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掉的记忆碎片正在杀死现在的我。那些被典当给记忆银行的片段,
如今化作锋利的玻璃渣,在血管里随着心跳循环。每夜梦境里,
那个穿蓝裙子的女人都会准时出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月牙形疤痕总是先于身影映入眼帘。
她将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涂满方向盘,黏腻的粉色液体顺着仪表盘滴落,
甜腻的香气与汽油味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毒雾。
今早精神病院的张医生用镊子夹着诊断书递给我,牛皮纸档案袋里滑出泛着冷光的X光片,
上面创伤后失忆症六个铅字像蚂蚁般爬过我的视网膜。
可落款处墨迹未干的日期分明是明天,挂号单存根却显示我上周就预约了诊疗。
诊所的茶色玻璃上,老头布满电路纹路的机械义眼突然亮起红光,那束射线穿透我后脑勺时,
我听见颅骨内传来数据删除的提示音。
他开裂的嘴唇像老式打字机般上下敲击:记忆的保质期只有七天。说话时,
衣袋里露出半截记忆回收公司的工牌,金属扣上还沾着前一个客户的脑脊液。
1.数据删除完毕。下一位。机械义眼老头的声音在颅内回响,像劣质音响的杂音。
我踉跄地走出那间名为张医生心理诊所的铺面,后脑勺还残留着被射线灼烧的刺痛。
阳光刺眼,街上行人面目模糊,每个人都像一团行走的数据乱码。七天。我的记忆保质期,
只剩七天。我不知道我是谁,家住哪里,要去何方。口袋里只有一张皱巴巴的身份证,
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江言。还有一个老旧的钥匙串。我像个游魂,
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试图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到一丝熟悉感。
直到我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信箱上,看到了江言这个名字。302室。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房子不大,但很整洁。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条蓝色的羊绒毯,茶几上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这里的一切,
都陌生的让我恐慌。我走进卧室,衣柜里挂着清一色的黑白灰男装,尺码和我相符。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但里面是空的。没有一张照片。这个家里,
没有任何能证明我过去的东西。我走进浴室,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当我拧开水龙头时,
目光无意间瞥向浴缸。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浴缸里,躺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连衣裙,皮肤在水的浸泡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白。她的眼睛紧闭着,
长发像海藻般在水中散开。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有一道清晰的月牙形疤痕。和梦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我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报警?
我拿出手机,手指却悬在拨号键上,无法按下。那个机械义眼的老头警告过我,
不要试图寻找记忆,否则,后果自负。这具尸体,就是后果吗?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审视浴缸里的女人。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我认识她吗?她是我的谁?
我完全没有印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盘。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不急不缓,极有规律。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是谁?是警察?
还是……记忆回收公司的人?我屏住呼吸,悄悄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年轻人,他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手里提着一个餐盒。
我松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心了。我打开门,外卖员将餐盒递给我:先生,您的草莓冰淇淋,
请慢用。草莓冰淇淋?我根本没有点外卖。我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工牌上,瞳孔骤然紧缩。
工牌上,印着一个熟悉的标志——一个由大脑和齿轮组成的图案。记忆回收公司。
2.我没点过这个。我压下心中的惊骇,声音干涩。外卖员的笑容不变,
甚至更加热情:江先生,这是我们公司赠送给您的‘遗忘套餐’,
帮助您更好地适应新生活。祝您用餐愉快。他将冰淇淋硬塞进我怀里,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住址,
甚至知道我此刻最需要遗忘。他们无处不在。我关上门,
将那盒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冰淇淋丢进垃圾桶。梦境里的画面再次浮现——融化的草莓冰淇淋,
黏腻的粉色液体,混合着汽油味的毒雾。这绝不是巧合。我再次回到浴室,这一次,
我强迫自己仔细检查那具女尸。除了那道月牙形疤痕,我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明显的伤口。
她的表情很安详,不像死于非命。我伸手探了探浴缸里的水,冰冷刺骨。水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硌了我的手一下。我将手伸进去摸索,捞出了一个被防水袋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防水袋,里面是一部手机。我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显示需要密码。
我尝试输入我的生日,错误。我又尝试了一些常见的组合,都失败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过一个图案。锁,开了。是肌肉记忆。
我的身体,还记得属于她的密码。手机的壁纸,是一张合照。照片上,
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孩笑得灿烂,她亲昵地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那个男人,是我。
而那个女孩,就是浴缸里躺着的这个。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向日葵花海。阳光下,
我们笑得那么幸福。她是我的女朋友?还是妻子?我快速翻看手机里的相册。
里面全是我们俩的合照,记录着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度过的每一个纪念日。照片上的我,
眼神温柔,笑容真挚。和现在这个行尸走肉的我,判若两人。我点开备忘录,
里面只有一条记录,创建日期是七天前。江言,当你看到这些话时,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记忆银行的人。他们都是骗子。
我们的记忆不是被典当,而是被偷走了。我找到了恢复数据的方法,藏在老地方。记住,
一定要在我‘过期’之前找到它。——爱你的,晚月。晚月。原来她叫苏晚月。我的心,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可老地方是哪里?我翻遍了手机,
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日历提醒。
明天下午三点,城西废弃车场,取回‘货物’。货物?什么货物?是晚月留下的线索吗?
不管是什么,这都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删掉了日历提醒,将手机重新放回防水袋,
藏进了我的贴身口袋。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能让晚月一直泡在水里。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用卧室里最干净的床单,
将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当我将她平放在床上时,她的头偏向一侧,
一缕湿漉漉的头发从耳后滑落。我看到了她后颈处,一个纹身。那是一个很小的条形码。
条形码下面,还有一串序列号:M-0713。这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纹身。
更像是一个……商品标签。3.我整夜没睡,守在苏晚月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问和痛苦。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卖掉关于她的记忆?
为什么她会死在这里?第二天下午,我按照日历上的地址,来到了城西的废弃车场。
这里堆满了生锈报废的汽车,像一座钢铁坟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我按照约定,在车场中央的一辆红色甲壳虫旁等待。三点整,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
准时出现。他戴着口罩和墨镜,看不清长相。是江言?他开口,声音经过了处理,
沙哑而低沉。我点了点头。东西带来了吗?什么东西?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冷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
是一个保险箱。苏晚月用这个,换了她七天的‘自由’。她说,你会来完成交易。
男人说,打开它,里面的东西归我,外面的东西归你。我看着照片,大脑飞速运转。
苏晚月在备忘录里说,她找到了恢复数据的方法。难道,就在这个保险箱里?
而她用保险箱里的东西,和这个男人做了交易,换取了什么?我不知道密码。
我说的是实话。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递给我一个U盘。把这个***保险箱的接口,
它会自动破解。但是,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里面的数据会永久销毁。
我接过U盘:保险箱在哪里?自己找。男人丢下这句话,便消失在了钢铁丛林中。
我捏着手里的U盘,感觉像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这个男人是谁?他和晚月是什么关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保险箱。我在废弃车场里,像无头苍蝇一样,
一辆车一辆车地翻找。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一无所获。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目光,
无意间落在了那辆红色的甲壳虫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晚月的手机相册里,有一张照片。
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照片的背景,就是一辆红色的甲壳虫。晚月靠在车门上,
笑得像个孩子。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车。我冲到车前,拉开车门。
一股熟悉的、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是草莓冰淇淋的味道。在副驾驶的座位下,
我找到了那个保险箱。它和我家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将U盘***了接口。
屏幕亮起,开始读取数据。进度条,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百分之九十九……就在即将成功的瞬间,屏幕突然变红,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警告!
检测到非法入侵!数据即将销毁!一行血红色的倒计时,出现在屏幕上。10,9,
8……我急得满头大汗,疯狂地拍打着保险箱。没用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倒计时,走向归零。
完了。唯一的线索,断了。就在倒计时即将结束的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是晚月。她坐在我身边,将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涂在我的嘴唇上。她笑着说:笨蛋,
我的生日,你又忘了。生日!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在密码键盘上,
输入了一串数字。0713。是她后颈纹身上的那串数字。M,代表Month,月份。
0713,七月十三日。是她的生日。警报声,戛然而止。保险箱,发出了咔哒
一声轻响。开了。4.保险箱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数据硬盘,也没有任何纸质文件。
只有一把车钥匙,和一个小小的录音笔。车钥匙的挂坠,是一个小小的向日葵。
我拿起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了苏晚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不安。江言,
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失败了。听着,我们被骗了。
记忆银行的‘典当’服务,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他们不是在储存我们的记忆,
而是在窃取,然后高价卖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富人。那些富人,可以像看电影一样,
体验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最私密的记忆。而我们,
则会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每隔七天,被格式化一次,直到我们的精神彻底崩溃,
被送进他们所谓的‘疗养院’,成为一个真正的活死人。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原来,
这就是真相。我们不是客户,而是……商品。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他们要清除我。
我用从他们内部偷出来的客户资料,和黑市的数据商人‘K’做了交易,
换来了七天的‘保质期’,和你一次恢复记忆的机会。那个U盘,是K给我的。他说,
这是唯一能绕过记忆银行防火墙的程序。但它很不稳定,失败的几率很高。如果失败了,
别怕。我给你留了后路。那把车钥匙,能启动车场里那辆蓝色的货车。车里,
有我为你准备好的一切。新的身份,足够的现金,还有离开这座城市的船票。忘了我,
好好活下去。记住,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捏着那把冰冷的车钥匙,眼眶发热。这个傻瓜。到了最后一刻,想的还是让我逃走。可是,
晚月,没有了你,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我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逃?
我不会逃。我要把属于我们的一切,都拿回来。我要让那些把我们当成商品的人,付出代价。
我找到了那辆蓝色的货车。车里,果然有一个旅行包。里面有几沓现金,一本假的护照,
和一张今晚十点开往邻国的船票。在包的夹层里,我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芯片。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这是我从记忆银行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记忆备份’。里面,有我们所有的记忆。但是,
它被加密了。我试过很多次,都无法破解。或许,你可以。我看着那枚小小的芯片,
像是看到了全世界。这是我和晚月,唯一的联系了。我将芯片小心翼翼地收好。现在,
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帮我破解芯片,一个能帮我对付记忆银行的帮手。我的脑海中,
浮现出一个名字。K。那个和晚月交易的黑市数据商人。我不知道他是谁,
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还在关注着这件事。
我回到那辆红色的甲壳虫旁,从保险箱里,拿出了那个录音笔。然后,我拿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是那个送外卖的记忆回收员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江先生,
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对面传来热情得令人作呕的声音。我有点东西,想卖给你们。
我压低声音,模仿着K的语气,相信我,你们老板会感兴趣的。
5.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您在开玩笑吗?江先生,您的记忆已经没有价值了。
我说的不是我的记忆。我冷笑一声,我说的是,你们所有VIP客户的名单,
以及他们的‘消费记录’。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将苏晚月提到的那句我用从他们内部偷出来的客户资料,通过听筒传了过去。
对面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你……你在哪里?城西废弃车场,红色的甲壳虫。
我只等十分钟。记住,一个人来。如果我看到警察,或者你们的人超过一个,
我会立刻销毁所有数据。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我知道,我这是在赌。
赌记忆回收公司不敢声张,赌他们对这份客户名单的重视程度,超过了我的性命。
也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K,会因为我的这个举动,主动现身。
我将录音笔和那把没用的保险箱钥匙,一起放回了甲壳虫的副驾驶座上。然后,
我躲进了不远处的一辆废弃公交车里,静静地观察着。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的商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