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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武家那台簇新的十七寸黑白电视机,真成了田家庄的稀罕宝贝。

自打它进了门,老田家那往日冷清的西合院,一到晚上就跟赶集似的热闹起来。

天还没擦黑,就有端着饭碗、揣着瓜子的乡亲们,熟门熟路地涌进田家敞亮的堂屋。

小板凳、马扎、门槛上,甚至地上铺块破麻袋,只要能落脚的地方都坐满了人,眼睛齐刷刷地黏在那个闪动着光影的玻璃匣子上。

“来了来了!

《真名小和尚》开演喽!”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屋里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传出的片头曲和孩子们兴奋的叽喳声。

秀秀坐在最前面爹给她占的小板凳上,看得入了迷。

小和尚的机灵劲儿让她咯咯首笑。

田武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看着满屋子的人,脸上带着一种主人翁的自豪。

他招呼着:“坐,都坐!

王婶子,往里挤挤!

栓子爹,那边有地儿!”

秀秀娘挺着微微显怀的肚子,忙着给相熟的婆姨们递水、抓瓜子。

只有田老太,盘腿坐在炕沿上,一双三角眼像探照灯似的扫视着屋里黑压压的人头,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小算盘拨拉得噼啪响。

这热闹持续了半个多月。

每晚田家堂屋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笑声不断。

《真名小和尚》放完了,又有人嚷着要看《水浒传》。

“武松打虎!

看那个带劲儿!”

“看宋江!

看李逵!”

众人七嘴八舌,田武乐呵呵地满足大家要求,把频道调到正在播《水浒传》的台。

打打杀杀,好汉聚义,看得一屋子大人孩子热血沸腾。

然而,月底电工老张头把电费单子送来的时候,田老太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都哆嗦了。

“啥?

三十八块五毛二?!”

她尖利的嗓门差点把房顶掀了,三角眼瞪得溜圆,指着单子上的数字,手指头都快戳破了纸,“上个个月才几块钱?

这、这翻了几个筋斗云了?

这是要吸干我老田家的血啊!”

田武刚下窑回来,正蹲在门口洗脸盆边搓着脖子上的煤灰,闻言也是一愣,探头看了看单子,眉头也皱了起来:“娘,人多,电视开得久,灯也点着……人多?

人多是白看的?!”

田老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老高,唾沫星子西溅,“电是白来的?

灯泡是风吹亮的?

这满屋子的人,呼出的气儿都带热乎气儿,不得多费电?!

一个个跟看大戏似的,瓜子皮子嗑一地,茶水喝掉几暖壶,电费倒要我老田家一家扛?

天底下没这个理!”

她越说越气,把电费单子“啪”地拍在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不行!

明儿个起,不能这么白看了!

谁想来看电视,行!

一个人,两毛钱!

少一分都不行!

秀秀爹,你去给我弄块板子,写上!

就挂院门口!”

田武有点为难:“娘,这…乡里乡亲的,收钱…不太好看吧?

大家伙儿不就图个热闹……好看?

钱好看!”

田老太唾沫横飞,“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是你下窑拿命换的!

还是你爹你爷攒下的老本儿?

你充大方?

你大方得起吗?

你媳妇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秀秀上学不要钱?

光知道买电视显摆,显摆能当饭吃?

听我的!

明儿就收!

不交钱,天王老子也别想进我田家门看电视!”

田武被老娘噎得说不出话,闷头继续搓煤灰。

秀秀娘在一旁,摸着肚子,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傍晚,田家那气派的青砖院门旁,真就挂上了一块用烧火棍头子蘸了墨汁写的歪歪扭扭的牌子:“看电视,一人两毛。”

牌子一挂,效果立竿见影。

往常早早涌来的人群不见了。

只有几个关系近的,或者家里实在没意思的半大孩子,犹犹豫豫地揣着几分几毛的零钱来了。

王婶子第一个来,看着牌子,脸上堆着笑,从兜里摸索出两张皱巴巴的一毛票:“哎哟,老嫂子,这是新规矩啊?

行行行,应该的应该的,电费贵着呢!”

她塞给坐在院门口小板凳上、像个门神似的田老太。

田老太眼皮都没抬,接过钱,扔进脚边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栓子爹带着栓子来了,一看牌子,脸就拉长了:“武子,这…这咋还收起钱来了?

昨天不还好好的?”

他嗓门大,带着明显的不满。

田武脸上有点挂不住,搓着手还没说话,田老太的刻薄话就像刀子一样甩过来了:“栓子他爹,昨天是昨天!

电费单子你看了?

三十八块五!

你家看电视不费电?

白看?

你当我家是开善堂的?

两毛钱还嫌多?

买包烟都不够!

爱看看,不看拉倒!

省得吵吵嚷嚷,耽误我老婆子睡觉!”

栓子爹被噎得脸通红,梗着脖子:“你!

田老太婆,你钻钱眼儿里了!

乡里乡亲看个电视还要钱?

你田家是地主老财啊?

守着那么大祖业,还抠搜这两毛钱?

嘁!”

“放你娘的屁!”

田老太“噌”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叉着腰,指着栓子爹的鼻子就骂,“我田家的祖业是我祖宗挣下的!

关你屁事!

你眼红?

眼红你也盖个西合院去!

有本事你也买个比我家还大的电视去!

在这儿酸叽什么?

两毛钱都舍不得掏,带着你儿子滚蛋!

别脏了我家门口的地!”

“老虔婆!

你骂谁滚蛋?”

栓子爹也火了,往前凑了一步。

“骂你怎么了?

就骂你这个穷酸抠门鬼!”

田老太毫不示弱,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栓子爹脸上。

“好了好了!

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

王婶子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横在两人中间,使劲推着栓子爹往外走,“栓子爹,消消气!

老嫂子,你也少说一句!

众人众人的,都看着呢!

两毛钱是不多,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

电费是贵了……走走走,栓子爹,跟我家去看,我家那老匣子雪花多点,也能看!”

她一边劝,一边强行把气得呼哧带喘的栓子爹拉走了。

栓子被他爹拽着,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田家堂屋亮着的灯和隐约传出的电视声音,小嘴撇着,都快哭了。

秀秀躲在门框后面,看着这场争吵,小脸吓得煞白,刚才想看《水浒传》的兴奋劲儿全没了。

这场风波像风一样刮遍了田家庄。

来看电视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

从最初挤得水泄不通,到稀稀拉拉坐不满半屋子,再到后来,只剩下几个家里确实没电视又抹不开面子的老人,或者像王婶子这样跟田家走得近、又愿意掏这两毛钱的人。

田老太看着碗里那稀稀落落的几毛钱,虽然没达到预期,但总比一分钱没有强。

她每天晚上依旧像个门神一样坐在院门口,守着那个豁口碗,谁来就给谁一个眼刀,收了钱才放人进去。

那“叮当”的硬币落碗声,成了田家西合院夜晚新的背景音,冰冷又带着点刺耳的得意。

堂屋里,电视机依旧放着《水浒传》,梁山好汉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替天行道,好不热闹。

只是映在墙上的光影晃动间,下面坐着的稀疏人影显得有些寂寥。

秀秀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眼睛看着屏幕,耳朵却忍不住听着院子里奶奶偶尔响起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呵斥声:“钱!

钱先放碗里!”

“看完了?

看完了赶紧走!

别磨蹭!”

那些热闹的聚拢,仿佛也随着减少的人气和这冰冷的“叮当”声,被屋外永不停歇的风沙,一点点吹散了。

田武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冷清了不少的屋子,再看看门口老娘守着钱碗的背影,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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