长辈的无理取闹。伯母,小姨。我和灵灵自幼相识,感情深厚。

我们两家也是多年的邻居,知根知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们对我们即将到来的婚礼,

做出如此……如此残忍的事情?我爹的陪嫁丫鬟,后来成了我们家管家的沈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她指挥着两个年轻的帮工,拿着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那堆灰烬。

别动!我发疯似的冲过去,想把她们推开。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不准碰!

但她们是我娘的人,根本不听我的。她们低着头,手下动作飞快。楚珣!快!

快把那些灰抢过来!我哭喊着,就算烧了,也是我的!我要留着!楚珣立刻就要上前,

但我娘和小姨像两堵墙,死死地拦在他面前。两个人异口同声,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楚姑爷,烧成灰的东西,不吉利,沾染了会倒霉。楚珣气得脸色涨红,

可他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设计师,骨子里还是温文尔雅的,面对两个长辈,他除了愤怒,

做不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伯母!小姨!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那是我和灵灵的未来,

你们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我们留下吗?我可没有楚珣那么克制。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虽然它没有生命,但它和我未出生的孩子一样重要!我猛地挣脱楚珣,

不管不顾地朝那堆灰烬扑了过去。我整个人摔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我钻心。

但我根本顾不上,我伸出手,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刨着,想抓住些什么。

带我走……带我去看它……我嘴里胡乱叫着。楚珣心疼坏了,立刻蹲下来想扶我。

就在这时,那两个帮工已经把灰烬扫得干干净净,跟着沈妈快步走出了院子。我娘不再拦着,

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别折腾了,已经拿去河里扬了。院门开着,

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河水的腥气。我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的喜神,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被寄予厚望的喜神!我一手抓着自己的喉咙,

拼命想吸进一点空气,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我娘。我不明白。我娘曾说过,扎纸匠人,

最敬鬼神,最重因果。就算给死人扎的东西,也要心怀敬意,不能随意损毁。

可为什么到了我,到了她的亲生女儿身上,她就能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楚珣惊慌失措地大喊:叫救护车!快!

3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医生说我急火攻心,情绪过度激动导致了应激性心肌病,

必须静养。那一个星期,我娘每天都熬了最名贵的补汤送来,楚珣一次都没让她进门。

他守着我,寸步不移,原本一个意气风发的设计总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憔悴得不成样子。我的外公外婆早已过世,娘家这边,除了我爹,再没有能为我做主的人了。

而楚珣,他虽然心疼我,愤怒我娘的所作所为,但他毕竟是个外人,夹在我们母女之间,

很多话说不出口。所以,我心里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爹身上。我爹叫沈万山,

是个常年在外奔波的行脚商人,专门倒腾些扎纸用的稀有材料,比如南疆的竹,

东海的贝壳粉,西域的矿石染料。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把我当眼珠子疼。

我娘虽然手艺绝伦,但性子冷硬,反倒是我爹,总是笑呵呵的,我要什么,

他想方设法都会给我弄来。我娘或许是受了什么***,疯了。但我爹不会,他见多识广,

明辨是非,绝不可能让这么荒唐的事情,毁了我的终身幸福。出院后,又过了半个月,

我爹终于回来了。我的身体在楚珣的精心照料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提前让楚珣派人守在城外,截住了我爹回家的路,

直接把他请到了楚珣为我们准备的新房里。我绝不能让他先见到我娘。爹一见我,

就乐呵呵地问:我的宝贝闺女,听说你和楚珣那小子好事将近了?快,

把你娘给你扎的那个宝贝喜神拿出来给爹开开眼!我一句话没说,眼泪先掉了下来,

把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都告诉了他。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最后变成了滔天的怒火。他一掌拍在红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岂有此理!

这个沈画,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他站起身,来回踱步,脸色铁青。灵灵,你放心!

这事肯定有鬼!保不齐是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有哪个长舌妇在你娘耳边嚼了舌根,

让她干了这种猪油蒙心的混账事!我现在就去把你娘和小姨叫过来!当着你的面,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人在背后捣鬼!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拉着楚珣一起给爹跪下。

我的喜神,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讨个说法!半个小时后,楚珣派去的人回来说,

我娘和小姨已经到楼下了。我坐不住,跑到阳台上去看。远处,我娘和小姨并肩走来。

小姨还搀着我娘的胳膊,两人看上去,倒比从前更加亲密无间。就是她!

我死死地盯着小姨沈玉。事后我仔细回想,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她那个诡异的耳语开始的。

在那之前,我娘的脸上还洋溢着母亲对女儿最真挚的祝福。我忍不住,

隔着窗户就冲楼下破口大骂:沈玉你这个***!你给我滚!

楚珣和我爹都被我的失态惊动了,纷纷来到阳台。灵灵!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没想到,我娘竟然还倒打一耙,指责我没规矩。我心一横,

把我的猜想全部告诉了我爹。爹!就是她!就是小姨!她那天鬼鬼祟祟地跟我娘说了话,

我娘才变成那样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我爹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指着楼下的小姨,

声色俱厉。沈玉!我沈万山待你不薄吧?你姐姐更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丧尽天理的事情!我爹说得没错,小姨是我娘的双生妹妹,

从小感情就好。外公外婆走得早,小姨的婚事都是我爹一手操办的,

给她找了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这些年,我们家没少接济她。姐夫,你常年在外,

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明白。小姨并没有半点愧色,反而抬头迎向我爹的目光。

我娘也在小姨旁边,对我爹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爹迟疑了片刻,但最终,

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结发妻子。他走下了楼。我就这么眼睁睁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看着我娘和小姨凑到我爹的耳朵边。她们说了几句话,很快。然后,我爹抬起头,转过来,

望向阳台上的我。他的眼神,变得和那天我娘看我时一模一样。充满了恐惧,怜悯,

还有一种让我遍体生寒的决绝。灵灵,他的声音像从地底下传来,空洞而遥远,

你娘和你小姨……做得对。那个东西,确实该烧。4我爹疯了。和娘一样,

他也疯了。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就变了。我撑着楚珣的胳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脚下的地板变成了万丈深渊。楚珣的眼眶也红得像要滴出血。这一年多来,

我们两个人满怀着喜悦和期待,设计新房,挑选婚纱,规划着未来每一个细节。那个喜神,

不仅仅是一个摆件,它是我们所有梦想的凝聚。爸、妈!楚珣对着楼下嘶吼,

他连伯父伯母都叫不出了,你们今天,非要逼死灵灵才甘心吗?我强忍着心痛,

对我爹喊道:既然你们不认我这个女儿,那好!我们法庭上见!

这是我和楚珣商量好的最后一步。如果连我爹都不能为我们做主,那我们就只能诉诸法律。

烧毁我价值连城的喜神,这在法律上,属于恶意损毁他人财物。我娘是知名手工艺人,

她作品的价值,随便一估都够立案标准了。我原以为,他们会惊慌,会害怕。可我错了。

我爹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有条不紊地安排我娘和小姨上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一行人,径直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那方向,正是清远市民俗文化局的所在地。

我心里警铃大作。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诡异。无论是爹,还是娘,抑或是小姨,

对于我说要告他们这件事,他们都那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清远沈家,

虽然在扎纸匠这个行当里名声显赫,我娘也确实给不少达官贵人做过东西。

但远没到可以无视法律的地步。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楚珣,跟上他们!

我们立刻上车,紧紧跟在他们后面。车上,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楚珣也一样。

我们俩紧紧握着手,互相给对方力量。我没想到,血脉相连的至亲,此刻都让我陌生得可怕。

楚珣,我只有你了。灵灵。他回抱住我,一遍遍地唤我的名字。我们知道,

这是最后一搏了。民俗文化局的大楼到了,我才下车,就看到爹娘一行人早已等在门口。

灵灵,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楚珣忽然说。我顺着他的话看过去,

心里咯噔一下。我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那分明就是我小姨夫,赵立强!他是邻市的民俗文化局局长,怎么会跑到清远市来?

我小姨到底下了怎样的一盘棋?难道要用官方的势力来压我们?就算如此,

我爹娘怎么会凭空被她牵着鼻子走?我脑中的问题如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等我们走进那间所谓的民间技艺纠纷调解室时,我小姨夫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制服,

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主位上。我看了看调解室外,不知何时,外面围聚了好多人,有记者,

有我们这行当里的同行,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市民。我娘和小姨,

被安排坐在了我小姨夫的下首。很好,我倒要看看,大庭广众之下,

你们一张嘴能在这里翻出什么花来!申诉人沈灵,小姨夫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文件,

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房间,你可知罪?我懵了。我才是原告,

怎么上来就问我知不知罪?这一次,不是小姨,竟是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小姨夫,

要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我不知何罪之有!关键时刻还是楚珣,他朝我身旁挪了挪,

搂住我的肩膀,给了我答话的力量。接着,小姨夫开始历数我的种种劣迹。

说我从小就不学好,不好好继承家里的手艺,偏要去学什么现代艺术,丢了祖宗的脸。

又说我长大后,心比天高,不敬长辈,忤逆不孝,找了个设计师男朋友,

更是把我们扎纸匠的传统视若无物。还说我逼迫我娘,用禁忌的手法为我扎喜神,

妄图窃取天机,此乃大不祥之兆。我娘和我小姨发现后,为了不让这邪物出世,

危害人间,才忍痛将其销毁,这是大义灭亲,是保护了我们整个清远市的民风。而我,

却屡屡以此寻衅滋事,诬陷自己的亲娘,挑拨离间,妄图用舆论毁掉纸手观音

一辈子的清誉。总而言之,我沈灵此刻,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甚至有点邪魔外道的疯子。门外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从初时对我的同情,

转变为对我的鄙夷和指责。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偷眼去看我爹娘。

他们竟然在点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小姨夫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他们竟然点头称是!

你胡说!你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不等我反驳,楚珣就先忍不了了。

我与灵灵真心相爱,何来不敬传统一说?我们新房的设计,

处处都融入了灵灵家传的纸艺元素!至于所谓的禁忌手法,更是无稽之谈!

伯母扎喜神时,我们都在场,用的都是她最拿手、最光彩的技艺!何来禁忌?

楚珣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奈何我小姨夫根本不打算讲道理!楚珣啊,

他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灵灵是我的外甥女,她是什么样的品性,

我这个做长辈的一清二楚。你年轻,被她蒙蔽了,我不怪你。但今天,你必须认清事实。

原来话本子里的官官相护、有冤难申竟都是真的,

我此刻恨不得将小姨夫从那个高台上拽下来!我们二人,凭着本能申诉申辩。可言语间,

小姨夫就断定我们扰乱公堂,蔑视传统,有寻衅滋事之心,下令让保安将我们请出去。

楚珣死死护着我。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的对手。

我们俩被粗暴地推搡着,往门外拖去。门外的人群爆发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欢呼声,

他们乐于见到一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被传统的力量制裁。就在这一刻,

一直沉默不语的娘,起身赶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可她凑到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灵灵,你放心去死。5灵灵,

你放心去死。这句话像一根冰锥,扎进我的耳膜,冻结了我的血液。

先是冷血地烧了我的喜神。现在,又让我去死!这是何等的天理昭彰,朗朗乾坤!我与楚珣,

自问一生与人为善,为何要落得如此绝境!保安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我们,

外面的记者和看客举着手机,像一群围观斗兽的鬣狗。我爹,我娘,我小姨,我小姨夫,

他们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我们,像在看两只垂死挣扎的蝼蚁。我绝望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抵抗,任由他们将我拖出去的时候,楚珣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束缚。

他没有反抗,而是冲到了调解室中央,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U盘,

***了投影仪的接口。赵局长,楚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他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在您最终裁定之前,

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民间技艺传承』的资料,想请各位专家和媒体朋友们鉴赏一下。

小姨夫脸色一变:胡闹!这里是庄严的调解室,不是你放幻灯片的地方!保安!

把他赶出去!但已经晚了。楚珣按下了播放键。幕布上,出现的不是什么证据,

而是一段二十多年前的,已经泛黄的省台新闻录像。

新闻标题是:《清远市民俗庙会发生重大火灾,劣质祭品是元凶》。画面里,火光冲天,

人群惊慌逃窜。一个为祈福仪式扎的大型纸麒麟,不知为何突然自燃,火势迅速蔓延,

造成了数人伤亡的惨剧。镜头最后,给了一个特写。一个年轻男人,被警察戴上手铐,

推上警车。他满脸黑灰,眼神空洞,充满了悔恨和绝望。那个男人,赫然是我爹,沈万山。

我脑子嗡的一声。我爹……坐过牢?我爹不是行脚商人吗?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爹身上。我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瘫软在椅子上。楚珣没有停。他播放了第二段视频。

那是我娘几年前接受一个文化栏目专访的录像,主题就是纸手观音的匠心传承。画面里,

我娘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当主持人问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时,她沉默了很久,

才缓缓开口。是我家传的一门手艺,失传了。那是一门非常特殊的造纸术,

名叫『引魂纸』。它能让纸张变得有灵性,但……它也背负着一个诅咒。我的丈夫,

就是因为这个,犯下了大错。我用了一辈子,来偿还那笔债。楚珣关掉视频,环视全场。

各位,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雷,大家刚才听到了,赵局长指责我未婚妻,

逼迫她母亲使用『禁忌手法』。那么,什么是禁忌手法?就是这个『引魂纸』。

我未婚妻,在悲伤中,忘记了她曾无意中跟我提过的一个细节。她母亲为了让喜神更有灵性,

偷偷用了这种已经封禁了二十年的造纸术。他看向我爹。而我的岳父,沈万山先生,

也并非一直都是行脚商人。二十年前,他也是清远市最顶尖的扎纸匠,直到那场大火,

让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他再看向我小姨。至于我岳母为什么这么做,

又为什么在我小姨说了几句话后,就性情大变,非要烧掉喜神?因为,我查到了一件事。

楚珣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是医院的诊断证明。赵局长,您的儿子,

也就是我未婚妻的表弟,上个月被诊断出患有急性白血病,急需骨髓移植,对吗?

小姨夫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楚珣:你……你调查我?!我只是在关心家人。

楚珣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芒。你们一家,最近是不是特别迷信,到处求神拜佛?

是不是有一个『大师』告诉你们,说你们家之所以有此大劫,是因为二十年前的罪孽未消?

那个大师是不是还说,如果沈家的『罪孽』,也就是那个『引魂纸』的手艺,再次出现,

并且和一场大喜事结合在一起,就会形成『喜冲煞』,煞气会要了你们儿子的命?

小姨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我娘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我爹则死死地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真相,在这一刻,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

被***裸地揭开了。那天的耳语。小姨对娘说的,一定是:姐,你用了引魂纸!

你忘了当年的火灾吗?大师说了,这东西一出来,冲着我们家阿豪的命来的!

你要是不烧了它,阿豪就没命了!我娘,被困在了亲情和恐惧的牢笼里。一边,

是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另一边,是自己亲妹妹唯一的儿子,是自己丈夫一辈子的心魔。

她选择了牺牲我。而我爹,在得知真相后,也被那场大火的阴影彻底吞噬。他不敢再赌,

他害怕悲剧重演,所以他也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默认这一切。至于我小姨夫,

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导演了今天这场闹剧,目的就是要把我彻底打成一个不祥之人,

把烧毁喜神这件事,从一件亏心事,变成一件为民除害的正义之举。他们所有人,

为了拯救他们自己的家庭,毫不犹豫地,联手把我推下了深渊。

6整个调解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

在我的父母、小姨和小姨夫之间来回扫射。记者们的相机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

那张巨大的幕布上,还定格着我娘在采访中那张充满悔恨和虔诚的脸,此刻看来,

无比的讽刺。小姨夫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他想说什么,

但嘴巴张了几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完了。***,公器私用,宣扬封建迷信,

光是这几条,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从楚珣身后走出来,

一步一步,走到台前。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话筒,动作很慢,很稳。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的心,在刚才那极致的真相面前,已经碎成了粉末。现在,支撑着我的,

只剩下无边的恨意。所以,我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为了救我的表弟,你们就牺牲了我的婚事。为了掩盖一个可笑的迷信,

你们就毁掉了我的名誉。为了平复你们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愧疚,你们就心安理得地,

把我当成了祭品。我看向我娘,那个生我养我的女人。你告诉我,

你用了一辈子在偿还那笔债。你的偿还方式,就是把同样的痛苦,施加在你女儿身上吗?

我看向我爹。你因为二十年前的错误,活在阴影里。所以你就看着你的女儿,

被拖进新的深渊,而无动于衷吗?我最后看向我的小姨。你为了你的儿子,

不惜毁掉你外甥女的一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亲情吗?你们,不配谈亲情,不配谈偿还。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们只是懦夫。一群被恐惧和自私绑架的,可怜的懦夫。

说完这些,我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巨石,好像松动了一些。但复仇,才刚刚开始。

我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向已经快要崩溃的小姨。小姨,你去找了大师,对吗?

他告诉你,引魂纸做的喜神,会和你的儿子形成『喜冲煞』?小姨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问过那个大师,如果……如果这个喜神,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扎的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楚珣也惊讶地看着我。我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敲进他们的灵魂里。我表弟的八字,我从小就知道。我娘扎的那个喜神,用的生辰八字,

根本就不是我的。是他的。我早就知道他病了。我求我娘,用『引魂纸』这门禁术,

为他扎一个『替命喜神』。书上说,引魂纸通灵,只要在新婚之夜,由血亲将喜神供奉,

就能把新人的福气和阳气,渡给那个与它同生辰的人,为他续命。那不是冲煞,

那是续命啊。我没有告诉你们,是怕你们觉得我异想天开,

是怕你们担心禁术会惹来麻烦。我想偷偷地,把这份祝福送给他。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

送给我表弟的,最后的礼物。我看着小姨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笑容越发灿烂。

所以,小姨,你听信了那个江湖骗子的话,逼着我娘,亲手烧掉了你儿子最后的生机。

你以为你在救他,其实,是你,亲手杀了他。啊————!

小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她双眼翻白,猛地向后倒去,

口中吐出了白沫。我娘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她两眼一黑,也软软地倒了下去。我爹,

那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此刻像个被掏空了所有内脏的布偶,他张着嘴,

痴痴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血一样的泪水。整个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倒塌。而我,

站在废墟中央,冷眼旁观。楚珣走到我身边,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灵灵,

我们回家。我点点头,再也没有看身后那一片狼藉。走出那栋大楼,

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我不知道我刚才说的是真是假。或许是真的,或许,

只是我在那一瞬间,编造出的,最完美的,也是最残忍的复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信了。7那场闹剧以一种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方式收场。

小姨夫赵立强当场被纪委的人带走调查,据说他在办公室里藏着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足够他把牢底坐穿。我娘和小姨被救护车拉走,一个心梗,一个急怒攻心直接中风,

半身不遂。我爹,沈万山,他没有倒下,也没有被带走。

他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任凭周围人来人往,

闪光灯亮如白昼。我与楚珣在无数镜头的追逐下,回到了我们的新家。门关上的那一刻,

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软软地倒在楚珣怀里。灵灵,楚珣紧紧地抱着我,

声音沙哑,都结束了。我摇摇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不,我轻声说,还没结束。我知道,

我的复仇,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我要的不是他们身败名裂,不是他们病痛缠身。我要的是,

他们亲口承认,他们错了。我要的是,他们跪在我面前,为那个被他们亲手烧成灰烬的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