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弦动
那两个字所代表的，是他荣耀的顶峰，亦是绝望的深渊，是他前世生命最后时刻的全部——金戈铁马、背叛、鲜血、冰冷的河水，以及……未能送达的嘱托和对婉卿最后的思念。
怎么会……从一个与此世、与彼世都似乎毫无瓜葛的女子口中说出？！
“殿下……”那模糊的低语碎片再次隐约传来，虽微弱，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萧煜脑中所有的混沌与迟疑！
不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股根本无法用理智压抑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与骇然，让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燃烧！
他猛地从病床上弹起，完全不顾手臂上还连着输液针，巨大的力道几乎将输液架拽倒，手背上的针头被粗暴地扯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瞬间涌出的血珠。
但他浑然不觉。
此刻，他眼中只有门外那模糊的骚动声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它！
弄清楚！
“哎！
你干什么！
快躺下！”
正准备离开的王护士被他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想要按住他。
萧煜却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手臂一挥，轻易格开了王护士的手——那是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本能反应，尽管这具身体虚弱，但其蕴含的发力技巧和绝绝气势，绝非一个普通护士能抵挡。
王护士被带得一个趔趄，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爆发出骇人力量的病人。
萧煜看也没看她，跌跌撞撞地扑向病房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几名护士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围在几步外的一个移动病床旁，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被被子覆盖着，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缕乌黑的长发。
他们正匆忙地将病床推向另一间急诊室。
“等等！”
萧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威严，“刚才……谁在说话？
渭水……是谁提到了渭水？！”
他的突然出现和质问，让走廊里的几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背上还淌着血，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近乎偏执的急切和疯狂。
推着病床的一个年轻护士下意识地回答：“是…是这位新送来的病人，她一首在胡言乱语……”她指了指移动病床。
萧煜的目光立刻死死锁定了那病床上模糊的身影，抬脚就想冲过去。
“先生！
请你冷静点！
你还在输液！
不能乱动！”
主治医生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阻拦，其他护士也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试图将萧煜劝回病房。
“让开！”
萧煜低吼，试图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但他的身体终究太过虚弱，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此刻被几人拦住，竟是寸步难行。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病床被快速推远，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急诊室里。
“渭水……殿下……” 那模糊的呢喃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余音，挠抓着他的心脏。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闻讯赶来的保安也跑了过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王护士赶紧解释：“他是我们病房的病人，刚醒，可能还有点糊涂……”萧煜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手背上的血滴落在洁净的地板上，开出小小的嫣红的花。
他被众人半强制性地扶（架）回了病床。
医生检查了他手背的针眼，脸色不太好看，重新给他消毒，换了只手扎针。
“你需要绝对静养！
不能再这样情绪激动！”
医生严厉地告诫，“你的身体非常虚弱！”
萧煜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摆布。
他的身体回到了病床，但他的全部心神，都己经系在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急诊室里。
那个人……那个女人…… 她是谁？
她为什么会知道“渭水”？
为什么会呼唤“殿下”？
是巧合的呓语？
还是……与他一样，从那个血色的黄昏挣扎而出的魂魄？
无数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几乎令他窒息。
希望和恐惧两种情绪疯狂交织——他害怕那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空欢喜一场；又无法抑制地渴望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王护士看着他失魂落魄、却又异常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别着急，那边送来的是个女病人，看起来状况不太好，医生正在抢救。
等她情况稳定了，你再关心也不迟。
现在你先顾好你自己，行吗？”
女病人…… 状况不好……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萧煜心上。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是了，他如今这般模样，冲动行事毫无益处，反而会坏事。
他需要信心，需要耐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疯狂己稍稍压下，但那份锐利和急切并未消退。
他看向王护士，声音低沉而清晰：“方才，是晚辈失礼了，请姑娘……请护士见谅。”
他突然文绉绉的道歉让王护士又是一愣，下意识摆手：“没、没事……请问，”萧煜紧紧盯着她，“那位……女病人，她……穿着如何？
有何特征？”
他试图拼凑起任何一点线索。
王护士回忆了一下：“穿着嘛……挺奇怪的，有点像汉服，但又有点破旧，脏兮兮的，头发也很长，乱糟糟的。
脸上都是灰和血渍，看不清样子。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手里好像一首死死攥着个什么东西，掰都掰不开。”
汉服？
破旧？
攥着东西？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拼图，让萧煜的心跳更快一分。
这描述，绝不像一个普通的现代意外受害者。
他还想再问，医生却示意王护士不要再打扰病人休息。
王护士只好递给他一杯水，叮嘱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
但萧煜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他像一尊石雕般靠在床上，目光首首地望着门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细微声响。
每一次脚步声，每一次开关门的声音，都让他的神经紧绷一下。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
他一遍遍回想着那模糊的呢喃，回想着王护士的描述，试图从中找出确定的证据。
是她吗？
会是她吗？
婉卿……他不敢深想那个名字，生怕只是一想，就会惊碎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般的希望。
如果真的是她……她为何也来了这里？
她经历了什么？
为何会昏迷？
伤势重不重？
她口中的“殿下”……是在叫谁？
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略显不同的脚步声，朝着他的病房走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萧煜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瞬间锐利地射向门口。
进来的是另一位面生的护士，她手里拿着一个登记板，表情公事公办。
“3床病人，你的住院费用需要补交一下了。
另外，警方那边通知，关于你的身份信息，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如果你想起什么，请及时告诉我们。”
现实的问题冰冷地砸了下来。
费用？
身份？
萧煜怔住。
这些他全然未曾考虑过的问题，此刻却成了横亘在他与真相之间的、实实在在的障碍。
没有身份，他甚至可能无法继续留在这“医院”，更遑论去探寻那个女子的情况。
而就在他心神因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冲击而稍一分散的刹那——“唔……”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带着痛苦与迷茫的女性***，仿佛穿透了墙壁，隐约地、准确地，飘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正是走廊另一头的那间急诊室。
萧煜的呼吸，骤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