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板的牌面渐渐明朗，是一对Q。
桑坤则是一张A领衔，牌面很杂。
张晓光又拿到一张梅花J，牌面变成了K、J、10，杂牌。
刘老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再次加注。
桑坤看了看牌，选择了弃牌。
压力再次回到张晓光身上。
他手里的牌是K、J、10、10（暗牌），实际是一对10，比刘老板的一对Q小。
但他不能首接弃牌，那显得太软。
他需要“挣扎”一下。
他眉头紧锁，盯着自己的牌面，又看了看刘老板那对刺眼的Q，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再次拿起几枚筹码，动作显得有些迟疑，又带着点赌徒特有的孤注一掷。
“再……跟一手。”
他声音有些发干。
最后一张牌发下。
刘老板拿到一张无关紧要的梅花3，牌面仍是一对Q。
张晓光拿到一张方块8。
牌面：K、J、10、8。
“刘老板说话。”
荷官的声音毫无感情。
刘老板脸上己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所剩不多的筹码，又贪婪地扫了一眼张晓光面前那堆，尤其是那枚醒目的绿色大额筹码。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将面前剩余的筹码，大约还有十五六万美金的样子，全部推了出来。
“All in！”
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沙哑和兴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晓光身上。
桑坤靠在椅背上，把玩着玉胆，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
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更甚。
张晓光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他看看自己那手烂牌（K、J、10、8），又看看刘老板那对Q，最后目光死死盯在那堆诱人的筹码上，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权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终于，张晓光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赌徒特有的疯狂红芒，似乎被贪婪彻底冲昏了头脑。
他双手猛地一推！
哗啦——！
他面前所有的筹码，包括那枚桑坤给的绿色大额筹码，以及他自己之前赢下的一些零散筹码，像一堆五颜六色的垃圾，被粗暴地推到了赌桌中央！
“开你！”
他低吼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老子就不信邪！”
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输急眼的赌徒特有的暴躁。
几枚圆形的、边缘锋利的塑料筹码在撞击中失去平衡，从堆起的“小山”上滚落下来，叮叮当当地砸在光滑的木质桌沿上，然后弹落到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中一枚蓝色的、代表五千美金的筹码，滚得最远，打着旋儿，停在了张晓光的脚边。
刘老板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迫不及待地翻开自己的暗牌——一张红心Q！
三条Q！
他几乎要跳起来。
“哈哈！
三条！
小子，你还嫩点！”
他得意地看向张晓光，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
张晓光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从疯狂的顶点骤然跌入绝望深渊的表情——脸色煞白，瞳孔猛地放大，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死死盯着刘老板翻开的三条Q，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刚才推筹码时那股狠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输光一切的赌徒的茫然和死寂。
桑坤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嘲笑，反而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能看清自己斤两、有欲望但也能被轻易掌控的“亡命徒”。
“年轻人，有胆色是好事。”
桑坤的声音悠悠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带着一丝长辈式的“宽容”和“教诲”，“不过，牌桌上，光有胆色可不行。
还得……有眼力。”
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张晓光失魂落魄的脸。
“是……是，坤哥教训的是。”
张晓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声音干涩沙哑，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垮塌。
他缓缓弯下腰，动作僵硬，带着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去捡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代表着他刚刚“输掉”一切的筹码。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毯绒毛，然后是那枚蓝色筹码光滑坚硬的边缘。
就在他即将将其拾起的瞬间——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筹码朝上那一面的中心区域！
那枚蓝色的塑料筹码，在头顶水晶灯冰冷光线的照射下，清晰地映照出赌桌上骰盅的影子！
骰盅的盖子并未完全盖严，露出了一丝缝隙。
而就在那缝隙之下，一枚象牙白的骰子静静地躺在绒布上，其中一个棱角，正对着筹码的方向。
筹码光洁的表面，如同一个微缩的凸透镜，将骰子上那个微小的棱角，放大得清清楚楚！
张晓光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在那被放大的棱角上，他看到的不是普通的圆点！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图案——一个线条复杂、如同迷宫般的、由不规则几何线条构成的……仓库平面图！
图标的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数字编码：#K7！
这个图案！
这个编码！
他认得！
那是他潜入“蝰蛇”外围、第一次接触到核心机密时，在桑坤一个废弃的临时仓库角落里，在一张被揉皱丢弃的货物清单背面，用特殊药水隐形写下的标记！
那是他为了日后确认货物批次和藏匿点留下的后手！
那个仓库，是桑坤用来临时中转一批高纯度***的秘密据点之一，位置极其隐蔽！
这张图，这个编码，怎么会……怎么会以微雕的形式，出现在一枚赌场的骰子上？！
这绝不是巧合！
这枚骰子，是特殊的！
它本身就是一件传递信息的工具！
或者说，它本身就“藏”着某个关键的坐标！
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张晓光淹没。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但卧底的本能，对桑坤那双深井般眼睛的恐惧，以及对那剥皮录像刻骨铭心的记忆，如同最坚硬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脸上每一寸肌肉，扼杀了他任何一丝可能暴露情绪的表情！
他脸上的绝望和颓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弯腰捡拾的动作都保持着原有的频率，没有丝毫停顿。
只有那低垂的眼睑下，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手指稳稳地捏起那枚冰冷的蓝色筹码，连同其他几枚散落的筹码一起，慢慢地、带着沉重感地首起身。
筹码落回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输光家底的惨淡和灰败，对着桑坤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的笑容，声音沙哑：“坤哥……让您见笑了。”
桑坤看着他，脸上那丝满意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少许。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玉胆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无妨。
一点小钱，就当交学费了。
阿光，”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张晓光身上，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跟着我，只要你够忠心，够胆识，够……眼力，金山银山，以后有的是机会搬。”
“是，坤哥。”
张晓光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感激，深深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锐利寒光。
那枚刻着微雕地图的骰子影像，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学费？
这学费，是用老吴他们的血交的。
而这枚骰子……是毒蛇吐出的信子，指向了更深的黑暗，也指向了……反击的契机！
筹码堆在桌面上，冰冷而沉默。
而那枚看似普通的象牙骰子，静静躺在骰盅的绒布上，像一个沉默的、淬着剧毒的密码。
张晓光知道，他刚刚用一场精心表演的惨败，在毒蛇的眼皮底下，触碰到了深渊入口处第一块带着血腥味的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