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斋坐落在东华门外一条幽静的巷子里,青瓦白墙,飞檐翘角,远远望去,像一幅被时光轻描淡写的水墨画。
这日,太子兴致颇高,拉着十二岁的西阿哥胤禛出了宫,说是“去尝尝民间烟火”。
胤禛一路沉默,眉宇间己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模样,听得太子调侃他“小小年纪,这么严肃可不行”,也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二哥……胤禛,胤禛……”他忽然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仿佛在确认什么。
太子笑了:“你真是不经逗,随便说说,怎的还当真了?”
他顿了顿,又叹道:“你明年就要大婚了,听人说乌拉那拉氏端庄贤淑,倒是配得上你这副冷面孔。”
“是。”
胤禛只答一个字。
太子摇头:“哎呀,这种事你也这般一本正经?
罢了罢了。”
他忽而压低声音,语气微沉,“老大最近越发猖狂,仗着骑射得皇阿玛青眼,处处与我作对,当真可恶。”
胤禛抬眼,目光清冽:“二哥不必忧心,大哥尚未成势,不足为惧。”
太子轻哼一声,随即展颜:“走吧,不说这些烦心事。
听说祥云斋的斋饭能媲美御膳,咱们上去瞧瞧。”
两人步入二楼雅间,窗外绿荫如盖,檐下风铃轻响。
小厮奉上清茶,茶烟袅袅,映着少年沉静的侧脸。
与此同时,楼下另一侧,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下。
舒穆禄家的小姐海兰珠终于说服了兄长富灵阿,带她出门走走。
十岁的她,生得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像春日湖水般澄澈。
前世,她在现代活了十八年,病骨支离,药罐不离身,家中虽富,却从未真正看过这个世界。
山川湖海、落日长河,都只存在于画册与梦中。
如今穿越而来,竟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她心中欢喜得几乎落泪。
这一世,她要活得热闹些,哪怕只是坐在街边吃一碗糖粥,也比前世躺在病床上看天花板强上百倍。
可她终究是第一次出门,祥云斋的包厢一模一样,雕花门帘、铜钩帘坠,竟连香气都如出一辙。
她从净房回来,左顾右盼,忽然迷了方向。
“刚刚是从哪个出来的来着?”
她喃喃自语,“好像是这个……不对,该不会是那边?
哎哟!”
话音未落,她猛地撞上一人,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地。
她仰头一看,是个约莫十二岁的男孩,穿着素青缎袍,眉眼冷峻,却因惊愕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先笑了,拍拍裙角站起身,柔声问:“小朋友,你有没有事?
撞疼你了没有?”
胤禛一愣。
“小……朋友?”
他语气微滞,仿佛被人从高处轻轻推了一下。
“嗯,对了。”
她摆摆手,笑意盈盈,“我没事,不疼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也不会去跟你额娘告状的。”
胤禛嘴角微动,竟生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不过呀,”她眨眨眼,“你一个人在这儿,额娘阿玛该多担心。
快些回去吧。”
这时,丫鬟紫鹃匆匆寻来,连声唤着:“格格!
格格你去哪儿了,奴婢差点急哭了!”
海兰珠回头应道:“我在这儿呢。”
又对胤禛挥了挥手,“我先走啦,小朋友,记得回家哦。”
她转身离去,裙裾轻扬,像一缕春风拂过庭院。
紫鹃边走边嘟囔:“格格,这酒楼也太不贴心了,包厢都长得一样,连个门牌都没有。”
海兰珠笑着挽住她手臂:“是啊,讨厌。
可……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楼上,太子正掀开窗纱往外瞧:“外头好热闹。”
胤禛站在一旁,目光却似还停在楼梯口的方向。
“嗯。”
他轻应一声。
太子回头看他,无奈一笑:“这孩子,真不会聊天。”
可他不知,此刻的胤禛,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那一撞的触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暖意,像冬日里突然照进屋里的阳光。
苏培盛悄然进来,低声禀报:“西爷,粘杆处的人己安排妥当。”
“嗯。”
“还有,德妃娘娘传话,明儿个请您下学后入宫。”
“知道了。”
他站在窗前,望着街市人流,忽然想起那个笑得毫无顾忌的女孩。
她叫他“小朋友”,却不怯他,不畏他,反而像对待邻家弟弟般温柔。
那一刻,他心里某个角落,悄悄松动了一下。
或许谁也没想到,这场偶然的相撞,是命运埋下的一颗种子——在春风未至的年岁里,悄然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