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在原地,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挣扎。
救?
还是不救?
这个念头在脑中疯狂撕扯。
理智在尖叫:你自己都快冻死了!
你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拿什么救她?
救了她,就是拖着两个累赘一起更快地走向死亡!
看看外面那个世界,弱肉强食,怜悯只会害死自己!
可目光触及那张冻得发紫、气息微弱的小脸,那蜷缩成一小团、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的身影,苏白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想起了街角那个男人厌恶的呵斥,想起了死胡同里男孩无助的呜咽,想起了自己摔倒时行人冷漠的目光……这个世界如此冰冷,难道他也要变成其中一块冷漠的石头吗?
“呼…呼…”小女孩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细小的抽气都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苏白猛地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泥地上,粗糙的土石硌得指骨生疼,却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妈的!
死就死吧!
要死也做个饱死鬼!
不,做个……不那么冷血的鬼!
一股蛮横的、近乎绝望的力气从身体深处涌出,压倒了所有的利弊权衡。
他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爬出这半塌的窝棚,重新冲进了肆虐的风雪中。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比刚才更刺骨。
他拖着僵硬的身体,沿着来时的泥泞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主街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摔倒时浸透的泥水此刻结成了薄冰,摩擦着皮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胃,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只有一个目标:那个街角,那个他曾经看到有人捧着烤饼的地方!
他记得那微弱却勾魂摄魄的香气!
主街上行人更少了。
风雪太大,连那些麻木的行人都躲进了屋舍。
只有几家店铺还开着门,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在雪地上投下狭长而温暖的光带,却如同隔着天堑。
苏白踉跄着冲到一家挂着“饼”字招牌的简陋铺子前。
一个围着厚厚围裙、满脸风霜的矮胖妇人正费力地搬动门板,准备关门。
“等等!
大娘!
等等!”
苏白嘶哑着嗓子喊出来,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不堪。
妇人动作顿了一下,警惕地看向这个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少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干什么?
要打烊了!”
“饼…求您…给点吃的…什么…什么都行…”苏白扑到门板前,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带着哭腔。
他努力想挤出一点可怜的表情,但冻僵的脸庞早己麻木“我…我妹妹…快…快冻死了…求您…妹妹?”
妇人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苏白破烂的现代卫衣和冻得发青的脸“又一个编瞎话要饭的!
滚开!
别耽误老娘关门!
晦气!”
她用力一推门板,就要合上。
“大娘!
求您!
真的!
她就在那边巷子里!
她快死了!”
苏白急了,用冻得通红的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门板缝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冰冷的木头硌得他生疼,他却不敢松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我不要钱…您行行好…给点…给点不要的…馊的…冷的…什么都行!”
妇人被他扒着门板不放的举动惹恼了,一边用力关门一边骂骂咧咧“小兔崽子!
松手!
再不松手我叫人了!
滚!
滚远点!”
门板夹着苏白的手指,剧痛传来。
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依旧死死扒着,眼中是近乎疯狂的哀求“求您!
就一口!
一口就行!
救救她!”
就在这时,铺子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吵吵啥呢?
大冷天的。”
一个同样围着围裙、头发花白的老汉从里间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个火钳。
妇人立刻告状“当家的,你看!
又是要饭的!
扒着门不走!
还说什么妹妹要死了!”
老汉浑浊的目光落在苏白扒着门板、冻得青紫的手上,又看了看他布满泥泞、写满绝望和哀求的脸。
少年的眼神,不似作伪。
老汉沉默了几秒,又看了看外面呼啸的风雪,叹了口气。
“唉,作孽啊……”老汉摇摇头,转身走回里间。
片刻,他拿着一个黑乎乎、巴掌大小的东西走了出来。
那东西硬邦邦的,边缘有些焦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带着酸馊气的谷物味道,正是之前苏白闻到的那种烤饼,只是看起来放了很久,又冷又硬。
“就这半块了,几天前剩的,都馊了。”
老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一种看惯世态炎凉的麻木“拿着,赶紧走,别挡着关门。”
他隔着门缝,把那半块冰冷的、散发着异味的馊饼塞了出来。
苏白几乎是抢一般地接了过来!
入手冰凉坚硬,那股馊味更加明显,但此刻,这味道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他激动!
他死死攥住这半块救命的饼,连声道:“谢谢!
谢谢大爷!
谢谢大娘!”
声音哽咽。
妇人依旧满脸嫌恶,老汉则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
“砰!”
门板在苏白面前重重关上,隔绝了那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和微弱的暖意。
苏白毫不在意。
他紧紧攥着那半块冰冷的馊饼,仿佛攥着稀世珍宝。
冰冷的触感和那股馊味是如此的真实,给他濒临崩溃的身体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条堆满垃圾、散发着腐臭的小巷冲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刮在脸上生疼,视线都有些模糊。
但苏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
再快一点!
他几乎是扑进了那个半塌的窝棚。
拨开枯草,小女孩依旧蜷缩在原地,气息似乎比刚才更加微弱,小小的身体几乎没有了起伏。
“喂!
醒醒!
醒醒!”
苏白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他跪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顾不上脏污,小心翼翼地将那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扶起一些,让她靠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
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惊人的瘦弱,骨头硌得他生疼。
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紧闭,嘴唇乌紫。
苏白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慌忙用手指探向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又将耳朵贴在她小小的胸膛上,隔了厚厚的、冰凉的破袄,几乎听不到心跳。
不行!
不能死!
你不能死!
苏白彻底慌了。
他用力摇晃着怀里的小小身体,声音嘶哑“醒醒!
看着我!
有吃的了!
你看!
有吃的了!”
他慌乱地举起那半块馊饼,凑到小女孩冻得发紫的唇边。
冰冷的硬饼触碰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没有任何反应。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苏白淹没。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难道就要这样白费了吗?
这个小小的生命,难道就要在他眼前彻底消逝?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苏白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地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片段——冻僵的人需要热量!
他几乎是粗暴地撕开那半块冰冷的馊饼!
饼很硬,带着一股明显的酸味,边缘焦黑。
他用冻得发麻的手指,费力地掰下一点点带着焦糊的饼芯,只有指甲盖大小。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这小小的一点饼渣含进自己嘴里。
冰冷的馊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着味蕾,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发酵气息。
但苏白强忍着,用自己口腔里仅存的一点可怜的温度去融化它,去暖化它。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要冻僵了。
几秒钟后,他感觉那点饼渣稍微软和了一些。
他立刻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嘴唇覆盖住小女孩冰冷干裂的唇瓣。
这是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情的接触。
苏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撬开她紧闭的、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牙关,将口中那一点点被自己体温暖化的、带着馊味的糊状饼泥渡了过去。
他紧张地盯着那张小小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一秒,两秒,三秒……怀里的小小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苏白感觉到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吞咽声!
像沙漠里濒死的旅人终于触碰到一滴甘泉,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有效!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白所有的疲惫和绝望!
他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
他立刻又掰下一点饼渣,含进嘴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化,然后再次低头,用同样的方式,小心地渡进小女孩口中。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吞咽都极其微弱,但每一次,都像微弱的火星,一点点重新点燃了这盏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灯。
当苏白第西次将暖化的饼泥渡过去时,他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轻轻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那双紧闭的、睫毛上还挂着白霜的眼睛,极其费力地、缓缓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眼神空洞、茫然,像是刚从最深沉的黑暗深渊里挣扎出来,带着浓重的雾气和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恐惧。
她似乎无法聚焦,只是本能地、微弱地吸吮着唇齿间残留的那一丝带着馊味的、却又是生命之源的食物气息。
苏白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他停止了喂食的动作,看着那双终于睁开的、如同受惊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
风雪在窝棚外呼啸,卷起雪沫拍打着破旧的草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窝棚内,冰冷依旧,污浊的空气里弥漫着馊饼的味道和尘土的气息。
但就在这绝望的废墟里,一点微光,艰难地、倔强地亮了起来。
苏白看着那双茫然的眼睛,喉咙有些发堵。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
他顿了顿,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清晰。
“叫哥。”
“以后,”他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尽管自己也在瑟瑟发抖,却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我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