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半鬼引我叫赵斗,是赵家老二的儿子。我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才会在这三更半夜,给一个女鬼当向导。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连月光都吝啬得不肯洒下来半点。整个赵家村死一样地寂静,平时最爱叫唤的土狗们,
今晚全都哑了巴,像是被人集体掐住了脖子。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怪味儿,
像是熟透了的桃子烂在泥里,又混着一股铁锈的腥气,吸进肺里,凉飕飕的,
直往骨头缝里钻。走在我前面的那个女人,叫“红姑娘”。她自己说的。
她长得***的好看,是那种能让男人丢了魂的好看。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像含着一汪秋水。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黑夜里都泛着光。她穿着一身火红的旗袍,
开衩高得吓人,走起路来,两条又白又直的腿若隐若现,腰肢扭得像条水蛇。
可我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因为我知道,这身漂亮的皮囊底下,藏着的不是人。
半个时辰前,我从镇上的**出来,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正懊恼地往家走。
路过村口那片乱葬岗时,她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我面前。上一秒,路上还空无一人;下一秒,
她就站在那儿,对我笑。那笑容,看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太标准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露出的八颗牙齿,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一丝不差。“赵家老二的儿子,赵斗?”她开口,
声音又甜又糯,却听得我心里发毛。我当时腿都软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撞邪了。
我扭头就跑,可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根本迈不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钉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那股烂桃子的甜腥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别怕,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我的眉心,那指尖冰得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铁块,
“我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带我去找你叔叔,赵全。”我叔叔赵全,是我爹的亲弟弟,
赵家老三。“你……你找他干什么?”我声音抖得不像话。她又笑了,
那标准得令人发指的笑容再次出现:“替天行道。”四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千斤巨石还沉,
砸得我喘不过气。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我走在前面,像个被提线的木偶,
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高跟鞋踩在土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清脆声响。这声音,
在这死寂的夜晚里,成了最恐怖的催命符。我们路过了村西头那家早就废弃的寿衣店。
那是我奶奶的嫁妆,听说以前生意好得很。后来我奶奶嫁进赵家,店就荒了。此刻,
那黑洞洞的门脸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一阵阴风吹过,门口挂着的两个破烂灯笼轻轻摇晃,
上面褪了色的“囍”字,在昏暗中,怎么看都像一个狰狞的“奠”字。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东西。寿衣店的院墙下,不知何时,
停着一辆纸扎的马车。那马车做得栩栩如生,黑色的纸马,白色的车厢,
车轮上还涂着朱砂红的符文。最诡异的是,明明没有风,那纸马的马鬃和车厢上的白色幡布,
却在微微飘动。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停住脚步,死死盯着那辆纸马车。
“咯吱……咯吱……”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是那纸马车的轮子,
在自己……缓缓地转动!它碾过地上的碎石和尘土,发出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
一下一下地刮着你的耳膜。我头皮都炸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玩意儿,
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过!说这是阴间的“喜车”,专门在午夜出来,
接引那些横死的新娘子!“好看吗?”身后的红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苏家的东西,做得是比别家精致些。”苏家?
那个传说中被我们赵家害了满门的苏家?我猛地转过头看她,她正对着我笑,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吧,”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正事要紧。再耽搁,你叔叔可就没机会开口说话了。”2 替天行道我叔赵全的家,
在村子最东头,是个气派的二层小楼,跟我们家那破瓦房比起来,简直是皇宫。
我从小就恨他。我爹死得早,死因是“意外”,说是上山砍柴,失足摔下了山崖。
那年我才八岁。我爹死后,我叔赵全,就用极低的价格,
“买”走了我爹名下那几亩最好的水田,还“说服”了我那懦弱的娘,
放弃了继承老宅的权利。我们一家,就这么被他从赵家的核心圈子里,踢了出来。
村里人都说,我叔这人心黑手狠,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甚至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
说我爹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可议论归议论,谁都没有证据。二十年过去了,
这事儿早就成了一桩悬案。我站在叔叔家那扇朱红色的铁门前,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
我怕得要死;另一方面,心底深处,竟然隐隐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如果这个女鬼,
真的是来“替天行道”的……“敲门。”红姑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抬起手,重重地拍在门上。“砰!砰!砰!”“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
”屋里传来我叔不耐烦的吼声,接着是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门开了,
我叔赵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随即皱起眉头:“赵斗?你小子又在外面赌输了,跑我这儿要钱来了?我告诉你,
一分都……”他的话,在看到我身后的红姑娘时,戛然而止。我叔这人,好色。
镇上谁不知道他跟那个开理发店的寡妇有一腿。他看到红姑娘的瞬间,眼睛都直了,
嘴巴微微张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副猪哥相,看得我直犯恶心。“这位是……?
”他挤出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红姑娘身上打量。红姑娘也笑了,
还是那种标准得让人发怵的笑。她没理我叔,而是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进去,
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你……”赵全被她的无礼搞得有点恼火,
但又舍不得对这么个大美人发作。我也跟着走了进去。赵全这才回过神,他一把拉住我,
压低声音骂道:“你小子从哪儿拐来的这么个妞?疯了吧你,大半夜往家里带?”我没说话,
只是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可怜的家伙,死到临头了,还满脑子男盗女娼。
红姑娘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她从旗袍的衣襟里,
摸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两指之间,却不点燃,只是轻轻地把玩着。“赵全,
”她开口,声音甜得发腻,“二十年前,你大哥赵卫民,是怎么死的?”赵全的脸色,
“唰”地一下,变了。他脸上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他死死地盯着红姑娘,又看了看我,
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警惕。“你……你他娘的是谁?你问这个干什么?”“我?
”红姑娘轻笑一声,将那支烟放在茶几上,“我是来替你大哥,问个公道的。”她站起身,
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那张照片上,我爹笑得憨厚,我叔站在他旁边,
眼神里藏着一丝阴鸷。“二十年前,雨夜,青龙山后崖,”红姑娘的声音变得冰冷,
像是在念诵一份尘封的卷宗,“你以商量分家为由,将你大哥骗至崖边。你们发生争执,
你一时失手,将他推下了山崖。”赵全的身体开始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伪造了他失足的假象,顺理成章地侵占了他的田产,将他的妻儿赶出祖宅。赵全,
我说的,可有半句虚言?”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虽然早就有所怀疑,
但当这个“真相”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如此清晰地说出来时,那种冲击力,
还是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爹……真的是被他害死的!我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赵全,
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他撕成碎片!“不……不是我!你胡说!血口喷人!
”赵全终于嘶吼起来,他的脸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赵斗!
这是你找来的人是不是?你想讹我?我告诉你们,没门!”红姑娘摇了摇头,
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她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