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箭尖垂下时,我忽然想起史书记载: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太祖崩于西宫,遗诏命诸王不得赴京奔丧。
)"父皇要杀我?
"我声音嘶哑,喉间涌上铁锈味。
朱棣忽然箭步上前,箭镞擦过我耳畔钉入城墙,尾羽震颤如惊弓之鸟。
"你颈后的朱砂痣,是吕妃用砒霜点上去的。
"他呼吸喷在我颈侧,带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血腥气,"洪武二十五年冬,父皇在奉先殿跪了整夜,出来时攥着张染血的襁褓布——你猜是谁的?
"我踉跄后退,撞上冰冷的城砖。
记忆突然鲜活——洪武二十六年春,吕妃被白绫勒住时,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凤仙花汁,那是她昨夜亲手为我染的丹蔻。
"所以你就帮着父皇演戏?
"我笑出声,指尖抚过箭伤,"秋狝那日,你故意射偏半寸,好让父皇觉得我还有用?
"朱棣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
月光下,那道伤痕与我身上的竟像照镜子般对称:"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父皇说,朱家男儿该在血火里淬炼。
"他忽然扼住我咽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喉骨:"就像你十二岁那年,他故意放任你染上肺痨,又让太医日日给你灌虎狼药——"我猛地撞向他伤口,趁他吃痛时抽出发簪抵住他颈动脉。
簪头淬着鹤顶红,是方才从老太医药箱里顺的。
"西哥可知,我为何要活过十二岁?
"我贴着他耳畔轻笑,看着雪粒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因为我要看着,你们怎么下地狱。
"朱棣突然不挣扎了,他盯着簪尖笑起来,震得伤口渗出血珠:"六弟,你可知今夜是谁要杀你?
"他忽然扯着我滚到城垛后,三支狼牙箭擦着头皮钉进城墙。
我顺着箭矢方向望去,宫墙外火把连成火龙,正朝西华门包抄而来。
领头将领举着"魏国公"旗号,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徐辉祖?
"我指尖发凉,徐达长子,太祖最信任的勋戚。
史书记载他镇守金川门,却在洪武三十一年末突然请辞归乡。
朱棣忽然拽着我蹲下,城楼下传来金戈相击声。
我探头望去,正见朱桢的玄甲骑兵与魏国公府兵撞在一处,雪地上绽开朵朵血梅。
"楚王好算计。
"朱棣咬开箭囊,取出支乌木箭,"一边与你虚与委蛇,一边调徐辉祖来瓮中捉鳖。
"他忽然将箭塞进我手中,箭尾刻着个小小的"桢"字。
我指尖发颤,想起诏狱中陈久安怀里的密函——朱棣与鞑靼部的往来信件,落款处盖着楚王私印。
"现在信了吗?
"朱棣忽然掰开我紧攥的拳头,将玉牌塞回我掌心,"天枢主杀,天璇主伐,你当钦天监那帮道士真在观星?
"我浑身血液凝固。
洪武二十八年,钦天监曾上奏"荧惑守心",太祖一口气斩了三个监正,现在的监正,正是楚王朱桢举荐的。
"六弟!
"朱桢的声音穿透厮杀声,他浑身浴血,玄甲上插着支断箭,"跟我走!
"我望着他伸来的手,忽然想起铜镜里那张与朱桢相似的脸。
史书说楚王"眉目如画,肖似先太子",而先太子朱标,正是被朱元璋亲自下令厚葬的。
"去哪儿?
"我后退半步,簪尖抵住心口,"像三年前那样,再被你射一箭?
"朱桢瞳孔骤缩,我趁机扯开他衣襟。
月光下,他心口竟也有道箭疤,与我和朱棣的伤痕呈品字形排列。
"你们……"我踉跄扶住城垛,听见朱棣在耳边轻笑:"洪武二十五年,父皇召我们三兄弟秋狝,说要在马背上选继承人。
"我忽然明白过来。
先太子病逝那年,朱元璋召诸王回京,却在猎场设下杀局。
三支破阵箭,三个儿子,他要选出最狠的那个继承皇位。
"所以你们就联手弑父?
"我指尖抠进城砖,想起史书记载洪武三十一年太祖崩于西宫,可西宫,分明是吕妃当年吊死的冷宫!
朱棣突然拽着我滚到箭楼死角,魏国公府兵的火箭钉在我们方才站立处。
火苗蹿上城楼时,我听见朱桢的怒吼:"朱顺!
你以为朱元璋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我浑身战栗。
顺,从业从川,寓意顺天应命。
可若我本该死在十二岁,这"顺"字,分明是催命符!
"六弟!
"朱棣忽然将我推上马背,"去应天府衙!
密道在观音像后!
"他反手斩断马缰,战马嘶鸣着冲下城楼。
我抱着马颈穿过火场,身后传来朱桢的咆哮:"朱顺!
你若敢查下去,明日此时就是你的死期!
"风雪中,我忽然笑出声。
马鞭抽在战马臀上,我朝着应天府衙疾驰而去。
史书记载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发,太祖诛杀公侯二十余人,可谁又记得,那年楚王朱桢的世子,正巧"病逝"于襁褓之中?
(更鼓声穿透风雪,我翻身下马时,衙门石狮子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推开朱漆大门,供奉的观音像慈眉善目,莲台下压着半截带血的锦衣卫腰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