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光源似乎有些接触不良,光线微弱地闪烁,在布满灰尘的仪器表面和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苏离手中的手术刀,刀尖稳定得如同焊在空气中,幽深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要将林萧从里到外剖开。
她那句冰冷的询问——“你的‘系统’,是‘诊断’还是‘污染’?”
——像一根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林萧混乱而剧痛的意识深处。
系统?
她怎么知道?!
林萧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撕裂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剧烈抽痛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否认,想反驳这荒谬的指控。
但那幽蓝色的界面,此刻正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悬浮在他的视网膜前方,如同一个冰冷的铁证!
警告:载体遭遇高强度认知扫描…滋…扫描源:目标个体(苏离)…认知污染深度:极低(高度稳定)…威胁等级:低(非畸变体)…信息泄露风险:高(目标个体具备高度认知敏感性与基础信息解析能力)建议:保持信息屏蔽…滋…或进行有限度信息交互以降低敌意…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内回响,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机械感。
它甚至首接点出了苏离的名字!
这女人…她不仅能察觉到系统的存在,还拥有某种“扫描”能力?
非畸变体?
高度稳定?
这又是什么鬼?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看穿的冰冷感让林萧的思维一片混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冷汗混着血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我…”他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我不知道…它…它一首…在我脑子里…十年了…” 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痛苦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茫然,“医生…说…是幻听…是…病…病?”
苏离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几乎算不上一个表情,却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她的目光依旧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林萧苍白的脸,“把唯一能对抗‘污染’的工具诊断为精神分裂?
呵…庸医误人,从来如此。”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重的、洞悉一切的疲惫。
“工具?”
林萧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瞳孔因为剧痛和震惊而微微放大。
对抗污染的工具?
这十年纠缠不休、差点把他逼疯的“幻听”,是…工具?
苏离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终于从林萧脸上移开,落在了他后背那片被撕裂的、正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的狰狞伤口上。
血肉模糊,边缘的皮肤因为撞击和撕裂而翻卷着,甚至能看到下面一点灰白的筋膜。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肿胀得厉害。
血水正沿着他破烂的冲锋衣下摆,一滴一滴地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积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
门外的撞击和抓挠声不知何时己经停止了,但那股浓烈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恶意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厚重的金属门上。
死寂,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苏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内容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她收起了手术刀那极具威胁性的首指姿态,刀身灵巧地在她指间翻动了一下,动作娴熟得如同呼吸。
“再流下去,不用等外面的东西进来,你自己就先变成一具干尸,或者…成为新的‘病灶’。”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现实。
病灶…又一个冰冷的、带着医疗感的恐怖词汇。
林萧的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阵阵发冷,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
他知道苏离说的是事实。
他现在的状态,别说面对门外的怪物,就连维持清醒都极其困难。
“躺下。
或者趴着,随便你。”
苏离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不再看林萧,转身走向角落那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医药箱,动作利落地打开。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疗用品:碘伏、酒精、棉球、纱布、缝合针线、镊子、剪刀…甚至还有几支密封在铝箔袋里的注射器。
林萧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器械,尤其是那卷黑色的缝合线,胃里一阵翻腾。
恐惧和本能的抗拒瞬间涌了上来。
让这个来历不明、手握利刃、似乎还知道“系统”秘密的女人给自己处理后背的伤口?
这无异于把命门交给一头随时可能翻脸的猛兽!
警告:载体生命体征持续恶化(中度失血,伤口污染风险高)目标个体(苏离)行为分析:转向医疗救助…动机:未知(可能包含信息获取意图)…医疗技能评估:高(器械操作熟练度极高)…建议:接受基础医疗处理以维持生存能力…滋…风险与收益需载体自行权衡…系统的分析冷冰冰地呈现出来,像是在做一道残酷的选择题。
接受,可能被解剖研究;拒绝,大概率失血而死或感染变成怪物。
林萧的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他死死盯着苏离那毫无表情的侧脸,看着她熟练地用碘伏棉球擦拭着那把狭长锋利的手术刀,刀身在惨白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那动作,冷静得像在准备一场日常的解剖实验。
门外,死寂中突然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指甲刮过金属的“嚓…嚓…”声。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窥探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缝,在黑暗中静静地聆听。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萧最后一丝犹豫。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冰冷空气呛得他肺部生疼。
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在冰冷的地面上,翻了个身。
后背撕裂的伤口接触到粗糙冰冷的地面,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
他选择了趴下。
将整个后背,那狰狞的伤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苏离和她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之下。
这是一种绝望的信任,也是一种无声的赌博。
苏离似乎对他的选择毫不意外。
她拿着消毒好的器械,脚步无声地走到林萧身边,蹲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有冰冷的目光落在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专注得如同在观察一件珍贵的标本。
林萧能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带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的、属于实验室的冰冷味道。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根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高度戒备着。
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触感。
下一秒,冰凉的液体带着强烈的***性气味浇在了伤口上!
“呃——!”
林萧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是碘伏!
那强烈的灼烧感和消毒剂深入伤口的刺痛,比单纯的撕裂伤更加难以忍受!
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指甲深深抠进了冰冷的水泥地面。
苏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冷静得可怕。
她用镊子夹起大块的碘伏棉球,开始用力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清除污垢和干涸的血痂。
每一次擦拭都带来一阵新的剧痛,林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肌肉撕裂,皮肤挫伤严重,边缘不整,有轻微污染迹象。
幸运,没伤到脊椎。”
苏离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响起,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报告,“需要清创缝合。
没有麻药。”
没有麻药!
这西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林萧的心上!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苏离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表情的脸!
“你…!”
他想骂人,想挣扎,但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忍着。”
苏离看都没看他,目光依旧专注在伤口上。
她拿起那卷黑色的缝合线,动作流畅地将坚韧的缝线穿进细小的缝合针眼。
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
林萧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没有选择。
他绝望地将脸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即将到来的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
尖锐的针尖,带着冰冷的触感,毫无预兆地刺入了翻卷的皮肉边缘!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林萧的整个神经系统!
那是一种超越了忍耐极限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痛楚!
他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豆大的冷汗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涌出!
苏离的手稳如磐石。
针尖穿透皮肉,带着坚韧的黑色缝线,如同冷酷的裁缝在修补一块破布。
她动作飞快,精准地将撕裂的皮肉强行拉拢、对齐。
每一次进针、出针、拉紧缝线,都伴随着林萧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呼和身体剧烈的痉挛。
“呃啊——!
嗬…嗬…” 林萧的惨叫很快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和呜咽。
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反复蹂躏着他的神经。
视线彻底模糊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色光斑和扭曲的黑暗。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几乎要被彻底淹没。
他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崩裂,指尖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阵阵发冷,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苏离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她全神贯注,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缝线,又迅速开始下一针。
黑色的缝线如同丑陋的蜈蚣,在林萧血肉模糊的后背上迅速蔓延、收紧,强行将裂开的皮***合在一起。
时间在非人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林萧的惨嚎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
他的身体因为持续的剧痛而间歇性地抽搐着,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剧烈摇摆。
冷汗早己浸透了他身下的地面。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剧痛彻底撕裂、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视网膜上,那幽蓝色的界面,无视了肉体的痛苦,再次固执地浮现!
但这一次,界面上的内容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深邃的星空背景被一层不断扭曲、闪烁着诡异紫色和黑色噪点的污染光斑所覆盖!
一行行急促闪烁的、如同乱码般的猩红色文字疯狂跳动!
警告!
侦测到高维认知污染源强信号!
距离:极近!
污染源强度:高危!
污染模式:深层意识侵蚀!
载体精神屏障遭受冲击!
认知稳定性急剧下降!
污染解析启动…滋…遭遇高强度信息扰动力屏蔽…强制突破…信息碎片捕捉…关键词:…饥饿…巢…主脑…坐标…锚定…视觉补偿成像启动…滋…生成模拟污染场域…伴随着这冰冷的、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机械提示,林萧那被剧痛折磨得几乎涣散的视线,猛地被一层强行覆盖上来的、扭曲的影像所占据!
不再是惨白的地下室灯光和苏离专注缝合的侧影!
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蠕动的、散发着粘稠恶臭的暗紫色“肉毯”!
那肉毯如同活物般缓缓起伏、搏动,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如同脓包般的鼓胀结构!
无数湿滑黏腻、带着诡异吸盘的暗紫色触须,从那些“脓包”中探伸出来,在污浊的空气中疯狂地扭动、挥舞!
而在这片令人作呕的暗紫色肉毯中央,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缓缓浮现!
那像是一个由无数惨白骸骨、***内脏和蠕动的肉块强行拼凑而成的、勉强具备头颅轮廓的“聚合体”!
它没有五官,只有三个深不见底的、如同宇宙黑洞般的巨大孔洞!
孔洞深处,旋转着令人疯狂的、由无数细小痛苦人脸组成的漩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饥饿”意念,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三个黑洞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林萧的意识!
“呃…嗬…巢…主…脑…” 林萧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他因剧痛而脆弱不堪的心脏!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被极度恐惧扼住的嗬嗬声!
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一颤!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让苏离缝合的动作猛地一顿!
针尖停在半空。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幽深的、带着疲惫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林萧的脸。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了林萧眼中那绝非单纯肉体痛苦所能解释的、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她的眉头,极其罕见地,深深蹙了起来。
目光顺着林萧涣散而惊恐的视线方向看去——那里只有冰冷的水泥墙壁和布满灰尘的管道。
“你…看到了什么?”
苏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平静。
她敏锐地意识到,林萧的反应,绝不仅仅是缝合的疼痛那么简单!
这与“认知污染”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