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源蜷缩在草席边缘,死死盯着身旁那滩人形水渍。
水痕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浸泡过腐烂的水草。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水渍非但没有干涸,反而在缓慢地——向他蠕动。
“啪嗒。”
一滴腥臭的水珠从房梁落下,正砸在他的鼻尖上。
莫源猛地抬头,屋顶的霉斑不知何时扩散成了人脸的形状,嘴角扭曲地上扬。
“戌时三刻……”一个湿漉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源触电般跳起来,后背撞上墙壁。
那滩水渍突然沸腾,咕嘟咕嘟冒出无数气泡。
他这才发现,水渍的形状根本不是成人——分明是个蜷缩的孩童轮廓。
“哗啦!”
水渍中突然伸出一只青白的小手,五指张开,像是在讨要什么。
莫源的心脏几乎停跳,他下意识摸向胸前的半块玉佩——玉佩竟烫得像块火炭。
“阿源!
作死啊大清早闹腾!”
堂叔的怒骂声从院里传来,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
水渍中的小手瞬间缩回,屋顶的人脸霉斑也恢复如常。
莫源大口喘着气,看着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那滩要命的水渍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草席上残留着几根缠绕着水藻的长发。
正午晒谷场上,莫源蹲在磨盘边偷偷翻看簿册。
昨夜写下的血字己经变成了朱砂色,像是被簿册“吞食”了。
新的一页上浮现出几行小楷:“申时三刻,往村东老槐树。
备:红线一丈,生鸡蛋一枚。”
他攥紧六太公给的半块玉佩,玉佩突然微微震动。
远处祠堂方向传来喧哗声,几个汉子抬着块门板匆匆走过,板上躺着个湿淋淋的孩童——是村里徐铁匠家八岁的儿子,今早在河边被发现,差点溺死。
“造孽哟,这都第三个了……河娘娘要童男童女咧……”莫源蹑手蹑脚跟上去。
门板上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眼白,首勾勾盯着他。
“戌时……三刻……”孩童的嘴一开一合,发出的却是成年女人的声音。
抬门的汉子们毫无察觉,只有莫源看见——有缕缕水草正从孩子耳朵里钻出来。
申时的日头西斜,老槐树下阴冷如冬。
莫源用偷来的红线在树皮龟裂处缠了个结,突然摸到树洞里有什么东西——半块发霉的月饼。
月饼上清晰留着两排牙印,齿痕细小,像是孩童所留。
莫源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中秋,村里走丢的货郎女儿小荷。
那女孩最爱吃枣泥馅的月饼,失踪前还央他留了半块……“啪。”
生鸡蛋从怀里滚落,蛋黄渗入树根缝隙的刹那,整棵槐树剧烈摇晃。
无数槐叶簌簌落下,每片叶子上都凝着水珠。
水珠汇聚成流,在树根处形成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里缓缓浮出个蓝布包裹。
莫源刚碰到包裹,耳边就炸开凄厉的哭喊:“还给我!
还给我!”
槐树枝条突然活过来般缠住他的手腕,树皮裂开,渗出暗红的液体。
他拼命拽出包裹,里面是双绣着荷花的童鞋——鞋底沾着河底特有的红泥。
“原来是你……”槐树静止了。
所有树叶同时转向村东的月牙河。
莫源突然明白过来:小荷的魂魄被困在河里,所以才会借徐家孩子的口说话,才会在梦中化作水渍找他——因为全村只有他能通梦。
夕阳完全沉没时,他发现槐树背面刻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戌时三刻月牙湾,莫点灯,莫应答,埋鞋处撒三把盐。”
落款处画着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笔触稚嫩得让人心头发酸。
戌时的梆子声刚响过三下,莫源己蹲在月牙河畔的芦苇丛里。
怀里蓝布包裹渗着水,浸透了他的衣襟,冰凉刺骨。
河面泛着诡异的银光,像是撒了层磷粉,映得岸边红泥越发鲜艳如血。
“莫点灯,莫应答……”他默念着小荷的提示,却突然发现——根本不需要灯。
月光亮得出奇,连河底摇摆的水草都看得一清二楚。
三把粗盐在掌心攥得发烫,这是从堂叔家腌菜缸里偷的,混着他手心的冷汗,己经有些融化。
“沙沙……”芦苇丛无风自动。
莫源屏住呼吸,看见河中央浮起个鼓胀的蓝布包袱,和他怀里的一模一样。
包袱皮缓缓展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小小身影——羊角辫散开了,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正是三年前失踪的小荷。
“源哥哥。”
河中央的"小荷"突然睁开眼睛,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莫源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这不是小荷!
真正的小荷绝不会叫他"源哥哥",那孩子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莫源"。
“你拿了我的鞋。”
假小荷的声音忽远忽近,河水开始沸腾,冒出无数气泡。
莫源怀里的童鞋突然剧烈震动,鞋尖自己转向河底某处。
他猛地想起槐树背面刻的"埋鞋处",咬牙抓起红泥就往那边爬。
“噗通!”
假小荷跳进水里,像条大鱼般游来。
莫源发疯似的刨开红泥,指甲缝里全是腥臭的河沙。
当指尖碰到某个硬物时,身后水声己近在咫尺——“哗啦!”
一只湿滑的小手搭上他肩膀。
莫源头也不回地将三把盐往后撒去,惨叫声顿时刺破夜空。
他趁机挖出泥里的东西——是个生满铜绿的铃铛,铃舌上缠着几根长发。
“摇铃!”
真正的童音从河底传来。
莫源下意识地摇动铃铛,清脆的声响竟震得河面泛起涟漪。
假小荷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像蜡一般融化。
河水分开,露出底下真正的女孩——她被水草缠成茧状,怀里紧紧抱着另半块月饼。
“带我回家……”小荷的魂魄化作萤火,绕着铃铛转了三圈,最终钻进童鞋里。
莫源刚要松口气,却见河底红泥翻涌,浮出十几具森森白骨——全是这些年溺亡的孩童。
最恐怖的是,每具白骨的心口处,都钉着半块玉佩。
和他脖子上挂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