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玉响林微第一次见到那块青白玉佩时,梧桐叶正簌簌落在工作室的老木窗上,
好像脏了她的眼,又好像没有。九月的风带着秋凉,穿过老城区的巷弄,
钻进 “微言古籍修复室” 的门缝里。她刚把最后一箱从旧书市场收来的线装书搬进门,
额角就沁出了薄汗。木箱上的铜锁生了锈,钥匙转了三圈才打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墨香与时光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如果有人的口气是这个味的话!但林微应该不会想和他接吻,嗅他的这股子霉味。
“先歇会儿吧。” 林微揉了揉发酸的腰,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工作室是租的老房子,
梁上悬着盏民国时期的铜灯,桌面是百年的老梨木,边缘被磨得光滑温润。
墙角立着个旧书柜,塞满了她这些年修复好的古籍,最顶层摆着个老式座钟,
时针 “咔嗒” 一声,指向了下午六点。不要看她没什么钱,但她这一屋子的东西,
可比好多人一辈子存的钱都多。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洒在摊开的古籍上。
这是本清代乾隆年间的《秋灯琐忆》,封面是暗红色的绫锦,边角有些磨损,内页纸色泛黄,
几处还有虫蛀的孔洞。林微拿出放大镜,刚要仔细查看,
指尖忽然触到了一页纸间的硬物 —— 是块被夹在书里的青白玉佩。玉佩约莫拇指大小,
雕着缠枝莲纹,边缘打磨得圆润,触手生温。她把玉佩拿出来,对着台灯看,玉质通透,
里面隐约有丝絮状的纹理,像藏着一汪化不开的秋水。不知是不是错觉,灯光下,
玉佩的纹路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绿光,快得像错觉。“奇怪。” 林微皱了皱眉,
刚要把玉佩放回书里,窗外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台灯 “滋啦” 一声灭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老座钟的滴答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耳边数着时间。林微摸索着去摸手机,
指尖却先碰到了一片冰凉 —— 不是桌面的温度,是人的温度。她猛地缩回手,
心脏 “咚咚” 狂跳。黑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温和得像落在纸上的墨痕:“姑娘,
别怕。”那声音清润如玉,带着点古雅的调子,不像是现代人的说话方式。
林微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颤声问:“你是谁?”月光忽然亮了些,照亮了书桌对面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衫,袖口绣着淡青色的云纹,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面容清俊,
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却没有丝毫恶意。他就坐在对面的木椅上,
指尖轻轻搭在《秋灯琐忆》的封面上,像是坐在自家书房里那般自然。“我名沈砚,
” 他抬眼看向林微,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佩上,眼神软了些,“是守着这本书的魂灵。
”林微的脑子 “嗡” 了一声,手里的手机 “啪嗒” 掉在地上。魂灵?
她从小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可眼前的人明明坐在那里,却没有影子 —— 月光下,
只有椅子空着,他的身形像是蒙着一层薄纱,隐约能看到后面的书柜。他是人是鬼?
难道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她赶紧拿自己那一对足有脸盆大小的眼睛看着他:“你,
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不要过来!”林微明显有点害怕,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到了冰凉的书柜。
沈砚停下动作,语气依旧温和:“我没有恶意。只是这玉佩,姑娘能否还给我?
”“这玉佩是你的?” 林微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玉佩,玉面光滑,
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人指尖的温度。“是,也不是。” 沈砚的目光飘向窗外的梧桐树,
像是在回忆什么,“这是我当年留给阿微的,后来…… 便跟着这本书,一起等她。
”“阿微是谁?”沈砚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风:“是我等的人。等了三百年了。
”老座钟 “当” 地响了一声,林微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沈砚眼里的落寞 —— 那是一种跨越了百年的孤独,像深潭里的水,望不见底。
但她却看见了他,好像看了几百年一样,从他还是一个人,看成了一块冰。
2 墨痕那天晚上,林微最终还是把玉佩放在了书桌上。沈砚没有再靠近,
只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那本书,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变得透明,
消失在晨光里。第二天,林微顶着黑眼圈去了工作室,以为昨晚只是个太过真实的梦。
可书桌上的玉佩还在,《秋灯琐忆》摊开的那一页,
原本破损的 “执手相看泪眼” 几个字,竟被人用极细的墨线补好了,墨迹新鲜,
却与周围的旧纸浑然一体,像是原本就该是这样。“不是梦。” 林微拿起书,
指尖抚过补好的字迹,忽然想起沈砚袖口的墨痕。从那以后,沈砚便时常出现在工作室里。
大多时候,他只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静地看书,或者看着林微修复古籍。
林微渐渐不再害怕,她发现沈砚不仅没有恶意,
还懂很多古籍修复的知识 —— 有次她对着一页霉变的纸束手无策,
沈砚轻声说 “用苦参水浸三日,再以白芨胶黏合”,试了之后,果然效果极佳。
“你以前也是修书的?” 林微一边用镊子夹起细小的纸纤维,一边问。沈砚坐在对面,
手里拿着一本现代的诗集,看得认真:“以前是个书生,爱收集旧书,坏了便自己修修补补。
”“那阿微呢?” 林微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沈砚翻书的手顿了顿,
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秋意渐浓,叶子已经开始发黄,风一吹,便落下几片。
“阿微是邻家的姑娘,” 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叶,“我们是在桃花树下认识的。那年我十六,
她十四,她在树下捡花瓣,我在旁边写诗,墨汁洒在了她的裙摆上,她也没生气,
只是笑着说‘先生的字,染在裙子上也好看’。”林微停下手里的活,听他讲过去的事。
沈砚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
像是能把人拉回三百年前的春天 —— 桃花纷飞的庭院,穿着浅绿襦裙的姑娘蹲在地上,
裙摆上沾着墨痕,书生站在旁边,手里还握着沾了墨的笔,耳根泛红。“后来呢?
”“后来我便常去找她,给她讲书里的故事,她给我磨墨。” 沈砚的眼里有了光,
“我们约定,等我科举考中,便求媒婆去她家提亲,我要给她戴上最好的玉佩,
在桃花树下拜堂。”可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沈砚十八岁那年,赶上战乱,他被征召入伍,
临走前,把母亲留下的玉佩交给阿微,说 “等我回来,一定给你戴上”。
阿微哭着把玉佩还给他,说 “你带着,看到它,就像我在你身边”。“我走后,
她被家里逼着嫁给了一个富商,” 沈砚的声音沉了下去,“我在战场上中了箭,临死前,
手里还攥着这块玉佩。等我再醒来,就成了魂灵,守着我留在家里的那箱书,还有这块玉佩。
我知道她嫁了人,却还是想等,等她来看看我,哪怕只是一眼。”林微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看着沈砚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三百年,他就这么一个人守着回忆,
在空荡荡的时光里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我……” 林微其实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阿微?沈砚看向她,
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很熟悉,
就像…… 就像看到了阿微,但……”那天晚上,林微做了个梦,梦里好爽,好舒服,
还有个古色古香的庭院,桃花开得正好,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书生在石桌上写诗,
一个穿着浅绿襦裙的姑娘蹲在旁边,手里拿着花瓣,轻轻撒在他的砚台上。书生抬头,
笑着说 “阿微,别闹”,姑娘笑着跑开,裙摆上的墨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醒来时,
林微的眼角还带着泪。她摸了摸枕头边的玉佩,玉面微凉,却像是有温度一般,他活了,
她也还活着?3 雨声入秋之后,雨渐渐多了起来。那天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