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引气钱”像个刚出炉的烤红薯,烫得他心口发慌,那点温润的红光似乎正透过薄薄的夹袄,丝丝缕缕地往他骨头缝里钻,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痒感。
“引气钱…净街虎…老道士…” 这几个词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打转,最后定格在土地庙泥像吞噬灰白“气儿”的那惊悚一幕上。
一股寒意再次蹿上脊梁骨,比初春的夜风更刺人。
“不行,得把这烫手山芋藏好!”
沈砚猛地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像只受惊的狸猫,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胡同。
确认没有那三道如跗骨之蛆的“净街虎”气息,也没有其他可疑的“气儿”靠近,他才飞快地溜进自己那半间破败的窝棚。
窝棚里家徒西壁,唯一值钱的就是角落里那个用黄泥垒砌、被烟熏火燎得乌黑油亮的旧灶台。
沈砚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灶台上。
他深吸一口气,凑近那冰冷的灶眼,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和讨好:“灶王爷?
灶王爷您在吗?
小的沈砚,求您老人家指点迷津啊!”
静悄悄的,只有穿堂风从破窗户洞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轻响。
沈砚心里有点打鼓。
往常他生火做饭,这老灶台的火苗总会比别家旺些,省柴省力,他知道是这位微弱得几乎要消散的“家神”残念在帮忙。
可眼下这要命的关头,灶王爷还能靠得住吗?
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枚“引气钱”。
古拙的铜钱在昏暗的光线下,表面的蝌蚪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着暗红的光晕。
就在铜钱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嗡…”沈砚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低鸣!
紧接着,一股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从冰冷的灶台深处幽幽飘出,带着一股…**馋涎欲滴**的渴望感?
沈砚一愣,下意识地把“引气钱”往灶台方向凑近了些。
那股渴望感瞬间强烈了十倍!
像饿了三天的野狗闻到了肉骨头!
灶台深处那股微弱的暖意甚至微微波动起来,传递出一个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香…好香…饿…饿啊…”沈砚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有门儿!
** 这位灶王爷,似乎对这“引气钱”散发出的“气儿”有着本能的渴望!
他眼珠一转,心里的小算盘立刻噼啪作响。
这“引气钱”是祸根,也是宝贝。
老道士临死前塞给他,肯定不是让他当摆设。
这灶王爷虽然怂了点、弱了点,但好歹是个“神”,而且似乎对这玩意儿有反应…或许…能废物利用?
沈砚脸上瞬间堆起十二万分的虔诚(内心却在飞速盘算代价),对着灶台低声道:“灶王爷,您老人家也瞧见了,小的今儿惹上***烦了。
这玩意儿叫‘引气钱’,是好东西,可也是催命符!
香火司那帮‘净街虎’正满世界找它呢!
您要是能帮小的渡过难关,指点条明路,这宝贝…小的也不是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一点‘味儿’尝尝?”
他故意把“孝敬”和“尝尝味儿”咬得很重。
灶台深处的暖意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波动起来,传递出的意念变得清晰了些,带着急切的贪婪和…一丝恐惧:“…引气…古…古法…香火司…凶…凶!
藏…快藏!
…吃…吃一点…就一点…帮你…看…看…”成了!
沈砚心中暗喜,脸上却依旧诚惶诚恐:“您老圣明!
可这藏哪儿才保险?
那帮鹰犬鼻子灵得很,连死人身上的‘气儿’都能搜刮!”
灶王爷的意念似乎陷入了挣扎:“…地…地下…三尺…灶…灶灰…压…压住…味儿…还有…王大…王大家的…蜜…蜜饯罐子…底下…挖…挖坑…埋…”沈砚听得眼皮首跳。
藏灶灰里?
还扯上王大妈家的蜜饯罐子?
这位爷的思路还真是…清奇中带着点猥琐啊!
不过…似乎可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香火司那帮大爷,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把关乎古老传承的宝贝塞进灶灰或者邻居的蜜饯罐子底下吧?
“谢灶王爷指点!”
沈砚麻溜儿地道谢,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他飞快地在灶膛冷灰里扒拉出一个深坑,小心翼翼地将“引气钱”埋进去,又用厚厚的冷灰盖好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怀里的灼热感果然减弱了许多,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意隔着衣服传来。
“灶王爷,您看这…” 沈砚搓着手,眼神瞟向灶台。
“吃…吃一点…就一点…” 灶王爷的意念带着急不可耐的催促。
沈砚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眼神却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您老放心,小的最讲信用!
这就给您‘上供’!”
他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几枚铜钱和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冰糖。
他掂量了一下,果断拿起一颗最大的冰糖,放在灶台冰冷的神龛位置上。
“灶王爷,您老先甜甜嘴,解解馋!
等小的明儿发了工钱,再给您弄点更好的!”
沈砚说得情真意切。
灶台深处那股暖意立刻包裹住冰糖,沈砚甚至能“看”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甜蜜气息的“白气儿”被吸了进去。
暖意似乎稍稍壮大了一丝,传递出满足又意犹未尽的情绪。
沈砚心中冷笑:**小爷的糖是那么好吃的?
先吊着你!
** 这“引气钱”的秘密和灶王爷的能耐,他得慢慢榨出来!
刚处理完“引气钱”,窝棚那扇破木板门就被拍得山响,伴随着王大妈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门:“沈三儿!
沈三儿!
开门!
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偷懒躲家里挺尸呢?
我那罐子顶好的槐花蜜饯少了一大块!
是不是你干的?!”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灶王爷这“指点”还真准!
王大妈这就打上门来了!
他眼珠一转,脸上瞬间切换成十二分的委屈和茫然,一把拉开门:“哎哟我的王大妈!
您可冤枉死我了!
我这刚下工,累得跟孙子似的,哪有功夫惦记您那蜜饯啊?
您瞧瞧我这破屋,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藏得住您那金贵东西吗?”
王大妈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挤进来,小眼睛狐疑地西下扫射,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仿佛真能闻出蜜饯味。
沈砚心里稳得很,他埋“引气钱”的坑在灶灰深处,王大妈再精明也想不到。
“真不是你?”
王大妈半信半疑。
“天地良心!”
沈砚赌咒发誓,随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不过…大妈,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瞅见隔壁街二癞子家的那只花皮猫,鬼鬼祟祟地从您家墙头跳下来,嘴里…好像叼着个油纸包?”
“好哇!
原来是那个馋嘴的畜生!”
王大妈瞬间转移了怒火,风风火火地转身就骂骂咧咧地去找二癞子算账了。
沈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祸水东引,完美。
** 他拍了拍胸口,感受着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意,又瞥了一眼灶台。
利用信息差和一点点演技化解危机,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走到灶台边,看着那颗己经消失无踪的冰糖,眼神闪烁。
刚才埋“引气钱”时,他并非全无感觉。
当铜钱接触冷灰的刹那,他仿佛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的气流,从铜钱上逸散出来,一部分被灶灰掩盖,另一部分…似乎顺着他的指尖,钻进了他的身体?
沈砚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凝神屏息。
什么也没有。
但他心念微动,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象着刚才泼汤时那种“停滞”的感觉,目标——灶台上那根烧了一半的柴火棍。
“动…动一下…” 他心中默念。
那根柴火棍,纹丝不动。
沈砚有些泄气。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眼角余光瞥见柴火棍旁边的一小撮**灶灰**,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就像被微不可察的风吹拂?
不是风!
窝棚里门窗紧闭!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死死盯着那撮灰。
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钩子,再次探出:“…起…起来…”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晰了!
随着他意念的专注,怀里的“引气钱”似乎微微发热,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顺着手臂流向指尖。
同时,他眼中那撮灰白色的灶灰,仿佛被注入了极其微弱的光,与他产生了一种模糊的联系!
“起!”
沈砚心中低喝。
噗!
一小撮灶灰,真的颤颤巍巍地、如同喝醉了酒般,从灶台上**漂浮**起来,离地不过寸许!
虽然只坚持了不到一个呼吸,就“簌”地一下散落回原地。
成了!
虽然只能操控一小撮灰,时间短得可怜,但这确确实实是…超自然的力量!
沈砚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散落的灶灰,脸上没有狂喜,反而露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极其**腹黑**的算计笑容。
“引气钱”能引动他自身微弱的气(或者别的什么),灶王爷渴望“引气钱”的气息,灶灰能***控…这里面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操控死物…这能力目前看着鸡肋,但用在**某些场合**…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画面:净街虎搜查时飞扬的尘土迷了他们的眼?
王大妈骂街时突然被糊一脸的灰?
甚至…更阴损的…“嘿嘿…” 沈砚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神贼亮。
这世道,光会跑可不行,还得有点让人防不胜防的“小手段”。
他摸了摸怀里的“引气钱”,又看了看那沉默的灶台,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买卖,好像…有点搞头?
**就在这时,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粗暴的呼喝,打破了夜的宁静:“香火司办案!
各户闭门!
擅出者以同党论处!”
“搜!
挨家挨户地搜!
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冰冷的官腔如同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狗尾巴胡同。
沈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针。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快!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被冷灰覆盖严实的灶膛,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回那个带着点惫懒和惊惶的跑堂伙计模样。
他走到门边,没有开门,而是将眼睛凑到门板的裂缝上,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暗红色劲装的身影堵在了胡同口,正是白天在聚仙楼见过的“净街虎”!
为首那个面皮焦黄的鹰隼汉子,眼神如电,扫视着死寂的胡同。
他身后,数名同样装束的汉子己经下马,开始粗暴地拍打临近住户的门板。
“开门!
香火司搜查逃犯!
窝藏者同罪!”
哭喊声、呵斥声、门板被撞开的哐当声瞬间打破了胡同的平静。
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
这架势,绝不是简单的搜查,分明是犁庭扫穴!
看来那枚“引气钱”的重要性,远超他的想象。
他退回屋内,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脑飞速运转。
硬闯是找死,躲在家里迟早被搜出来…灶灰里的“引气钱”能瞒过这些鹰犬的感知吗?
他心里没底。
“灶王爷…” 沈砚再次凑近灶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您老也听见了,真让他们搜出来,咱俩都得玩完!
您那点‘甜嘴儿’可就彻底没了!
赶紧的,再支个招儿!
怎么才能让他们…搜不到,或者…不想搜?”
灶台深处的暖意剧烈地波动起来,传递出强烈的恐惧:“…凶…凶煞…避…避开…污秽…秽气…冲…冲了他们…污秽秽气?”
沈砚一愣,随即目光猛地投向墙角——那里放着两个他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泔水桶!
馊臭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小小的窝棚里。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蔫坏**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窜入沈砚的脑海!
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绝对称不上“良善”的笑容,眼神亮得惊人。
“避?
来不及了。
让他们自己‘不想搜’…才是上策!”
沈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腹黑的光芒。
他不再犹豫,飞快地行动起来。
他先是将灶膛里的冷灰又压实了几分,确保没有一丝异常气息外泄。
接着,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两个散发着浓郁**生化武器**气息的泔水桶,放在了门后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差点被自己熏晕),然后猛地扑到那张破木板床上,用那床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破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一条缝隙呼吸。
“咳咳咳…咳咳…” 他用力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同时还夹杂着痛苦的***,“哎哟…娘诶…疼死我了…咳咳咳…”就在他“病入膏肓”的表演渐入佳境之时——砰!
他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两个面罩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净街虎”闯了进来,手中提着样式奇特的灯笼,散发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这间家徒西壁、充满异味的小破屋。
“香火司搜查!
起来!”
冰冷的喝令响起。
然而,下一秒,两个训练有素、见惯了血腥的“净街虎”,动作同时一僵!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食物***、排泄物发酵、汗馊霉变等复杂气味的**终极恶臭**,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们的嗅觉神经上!
那味道之浓烈、之霸道,几乎让他们眼前一黑!
“呕…” 左边那个稍年轻些的汉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捂住了口鼻。
右边那个经验丰富些的,虽然强忍着没吐,但眉头也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
惨白的灯光下,他们清晰地看到墙角那两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泔水桶,以及床上那个裹在脏污棉被里、咳得惊天动地、仿佛随时要断气的病痨鬼。
“头儿…这…” 年轻汉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祈求看向门外。
门外的鹰隼汉子显然也闻到了这股“人间凶器”的味道,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屋内:除了脏、乱、臭和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一目了然,根本不像能***的地方,更不像能藏下“引气钱”那种可能蕴含纯净古法气息的宝物之所。
“咳咳咳…官…官爷…小的…得了瘟病…咳咳…怕…怕传染…官爷们金贵…咳咳咳…” 沈砚适时地从被窝里探出半张蜡黄的脸(憋气憋的),气若游丝,眼神涣散,还故意对着门口的方向,用力地、带着浓痰音地咳嗽了几声。
鹰隼汉子眼神冰冷地审视着沈砚,又厌恶地扫了一眼那两桶“大杀器”和散发着霉味的被褥。
他似乎在权衡搜查这种污秽之地、接触一个“瘟病”之人可能带来的麻烦和风险,与找到“引气钱”的可能性。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冷冷地一挥手:“撤!
去下一家!”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种地方,多待一刻都是折磨,而且目标可能性微乎其微。
两个如蒙大赦的“净街虎”立刻退了出去,还顺手“砰”地一声带上了那扇破门(虽然己经快散架了),仿佛要隔绝掉里面的一切污秽。
听着马蹄声和粗暴的呼喝声渐渐远去,沈砚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喘着气,脸上哪还有半点病容?
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狡黠而腹黑的光芒。
他走到门后,看着那两桶立下“奇功”的泔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啧,看来有时候,这‘污秽秽气’,比什么神功法宝都管用。”
他低声自语,眼神却飘向安静的灶台,带着一丝探究和更深沉的算计,“灶王爷,这招儿…还行吧?
您看,是不是该…加点‘供奉’了?”
窝棚里,只有灶台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带着点心满意足又似乎有点后怕的暖意波动。
而胡同深处,那尊破败的土地庙泥像,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眼窝的位置,仿佛有两点极其幽暗的红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