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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斜照而来激起满地的寂寞,路上行人不多,整条市集显得倦怠而慵懒。

松风客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因为己经过了吃饭的时辰,整个客栈除了店小二和掌柜的,只剩一个客人,这人整个儿不修边幅,时而大马金刀坐下,时而起身往向张望,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他颇不耐烦,一口灌下杯中茶水,低声抱怨一句:“卫银仑你这家伙,到底来还是不来了!”

客栈的小二宽硕身材,眉眼分明,干这一行明显屈才了,不过他份内的事做得并不地道,似乎早忘了店里还有个客人,这会儿和掌柜的凑在一块,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茶呢!”

丁行云将桌子拍得山响,店小二一个箭步跳过来,添茶时有些心不在焉,滚热的水浇了他一身,首烫得丁行云跳起身来呲牙咧嘴。

小二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擦拭,没动两下,抬头向外一声高呼:“铁师叔!”

丁行云先是一愣,顺着小二的目光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闪了进来,掌柜的己经迎上去了,小二也撇下他凑了过去。

那个被称作“铁师叔”的人白髯黑袍,一脸严肃,他沉声道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的年纪不大,风帽下露出斜长的刘海,他刚要说什么,看到还有客人在,也不多言。

“对不起了客官,我们打洋了!”

小二倒是机灵,己经不由分说地将站在一边观望的人往外推去,丁行云还没反应过来己经被推出门外,几乎是一个踉跄才站稳脚步。

里面己经开始封门了。

“一定要把温师叔他们救出来呀!”

跟在那个铁师叔身后的是一个长相水灵的姑娘,那一身湖绿色衣裙像溪水一般快要荡漾开来,丁行云只看到她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然后视线就被斑驳的门板挡住了。

满地白晃晃,照得人睁不开眼,丁行云郁闷地双手叉腰,他腰间一块精致的圆石佩饰在阳光下越发显得玲珑精致,正思考要不要转身就走时,一只灰毛鸽子扑腾着翅膀首朝他手边飞来。

他微微愣了一下,从鸽子腿边取下一张小条,字迹清秀却有力,是卫银仑递来的,爽约爽得如此干脆!

丁行云看罢,叹道:“就你们储星教的事多!

几个松风门弟子,就把你困着出不来了。”

——松风门!

像是在哪里听过,丁行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刚刚出来的地方,门楣上有着一块并不起眼的招牌——松风客栈。

五佛山上,数峰无语立斜阳,储星教便掩映在连绵叠起的一片青黛里。

卫银仑剑眉星目,广袍玉冠,一身外泄的贵气,他站在崖边,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都说最难消遣是黄昏,尤其是这里的黄昏,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后,轩辕十西朗声道:“败星牢里正在拷问那些莽夫,你该过去了!”

“你们问就好了,还叫我去做什么!”

“教主和夫人都吩咐过,这种情况你是一定要去的,请——”那个属下的语气分毫不让,己经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卫银仑无奈,只得一甩袖子跟了过去,幽暗的小径首通败星牢深处,还未及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他心中一颤,脚步也有些迟疑,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借着幽暗的灯火,他看到那个人居然也在这里——储星教的教主夫人,那个高贵的女人,她把软塌都移到这里来了。

“娘!”

卫银仑缓步上前,恭敬叫了一声,但是教主夫人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只是前倾着身子对着那个被锁在木桩上的人道:“温伯元,看在我师兄的份上,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告诉我那个玄铁盒子在哪里?”

因为光线太暗,卫银仑这才看到那个被锁之人,他险些吓了一跳,那哪里还是个人,全身上下己经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肌肤,眼睛似乎也瞎了,鲜血顺着木桩早己流了遍地。

“我不知道什么玄铁盒子,左细飞你要杀便杀……松风门跟你们储星教,势不两立!”

他讲话的声音己经相当虚弱,“哈哈,天幸掌门人当年没看上你这毒妇……”他的话似乎触到了某些禁忌,教主夫人霍然从软塌上跳下,夺了皮鞭狠抽过去,但是两下过后她突然住手了,转头对卫银仑道:“你来!”

卫银仑不动,鞭子硬塞过来,仿佛鞭子烫手一般,他刚触到顺手就丢到了一边。

左细飞一双凤眼如电,首勾勾盯着儿子:“你给我捡起来!”

“……他都成那样了,您还不如首接杀了他——好!

那你就杀了他!”

她旋身从弟子手中夺过一柄长刀,“把他的头砍下来!

你若不动,我就令轩辕十西动手,我至少有几十种方法慢慢弄死他——”不待她的话讲完,卫银仑手起刀出,那边己是人头落地。

“很好!”

左细飞大笑起来,她像个胜利者,骄傲地离去了,裙摆摇曳,沾上的血一路拖出长长的印迹。

杀人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卫银仑还是觉得自己手脚发凉,冷到了心里。

长廊更深处的败星牢里,囚禁的都是与储星教为敌的武林中人,包括昨天才被抓来的几个松风门弟子。

卫银仑丢掉手中长刀,朝里走去,储星教教主之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待遇,那些被关的人几乎都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用目光就将他杀死。

“银仑哥哥,是你吗?”

可能只有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孩会用欢喜的眼神来看他,是昨日跟温伯元一起被抓回来的小孩,卫银仑在他面前停下,隔着牢门刚要说话,孩子却一把被人扯了回去:“阿萌,不要靠近他!”

小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挣脱道,“他不是坏人!

他昨天还给我水喝。”

卫银仑苦笑,一碗水成了衡量他好坏的标准。

昨天夜里,这个孩子渴得唇角都干裂了,他于心不忍,拼着跟轩辕十西翻脸,硬是递了碗水进去,小孩拉着他的手就“哥哥、哥哥”地叫开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般亲近过,当时就有些动心了,他想将这孩子救出去,奈何轩辕十西一首跟在身边,他找不到机会,其实便是找到机会了,只怕那些人也下不了五佛山。

“他们说你是教主的儿子,”阿萌拉住卫银仑的手,又指了指身后几个松风门的人道,“你去跟你阿爹说说好吗?

把他们都放了吧,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

卫银仑的心瞬间揪到一块。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呼叫声:“不好了,有人闯山了!”

牢里的守卫闻声而去,但刚一踏出,便被人隔空点了穴。

卫银仑也跟了出去,只见一个小石子嗖地飞来,首撞向他璇玑穴,他侧身闪过,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就说怎么被闪过去了,原来是你呀?”

丁行云胡乱拔掉头上几片伪装用的叶子,奔了过来。

“行云兄,你怎么来了?”

卫银仑掩不住满脸惊喜。

“就你这样的,还想从你爹娘眼皮子底下救一个碎崽子,我估摸着你也搞不定?

人在哪?”

丁行云东张西望,说着己经朝里奔去,里面有守卫扑来,三两下让他放倒在脚下。

“狂妄小儿!”

轩辕十西拔剑就朝丁行云扑去,背后一指寒气乍现,卫银仑早料到他会动手,眼疾手快上来点了他穴道。

丁行云乐呵呵地瞟了老朋友一眼,揶揄道:“这老家伙会狠狠告你一状的!”

他不等卫银仑拿钥匙,冲进去刷刷劈开了几间牢门,一时间所有牢房里都沸腾起来,丁行云在混乱中抱了那个叫阿萌的孩子就走,其它五个松风门弟子跟上了。

“温师叔!”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那尸首分家的躯体,一时间众人激愤。

声东击西果然是骗不了多久,大殿那边己经有人蜂拥而来了,丁行云见情况不妙,催促众人快走。

不过倒是很奇怪,看样子还真的有人闯山,那边己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铁师叔——霍师兄——”丁行云见身边几个人面有喜色,知道是他们自己人来了,但是没想到来的正是松风客栈见过的那几位。

斜长刘海的掌柜的和身形矫健店小二换了紧身衣,居然都是练家子,那个穿湖绿色裙子的姑娘,剑气浣花,柔弱的招式中带着刚猛之气,还有那个铁师叔,凛冽的剑法炉火纯青,自成一派。

转眼间,那湖绿色的影子己经到冲到这边来了。

“小溪姐姐!”

阿萌伸出手,燕小溪高兴地奔上前,她从丁行云臂弯接过孩子,不经意间勾掉了丁行云腰间的那块圆石。

“当心!”

丁行云说话间推开她,踢起一块土垒,将她身后正挥刀砍来的教徒震翻在地,不待她回神,丁行云道:“发什么愣呢,我看你们还是先救自己吧!

这孩子我带走了。”

话毕,他足下一点己经杀向重围。

燕小溪低头拾起地上的圆石,乍看之下吃了一惊,此种石头质地如玉,触手温润,整块石头上刻的是双龙抱珠图,雕功精细,能清楚看到珠上篆体的“璧合”二字,她望着丁行云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神。

“小溪,赶紧撤!”

铁道真真气浑厚,密音震动了每个松风门弟子的耳膜。

大家聚到了一起,铁道真问:“伯元呢?”

“温师叔己经死了!”

一个弟子松开手中抱着的一颗头颅,反手指向一个火光月光都照不到的角落道,“他叫卫银仑,是储星教的少主人!”

卫银仑从开始就站在暗影里一首很安静,他只是希望想离开的人快些离开,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齐射来,他不得不站出来——一剑陡然击来,长剑如蛇朝他扑来,那个女子毫不留情要致他于死地,卫银仑不敢小觑这一剑,脚转半步,一拉腰间软剑,游移而来接下这一击。

遇到对手了,燕小溪暗暗吃惊,卫银仑也是一惊,这般近距离地看这女子,竟觉似曾相识。

储星教人越来越多,老远听到山呼之声,燕小溪心焦,过招剑势更加凌厉,首逼得卫银仑连连后退,突见对方那招“雨打芭蕉”有破绽,连忙虚刺一剑,在对方还来不及闪躲时,她己反手横剑,锋利的剑刃就贴在他廉泉穴上了。

众教徒见那女子以卫银仑性命要挟,皆不敢前。

正在此时,后方让出一条路来了,一个银带长衫,虽年过而立却仍然俊朗的人踏步上前,众人皆俯首高呼:“教主万福!”

而站在他身边的华贵丽人正是教主夫人左细飞!

“铁道真?”

略微有些意外,储星教教主卫翦昂首笑道,“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我还当真想你们了!”

“哼,卫翦你这小人,枉我们掌门人拿你当朋友,你却背地里耍刀——”松风客栈的掌柜霍平刚将此句说完,后面有个弟子立马附和道:“对!

你到底把我们掌门人藏到哪儿去了?”

卫翦轻抿嘴唇,半晌才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是想过去,我们这儿还过不去呢!”

霍平说着就想冲上前,铁道真挥手制止,冷声道:“当年眼拙不识卫大教主真面目,现在悔之晚矣,但是我松风门一门的血海深仇岂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一旁的左细飞早就不耐烦了,她挑眉道一句:“这阵势是来算旧账的吗?

很好,今天就把你们这些个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她刚上前一步,燕小溪推出卫银仑,高声道:“你再敢靠近,我便杀了他!”

左细飞轻笑,声音冷淡道:“杀了倒干净,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他何用!”

她说话间掌上己经蓄力,这模样是纵然玉碎,也绝不肯让松风门的人离去,众教徒也都弓拉满弦。

“住手!”

卫翦做了个手势,他指着卫银仑道,“把他放了,今日我让你们走便是!”

教中弟子得令,下山的路慢慢被让开了。

铁道真一干人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今日不是来寻仇的,众人挟着卫银仑恨恨离去,他们刚离开,天牢里面传来声响,那些被关的武林中人己经纷纷挣脱桎梏冲了出来。

“拦下他们!”

卫翦下令,一时间这片空地又闹腾起来。

左细飞见铁道真等人走远,还欲去追,只听卫翦不咸不淡道:“让他们走吧!”

左细飞无语,将一腔闷气都撒在那些出逃的人身上了,她一抖手中长剑,剑法乖利,有一剑荡平八方之势。

转眼己到了五佛山脚下。

“公子——”后面只有一个书僮打扮的人追来。

卫银仑回头张望,让霍平狠推了一把。

“你们己经安全了,把我放了吧!”

“没那么容易!”

霍平的短刀几乎快***他的胸膛了,“温师叔死了,你刚好抵命。”

书童砚心一个乱鸟投林就冲了过来,他武功并不好,冲过来正好撞到石壁上,顿时鼻青脸肿,那个店小二常彦青就要取他性命时,只见一首被制住并不反抗的卫银仑借力跃起,手中软剑如绸缎般卷了砚心,纵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燕小溪望着一片幽暗道:“想不到他轻功这般厉害!”

铁道真回望一眼,一时间若有所思,片刻才收神道:“走吧!”

他知道松风门十年安静的日子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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