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雨淬骨冰冷的雨点,像无数根淬了寒毒的银针,狠狠扎在苏长卿的脸上、手上,
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脚下的泥泞深得如同噬人的沼泽,每拔出一只脚,
都耗去他仅存无几的力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他全身早已湿透,
粗麻布衣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过于瘦削的轮廓,
雨水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沿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眼前,
是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直刺铅灰色天穹的山峰。它们沉默而威严地矗立在雨幕深处,
山体被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覆盖,那是凡人难以想象的古老森林。
一道非金非玉、却流转着朦胧青光的巨大牌坊,横跨在两峰之间,
仿佛一道隔绝凡尘与仙域的天堑。牌坊正中,
三个铁画银钩、笔力万钧的古篆大字——“玄天宗”——即使隔着厚重的雨帘,
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威压,煌煌然,令人不敢直视。苏长卿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勉强***着他昏沉的神经。他摊开手,
掌心躺着一封早已被雨水泡得发软发胀的信笺。劣质的黄麻纸,墨迹洇开大片,
边缘沾染着几道干涸发黑、又被雨水重新晕开的血迹,像几朵狰狞的暗花。
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是他那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为将他推出火海的族叔,
用生命写下的最后嘱托。“玄天宗……外门执事……周通……”这几个字,此刻重逾千钧,
是他泥泞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2 仙门拒凡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终于挪到了那巨大的牌坊之下。牌坊下,
两根雕刻着盘龙纹路的巨大石柱旁,站着两个身影。他们身着青灰色的制式袍服,
衣料在晦暗的天色下也隐隐流动着细密的灵光,雨水落在他们身周一尺开外,
便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自动滑开,点滴不沾身。两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冷漠,
眼神扫过牌坊外泥泞的世界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烦,
如同看着一群在污秽中蠕动的蝼蚁。苏长卿的到来,立刻吸引了这两道冰冷的目光。“站住!
”左侧稍高些的弟子眉头一拧,声音像是冰棱摩擦,带着刺耳的锐利,“仙门重地,
凡俗止步!瞎了你的狗眼?”他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刀子,
在苏长卿那身湿透的、沾满泥浆的粗麻布衣上刮过,
最后落在他沾满污泥、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草鞋上,嫌恶之色更浓。苏长卿猛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强撑着挺直了几乎要被雨水和疲惫压垮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封湿透的、染血的推荐信:“仙……仙师在上!小人……小人苏长卿,
持……持族叔苏成推荐信,前来……拜入玄天宗外门!求……求仙师通禀周通执事!
”他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坚持。“苏成?推荐信?
”右侧那个矮胖些的弟子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戏谑和不耐,
“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玩意儿?没听过!”他斜睨着苏长卿手中那封糊成一团的信,
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秽物,“滚滚滚!玄天宗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还推荐信?呸!
凡狗也配修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凡狗”二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苏长卿的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身体的麻木,
直冲头顶。他攥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捏得发白,
那几道干涸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似乎又变得鲜活、灼烫。“我……我有信!
”苏长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矮胖弟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破音的嘶哑,
“求仙师通传!只求一见周通执事!”“聒噪!”矮胖弟子勃然变色,
似乎被这“贱民”的坚持激怒了。他猛地跨前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右手随意地一挥。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斥力的劲风平地卷起!
苏长卿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剧痛伴随着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沛然巨力狠狠甩飞了出去!
视野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坚硬的碎石,狠狠撞击着他的身体。世界在翻滚,
耳中充斥着雨水的轰鸣和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最后,
他重重摔落在一块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青黑色巨石上,
背脊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3 问心石变这块巨石,
正是玄天宗山门前的检测法阵基石——“问心石”。
就在他身体砸落在问心石冰冷表面的刹那,异变陡生!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轰鸣,毫无征兆地从巨石内部炸响!紧接着,
整个巨大的问心石猛地亮起!不是温和的探查灵光,
而是刺目欲盲、狂暴到极点的炽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无数道失控的闪电,
在巨石表面疯狂流窜、炸裂!轰!!!惊天动地的巨响,盖过了漫天风雨!
以苏长卿坠落的身体为中心,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性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周围数十丈的空间,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泥浆,
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狂猛冲击!“啊!”“不好!”“怎么回事?!
”牌坊下那两个守门弟子脸上的傲慢和冷漠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和恐惧所取代。
他们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叫,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已然及身!如同被狂奔的巨兽正面撞上,
两人身上的护体灵光只闪烁了一下便如同肥皂泡般破灭,惨叫着被狠狠掀飞出去,
身体在空中划出两道狼狈的弧线,重重砸在远处的泥水里,生死不知。
炽白的光柱直冲昏暗的天际,将厚重的雨云都撕裂开一道缝隙,久久不散。
山门牌坊在狂暴的能量余波中嗡嗡震颤,其上流转的青光剧烈地明灭闪烁,
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山门之内,距离此地最近的几座殿宇中,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被惊动,
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睛,带着惊疑与震怒,锁定了山门方向!光柱中心。
4 反灵根现苏长卿躺在冰冷的、布满了蛛网状裂痕的问心石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鸣。刚才那股恐怖的爆发力量,似乎并未直接作用在他身上,
而是在他身体表面一触即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反弹的叹息之墙。
但爆炸的冲击和砸落时的重创,依旧让他口鼻溢血,眼前阵阵发黑。剧烈的耳鸣中,
他隐约听到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宏大声音:反灵根,
确认。规则:术法、灵力攻击,绝对反弹。这声音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识海中炸开,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天地法则的威严。反灵根?绝对反弹?
苏长卿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一片混乱。他挣扎着想动,
身体却如同被碾碎般不听使唤。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又有什么全新的、冰冷而坚固的东西在沉寂中缓缓构筑成型。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笼罩着他——仿佛自己不再是一具血肉之躯,而是一面……镜子?
光柱缓缓消散,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狂暴灵力肆虐后的余韵。被震塌的山门一角,
碎石狼藉。雨水重新落下,冲刷着地面浑浊的泥浆和被炸飞的守门弟子。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狼藉之地。只有雨点砸落的噼啪声,
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被惊动的玄天宗弟子压抑的惊呼。苏长卿艰难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试了几次,
才勉强用手肘支起上半身。视野依旧模糊,但他能感觉到,
几道蕴含着强大威压、冰冷而充满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破雨幕,
牢牢钉在了他的身上。一个身影最先出现在视野边缘。
5 赵乾震怒来人穿着比守门弟子更精致的深青色袍服,袍袖和衣襟处绣着银线勾勒的云纹,
面容瘦削,颧骨高耸,嘴唇紧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眼神锐利如鹰隼,
此刻却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山石,
沉重而凝滞,赫然是一位筑基期的修士!他正是外门执事之一,赵乾。
赵乾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山门,看到那两个躺在泥水里不知死活的守门弟子,
脸色更加阴沉。最后,他那刀子般的目光,
死死落在了勉强撑起身体、满身血污泥泞的苏长卿身上。“你……干的?”赵乾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周围的雨点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碎裂的石块上,发出嘎吱的声响。苏长卿喉头腥甜,
又咳出一口血沫。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赵乾,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灵压如同无形的枷锁,
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张了张嘴,
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有推荐信……他们……推我……”“住口!”赵乾厉声打断,
眼中寒光暴涨,“区区凡俗贱民,擅闯仙门,毁坏问心法阵,伤我宗门弟子!还敢狡辩?
”他根本不屑听解释,或者说,眼前这蝼蚁般的凡人造成的破坏,
已经严重冒犯了他的权威和玄天宗的威严!必须立刻镇压,以儆效尤!话音未落,
赵乾枯瘦的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钩,对着苏长卿隔空虚抓!“缚灵!”嗡!
空气骤然扭曲!数道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土黄色灵光的锁链凭空凝聚,发出刺耳的破空尖啸,
如同数条阴狠的毒蟒,瞬间缠绕向苏长卿的四肢和脖颈!锁链上符文流转,
散发出禁锢灵力的沉重气息。这是筑基修士的拿手禁锢法术,对付炼气期弟子都绰绰有余,
何况一个凡人?赵乾眼中已露出残忍的冷意,
仿佛已经看到这不知死活的蝼蚁被锁链勒断骨头、哀嚎求饶的景象。
在那数条散发着沉重禁锢之力的土黄色灵力锁链即将缠绕上苏长卿身体的刹那——异变再生!
6 法术反噬苏长卿身体周围,那层无形的、刚刚构筑完成的屏障,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极其微弱地荡漾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嗤嗤嗤——!
那数条来势汹汹、足以勒断精铁的灵力锁链,在距离苏长卿体表不足三寸之处,
如同撞上了一层绝对光滑、绝对反弹的镜面!缠绕的动作猛地一滞,
锁链上流转的土黄色灵光骤然变得混乱、狂暴!下一瞬,在赵乾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
那数条由他灵力凝聚的缚灵锁链,竟然猛地调转方向!速度比来时更快!
带着更加刺耳的破空尖啸和一股被莫名强化了的反震巨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抽回,
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反噬向施法者本人——赵乾!“什么?!
”赵乾脸上的残忍和冷漠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如此打败常理的事情!仓促之间,他甚至连护身法器都来不及祭出,
只能凭借本能将筑基期的护体灵光催动到极致!砰!砰!砰!砰!
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几乎连成一片!那数条反噬的灵力锁链,如同狂暴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赵乾仓促撑起的护体灵光上!土黄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
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咔嚓!脆响声中,
护体灵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呃啊——!”赵乾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怒的闷哼,
身体如遭重击,被锁链上蕴含的恐怖反震力道狠狠砸得倒飞出去!他像一颗失控的陨石,
重重撞在后方一根支撑山门牌坊的巨大石柱上!轰隆!粗壮的石柱剧烈震动,
簌簌落下大量碎石粉尘。赵乾的身体软软地顺着石柱滑落在地,
一身深青色的执事袍服被锁链抽得破破烂烂,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看向苏长卿的目光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引以为傲的筑基期法术,竟然被一个他视为蝼蚁的凡人……原封不动地反弹了回来?
还重伤了他自己?7 王长老决这怎么可能?!死寂。比刚才法阵炸裂时更加深沉的死寂,
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浸透了整个狼藉的山门区域。雨水依旧在冲刷着碎石和血迹,
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但此刻,
这声音反而将那份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衬托得更加诡异。
所有被爆炸惊动、刚刚赶到附近,或是从远处殿宇中投来神念探查的玄天宗弟子,
全都如同被无形的石化术击中,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片空白。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衣衫褴褛、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凡人少年,狼狈地倒在碎裂的问心石上。而另一边,
是平日里高高在上、威严深重的外门执事赵乾师叔!此刻,他瘫倒在石柱下,袍服破碎,
嘴角淌血,气息紊乱,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惊骇与茫然。法术反噬?
而且是赵师叔自己的“缚灵锁链”反噬?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极限!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旁观者的心神。苏长卿剧烈地咳嗽着,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刚才那诡异反弹发生的一瞬,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几条凶狠的灵力锁链撞上来时,
一股冰冷、坚固、绝对排斥的力量从自己身体最深处本能地涌出,
将那攻击原封不动、甚至带着更强的力道,狠狠地“推”了回去!
就像用手掌去推一堵铜墙铁壁,受伤的只会是手掌。
反灵根……绝对反弹……那冰冷宏大的声音,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冰冷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试图撑起身体。这一次,他成功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尽管双腿还在打颤,尽管全身都在叫嚣着剧痛,但他的背脊,
却挺得笔直。他抬起沾满污泥和血渍的脸,那双因为疲惫和失血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
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穿透迷蒙的雨幕,
直直地、毫无畏惧地迎向赵乾那双充满了震骇与羞怒的眼睛。
“现在……”苏长卿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声,
敲打在每一个死寂的心灵上,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挑衅的平静,
“仙师大人……可以……看看我的推荐信了吗?”他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颤抖着,
却异常固执地再次举起了那封早已湿透、皱成一团、边缘染着刺目黑红的信笺。
雨水冲刷着信纸,那几道血痕如同活了过来,蜿蜒流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赵乾的脸色由惨白瞬间转为猪肝般的酱紫色,羞愤、剧痛和无法理解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几乎让他当场喷出一口老血。他死死盯着苏长卿手中那封该死的信,
又看看对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的法术被一个凡人反弹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就在这时,
一个略显苍老但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插入这片凝固的死寂:“够了!
”8 石屋安身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狼藉的场中。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旧道袍,头发花白,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面容清癯,
眼神温和中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他周身气息并不张扬,却如同深潭古井,渊深莫测。
正是外门另一位执事,也是赵乾的师兄,王长老。
长老的目光先是扫过碎裂的问心石、塌陷的山门角落、躺在泥水里生死不知的两个守门弟子,
最后落在狼狈不堪的赵乾和摇摇欲坠却站得笔直的苏长卿身上。他的眉头深深皱起,
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深沉的探究。“赵师弟,伤势如何?”王长老声音平和,
听不出太多情绪。赵乾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牵扯到内腑伤势,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最终只是颓然地靠着石柱,
声音带着压抑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师兄……此子……此子有古怪!邪门得很!
”王长老没有接话,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长卿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性的力量,
仔细地审视着这个浑身泥泞血污、却透着一股子惊人韧劲的少年。“孩子,
”王长老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把你手中的信,给我看看。
”苏长卿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灰袍老者,对方身上没有赵乾那种咄咄逼人的戾气,
眼神也相对平和。他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一丝,强忍着眩晕,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
将那封湿透的信笺,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王长老接过信,
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信纸上那几道被雨水晕开的暗红血迹,眼神微微一凝。他展开信纸,
无视那些洇开的墨迹,仔细阅读着那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渐渐地,
他那温和的脸上,神情变得极其复杂,有恍然,有追忆,有惋惜,
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苏成……”王长老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缅怀,
“原来你是他的族侄。当年……唉,也是个倔强的好苗子,可惜了……”他抬起头,
再次看向苏长卿,目光中多了一份沉重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此事,疑点甚多。
”王长老将信小心收好,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问心法阵异变,
赵师弟受伤,皆非寻常。此子……”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苏长卿,“暂留外门,
由我亲自看管。待查明原委,再行定夺!”“师兄!”赵乾闻言,急怒攻心,
“此子分明身怀邪术!毁我山门,伤我弟子,岂能……”“赵师弟!”王长老声音陡然转冷,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让赵乾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更加苍白,
“宗门自有法度!是非曲直,查明之前,岂可妄下定论?还是说,师弟想让今日之事,
传得沸沸扬扬,让整个宗门都看我们外门的笑话?”赵乾被噎得哑口无言,
看着王长老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眼中翻腾的不甘和怨毒。王长老不再理会赵乾,
转向苏长卿,语气重新变得平和:“孩子,跟我来。”苏长卿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一晃,
那强撑的一口气泄了大半,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
一步一步,跟在王长老身后,
在无数道震惊、探究、疑惑、甚至带着一丝莫名敬畏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缓慢地,
踏过了那道象征着凡尘与仙域分野的巨大牌坊,走进了玄天宗的山门。牌坊后,
并非想象中的仙家胜景。雨幕中的山路崎岖湿滑,两旁是未经修饰的陡峭山崖和茂密的古林,
湿冷的雾气在山间弥漫。偶尔能看到一些依山而建的简陋石屋或木屋,
透着一种粗犷和清苦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草木泥土的腥味,
灵气似乎也稀薄得很。王长老沉默地走在前面,步伐沉稳。苏长卿艰难地跟在后面,
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视线因为失血和疲惫而阵阵模糊。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那炽白的光柱,赵乾惊骇的眼神,
灵力锁链反弹时的诡异触感……还有体内那股冰冷、坚固、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奇异感觉。
反灵根……这到底是什么?是诅咒?还是……唯一的生路?9 林晚晴暖不知走了多久,
就在苏长卿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王长老在一处偏僻的山坳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几间低矮陈旧的石屋,围着一个不大的、杂草丛生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破败。
“这里,是杂役处废弃的居所,暂且安置你吧。”王长老推开其中一间吱呀作响的木门,
里面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只有一张铺着薄薄草席的石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
角落里堆着些农具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王长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粗糙布袋,递给苏长卿:“里面有‘止血散’和‘回气丹’,
外敷内服。还有一本《引气诀》基础,以及外门弟子规。
”他的目光落在苏长卿身上那些被碎石划破、还在渗血的伤口上,眼神复杂,“安心住下,
莫要乱走。今日之事,老夫自会查清。”“谢……谢长老。”苏长卿接过布袋,
入手粗糙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对着王长老的背影,
艰难地躬身行了一礼。王长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身影便悄然消失在雨幕之中。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狭小、阴暗、散发着霉味的石屋内,只剩下苏长卿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他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一晃,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背脊的剧痛、胸口的憋闷、全身各处伤口的灼痛,
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他颤抖着手,解开那个粗糙的小布袋。
里面东西不多:一个装着褐色粉末的小瓷瓶止血散,一个装着几粒劣质回气丹的小玉瓶,
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发黄的线装册子——《引气诀·开篇》,
还有一卷同样陈旧的竹简《玄天外门规戒》。苏长卿的目光掠过药瓶和竹简,
最终死死地钉在那本《引气诀》上。引气入体?炼化天地灵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冰冷的嘲弄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反灵根……连检测法阵都能炸毁,连筑基修士的法术都能反弹!
这样的体质,还如何引气?如何炼化?这仙门,当真还有他的路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
缠绕上他的心脏。他疲惫地闭上眼,靠着冰冷的石墙,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迷惘中,
一点点沉向黑暗的深渊。10 周泰挑衅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极其好闻的药草清香,
穿透了石屋的霉味,钻入苏长卿的鼻腔。吱呀——那扇破旧的木门,
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缝隙。一张小脸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那是个看起来和苏长卿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绿色衣裙,布料普通,
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的头发简单地挽着,用一根木簪固定,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秀的小脸。五官不算绝美,却透着一种山野般的干净和灵秀,
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此刻正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好奇和浓浓的关切,
看向屋内瘫坐在地、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苏长卿。
当她的目光触及苏长卿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时,清澈的眸子里立刻涌上了清晰的不忍和焦急。
“你……你还好吗?”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软糯的怯意,像羽毛拂过心尖,
却奇异地驱散了石屋内的些许阴冷和绝望,“我……我叫林晚晴,是药庐的……学徒。
王长老让我……让我来看看你。”她说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手里还提着一个同样干净朴素的藤编小药箱。苏长卿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少女那张写满关切的小脸上。那纯净的眼神,
那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草气息,像是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他意识中冰冷的黑暗。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林晚晴见状,眼中的担忧更甚。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到苏长卿身边,蹲下身,
动作轻柔地放下药箱。打开箱盖,
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干净布条、几个装着不同颜色药膏的小瓷罐、几根银针,
还有一把小巧的剪子,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散发着清苦的药香。“别怕,
我帮你处理伤口。”林晚晴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熟练地取出剪刀,小心地剪开苏长卿肩膀上被碎石划破、又被血污黏在皮肉上的衣料碎片。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当看到那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伤口时,
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满是心疼。
“那些守山弟子……还有赵执事……他们怎么能……”她小声地、带着一丝愤怒地嘀咕着,
一边动作麻利地拿出干净的布条,从一个青瓷罐里挖出清凉的绿色药膏,
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长卿的伤口上。药膏触体,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