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瘫坐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指尖在键盘上噼啪作响,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如同蜿蜒扭动的黑色蚯蚓。
头顶的老旧吊扇像个老迈的仆人,缓慢地、徒劳地旋转着,送出的风拂过皮肤,带着一股温吞的潮意,仿佛连空气本身都懒得流动。
“小礼,今晚瓦洛兰忒开黑!
缺你一个硬控!”
邻床的赵宇探出头,热情地招呼着,头发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气。
周礼把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狠狠捋到脑后,露出光洁却疲惫的额头,苦笑着摇摇头:“宇哥,饶了我吧。
这破课的作业,bug比代码还多,今晚怕是得鏖战到天亮了。”
他指了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错信息,一脸生无可恋。
“得,卷王的世界我不懂。”
赵宇撇撇嘴,利索地套上他那件印着二次元老婆的T恤,抓起手机,“那我先去网吧占位子,万一有妹子搭讪呢?
走了啊!”
他轻手轻脚地带上宿舍门,生怕惊扰了周礼的“修行”。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又重新陷入了那片粘稠的静谧。
周礼长吁一口气,那口气息滚烫,仿佛带着胸中郁积的烦闷。
他重新埋首于那方小小的屏幕,键盘的敲击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然而,后来的几天,情况变得不对劲起来。
赵宇没有再出现在课堂上。
周礼起初没太在意,但当连续第三天他的床位依然空着时,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他转头问坐在另一边的陈昊和王锐:“你们这两天见过宇哥没?”
“没啊,他不是和你混么?”
陈昊叼着棒棒糖,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
王锐则是一脸茫然:“靠,那货不是失踪了吧?
报警没?”
报警?
周礼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赵宇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并非熟悉的彩***,而是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己关机……”关机?
在这个手机就是生命线的时代?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凉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
他捏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犹豫着是否该按下那个三位数的紧急号码。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门轴被强行扭动的***响起。
宿舍那扇平日里开关顺畅的门,竟以一种极其缓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一寸寸推挤的方式,悄然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是赵宇。
但他整个人都陷在门框投下的深重阴影里,脸孔隐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他没有说话,没有叹息,甚至连呼吸声都微弱得难以察觉。
他像个程序设定错误的机器人,一步一步地挪进寝室,目标明确地走向自己的床铺。
然后,他拉开被子,如同鸵鸟般猛地将自己的脑袋连同整个上半身都埋了进去,用厚重的布料将外界的一切——光线、声音,甚至空气——都隔绝在外。
“……宇哥?”
周礼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被子下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也许只是太累了?
或者遇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挫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有时候,沉默是唯一的盾牌。
周礼压下心头的疑虑,没有追问。
他重新坐回椅子,但屏幕上的代码却开始扭曲跳动,再也无法聚焦。
当赵宇走进来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周礼的脊椎。
那不是温度的变化,而是一种……气息的改变。
赵宇身上弥漫出一种极其陌生、冷硬、带着尘土和某种腐朽金属气息的味道。
这个朝夕相处的室友,此刻散发出的气场,冰冷的、疏离的,像一尊刚从千年地穴里挖掘出来的青铜塑像,尽管近在咫尺,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