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太假了。”
他对着空气喃喃,指尖掐进掌心的旧疤。
药瓶从口袋里滑出,在洗手台边缘弹了一下,“叮”的一声滚进水池。
橙色的小药丸——氟西汀,20mg,和他过去七年每天吞服的一模一样。
顾瑜捏起那颗被水浸湿的药丸,在袖口擦了三下,才丢进嘴里。
——纪卿的洁癖。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十二年了,他居然还记得那个小少爷擦餐具要擦三遍的怪癖。
门外传来脚步声,顾瑜迅速拧开水龙头。
镜中的自己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右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枯枝上最后一片将坠的叶。
“被告坚持认为《锈色》系列是独立创作?”
原告律师敲了敲展示屏上的对比图。
顾瑜歪在被告席,炭笔在指间转得飞快:“贵公司所谓的‘原作’……”笔尖突然指向某处,“连画布经纬线密度都不对。”
旁听席一阵骚动。
法官皱眉:“请被告提供专业依据。”
“很简单。”
顾瑜伸手去够鉴定报告,袖口上翻,露出手腕内侧的医用胶布。
纪卿的视线钉在那截胶布上——下面隐约透出针孔的淤青。
“第七页的X射线扫描图。”
顾瑜翻开报告,突然顿住。
缺页的切口像张咧开的嘴。
他抬眼看向原告席,纪卿正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份全新装订的报告,袖口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看来纪律师准备了‘修正版’?”
顾瑜突然笑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疤痕,“就像当年修正夏令营成绩单那样?”
——啪!
纪卿的钢笔尖戳穿了纸张。
休庭铃响得刺耳。
顾瑜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发烫的手腕上。
镜子里突然多出一道身影——纪卿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个橙色药瓶。
“你的?”
药瓶落在洗手台上的声音太响。
顾瑜瞥见标签上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刺眼的“重度抑郁伴焦虑”。
“纪律师改行当法警了?”
他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领口,“连被告的私人物品都要扣押?”
纪卿抽了张擦手纸递过来。
两人的指尖相距不到两厘米时,顾瑜猛地缩回手。
水珠在台面上积成一小片湖,倒映着纪卿骤然阴沉的脸。
“氟西汀,20mg。”
纪卿突然说,“每天早餐后服用,会导致右手细微震颤——”他盯着顾瑜藏在身后的手,“影响绘画精度。”
顾瑜的喉咙发紧。
他怎么知道剂量?
再次开庭时,顾瑜突然同意了调解。
法官敲下法槌的瞬间,纪卿看见他弯腰捡起什么塞进口袋——一张被踩过的处方笺,边缘还沾着半个鞋印。
“休庭三日!”
人群开始退场。
纪卿蹲下身,在被告席下方拾起半片被遗落的纸屑。
“氟西汀20mg/d,联合奥沙西泮睡前……”医师签名龙飞凤舞,但那个“陈”字的竖钩他太熟悉了。
——他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