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夜的试探
南方口音?
这时候的南方商人,十个里有八个是 “投机倒把” 的老手。
他们背着大包闯遍全国,用电子表换粮票,用的确良换银元,专钻政策的空子。
“你是谁?”
陈磊故意压低声音,脚往后挪了半步,顶住床底下的破铁棍。
门外的人轻笑一声,声音像浸了油:“小兄弟别紧张,我是来做生意的。”
“我没什么可卖的。”
“是吗?”
那人用手指敲了敲门板,“那车床的事……”陈磊的心跳漏了一拍。
消息传得这么快?
难道老李头跟人通气了?
还是王寡妇那边走漏了风声?
他突然想起前世吃过的亏 —— 轻信陌生人,结果被坑得血本无归。
这年代的商业规则还没成型,人心比股市更叵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磊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个矮胖男人,穿着件不合时宜的花衬衫,外面套着军大衣,脖子上挂着串佛珠。
他眼睛很小,笑起来几乎眯成一条缝,正上下打量着陈磊。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男人往屋里探了探头,“我叫赵西海,从广州来。”
陈磊堵在门口没动:“赵老板找错人了。”
“没找错。”
赵西海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在陈磊眼前晃了晃,“认识这个吗?”
是块电子表,黑色的表盘闪着绿光。
在 1978 年的北方,这玩意儿比红糖还金贵。
陈磊的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戴过镶钻的劳力士,此刻却被这块廉价电子表勾得心里发痒 —— 这不是贪财,是知道这东西背后藏着的利润空间。
“值五斤粮票。”
他故意说低了价。
赵西海眼睛一亮:“小兄弟是懂行的。
实不相瞒,我需要一批车床零件,听说你能弄到?”
陈磊侧身让他进来,反手关上门。
屋里没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赵老板想要多少?”
陈磊坐在床沿,手悄悄摸到身后的铁棍。
“越多越好。”
赵西海搓着手,“南方那边开了不少小作坊,就缺这些老设备。
只要能运过去,价钱好商量。”
“有多少要多少?”
陈磊挑眉,“不怕砸在手里?”
“砸不了。”
赵西海笑得神秘,“政策马上就要变了,过了年,个体户就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
到时候这些设备,能翻着跟头涨价。”
陈磊心里一动。
这赵西海的消息比他还灵通?
看来这人不简单。
“设备我能弄到,但运输是个问题。”
陈磊故意卖关子,“而且…… 我要现钱。”
“钱不是问题。”
赵西海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厚厚的一沓人民币,“这是定金,五十块。
事成之后,再给你西百五。”
陈磊的呼吸顿了顿。
五十块,够普通工人干三个月的。
他瞥了眼那沓钱,又想起前世在赌场一晚上输掉的七百万,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太少了。”
他突然说。
赵西海的笑僵在脸上:“你要多少?”
“一千。”
陈磊盯着他的眼睛,“设备、运输、风险,加起来值这个数。”
赵西海猛地站起来,军大衣的下摆扫到地上的破碗:“你疯了?
一台破车床敢要一千?”
“它不是破车床。”
陈磊也站起来,比赵西海矮了半个头,气势却没输,“它是能让你发家的钥匙。
你要是不要,有的是人要。”
他赌赵西海离不开这台车床。
南方的小作坊现在就像嗷嗷待哺的狼崽,急需设备开工。
赵西海盯着陈磊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行,就一千。
但我要先验货。”
“明天晚上,废品站后门。”
陈磊说,“带上钱。”
赵西海把定金揣回怀里,又看了眼陈磊额头上的伤:“你这伤……跟人抢煤块弄的。”
陈磊随口胡诌。
赵西海没再追问,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小兄弟,这年头,钱好赚,命值钱。”
门被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陈磊靠在墙上,后背全是冷汗。
刚才要是赵西海翻脸,他手里的铁棍未必管用。
他走到桌前,借着月光数起那五十块定金。
一张十块,两张五块,剩下的全是一块的,崭新的票面上印着工人炼钢的图案。
这是他重生后赚的第一笔钱。
陈磊把钱藏进床板下,又用砖头压住。
他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赵西海可信吗?
老李头会不会反悔?
王寡妇的男人能说通农机厂的人吗?
无数问题在脑子里打转,像一团乱麻。
他翻了个身,突然想起赵西海最后那句话,心里一阵发寒。
这年代的生意场,确实是刀光剑影。
第二天一早,陈磊被冻醒了。
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花,他呵了口气,在玻璃上擦出个小洞,看见王寡妇正站在楼下,抬头往他这看。
他赶紧穿好衣服下楼,王寡妇把一个布包塞给他:“我男人说了,农机厂那边能通融,但得给保管员塞两条烟。”
“烟我来想办法。”
陈磊打开布包,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馒头的麦香混着咸菜的咸味,是他这几天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王寡妇看着他,眼神软下来,“虎子昨天不懂事,我己经骂过他了。”
“没事。”
陈磊含糊不清地说,“那孩子也是为了你好。”
“你真打算跟那南方人做生意?”
王寡妇还是不放心,“我男人说,那些人滑得像泥鳅。”
“嫂子,相信我。”
陈磊抹了抹嘴,“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王寡妇叹了口气:“我男人下午去农机厂,你…… 自己小心点。”
陈磊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嫂子,你家有旧报纸吗?”
“有,要那玩意儿干啥?”
“有用。”
陈磊拿着报纸回到屋里,开始翻找起来。
他记得前世看过一篇报道,说 1979 年年初会有一批进口设备到港,国内的老设备价格会受影响。
他必须在那之前把车床出手。
翻了半天,终于在一张《人民日报》的角落找到一则短讯 ——“我国将引进一批先进工业设备,推动现代化建设”。
就是这个!
陈磊把报纸揣进怀里,心里有了底。
下午,他去砖窑帮王寡妇抬砖。
沉重的砖块压得他肩膀生疼,汗水浸湿了棉袄,一吹风冻得刺骨。
但他咬着牙没吭声,心里盘算着晚上的交易。
“歇会儿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陈磊抬头,看见个瘸腿的老头坐在砖堆上,正抽着旱烟。
是王寡妇的男人,老周。
“周大哥。”
陈磊放下砖,走到他身边。
老周咳了两声:“农机厂那边说了,车床可以按报废价卖给你,八十块。
但得晚上偷偷运走,不能让人看见。”
“谢谢周大哥。”
陈磊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别高兴太早。”
老周盯着他,“那保管员是个老狐狸,说要再加五十块好处费,不然就举报。”
陈磊皱起眉。
这保管员是坐地起价啊。
“我知道了。”
他咬咬牙,“钱我来出。”
老周叹了口气:“陈磊,这事儿风险太大,要不……周大哥,我没得选。”
陈磊打断他,“我不想一辈子捡破烂。”
老周看着他眼里的劲,没再劝。
他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钥匙:“废品站后面有个小门,用这个能打开。”
陈磊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傍晚,陈磊去供销社买烟。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买了两条 “大生产”,花了十二块钱。
这几乎是他剩下的所有钱了。
回到筒子楼,他看见老李头蹲在墙角抽烟,眼神躲闪。
“李大爷。”
陈磊走过去。
老李头赶紧站起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
陈磊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烟,“周大哥说保管员要两条烟。”
老李头的脸抽了抽,没说话。
陈磊心里冷笑。
这老头果然想独吞好处费,还好他早有准备。
天黑透了,陈磊揣着钥匙和烟,往废品站走去。
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像盐粒似的撒在地上。
走到后门,他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难道是赵西海提前来了?
他刚要开门,突然看见两个黑影从里面抬着个东西出来,正是那台车床!
陈磊的血瞬间冲上头顶。
“你们干什么!”
他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那两个黑影吓了一跳,丢下车床就跑。
陈磊追了几步,没追上,回头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车床的电机被拆走了!
没有电机,这台车床就是一堆废铁!
他突然想起赵西海说的话 ——“钱好赚,命值钱”。
难道是赵西海设的局?
还是老李头和保管员搞的鬼?
雪越下越大,落在车床的锈迹上,融化成水,像在流泪。
陈磊站在雪地里,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