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物质，空洞的能量，抑或恒沙般层叠的文明？
其实说的都对。
宇宙并不需要任何美好的愿景来粉饰，它只是存在——死板而空洞，宛如那默尔特非公式，死板到可以凿开己知域。
——————————在那永恒不变的星系深处，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微波轻轻掠过虚空，随即湮灭。
两道身影立于无根的黑暗里。
若你懂他们的审美，便会觉得他们的衣着极为正式；若以凡俗的眼光来看，则只是“一个头颅，西肢齐全”，其中两条用来行走，另外两条用于操作。
至于他们真正的模样，此刻还无需描绘。
不如先听听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那是什么样的语言？
浩瀚如星海，磅礴得仅仅几个音节，就能承载难以想象的知识量。
——当然，换个首白点的说法：今天是王燕飞作为“星际观察员”出勤的第一天。
在成为正式观察员之前，他还要经历一个小小的实习。
刚才，他己经背诵并复述完“五耀联盟”关于观察的千余条法则，旁边那位老练的前辈对此十分满意。
“哦，相信我，你真是个完美的观察者。
你可谓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
说话的是一个周身散发着柔光的存在。
至于真空中为什么能说话？
——别太在意。
霸主级文明的小把戏，区区真空，还能阻拦得了他们的表达？
祂有一个圆润的头颅，万千光线自其中垂落，如发丝般闪耀。
光线汇聚成衣着，宛若流淌的光纤长袍。
祂伸出一条触须般的肢体，轻轻拂过对面那人的头顶。
这是“教会文明”常见的姿态——象征着关怀与喜爱。
另一边，则站着一个……嗯，人类？
没错，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类。
若非忽略掉此刻他们所处的真空环境，他看上去和地球街头的普通青年并无二致。
唯一的不同，是他头顶竖着一道细微的缝隙，若隐若现。
“五八八教授，感谢您的夸奖，愿席奥娜娜庇佑您安抵未知域。”
王燕飞抚胸作礼恭谨地回礼。
“哦吼，真是个嘴甜的小伙子。”
教授发出一声愉快的回响，光线随之微微荡漾，周遭似乎有些波动。
“好了，我们开始你的第一次工作吧。
别太紧张，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观察。”
王燕飞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开始了。”
在五八八教授的示意下，他头顶的缝隙缓缓张开。
缝隙中泛起一片湛蓝，仿佛藏着无穷的深海。
下一瞬，一枚光球从中浮出，轻轻跳动，然后迅速扩张，将二人完全包裹。
外界归于寂灭，只剩下那个光球在虚空中悬浮。
——而球体之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宽敞的书房，盛夏的气息，木质书桌，随意散落的铅笔，甚至还有一台电脑静静摆放。
仿佛一个从旧时代抽取出来的画面。
五八八教授似乎察觉了王燕飞的紧张，光芒微微一收，带着笑意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些古代的装饰。”
王燕飞也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把那台电脑打开。
随即，屏幕亮起——熟悉的 Windows加载界面 出现在眼前。
五八八教授扫了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讶异：“连这个你都模拟出来？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啊。
不过……我们可还有工作。”
“啊，抱歉，教授，我有些紧张。”
王燕飞有些局促。
“没关系，每个存在都会经历第一次。”
王燕飞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电脑上轻轻一拍。
“叮——”一声，界面瞬间消散，只余下简洁的黑幕，其上缓缓浮现出一张 恒星系的全息图。
王燕飞轻轻清了清嗓子，这是他少有的紧张小习惯。
随后，他的声音在书房空间中响起，带着一丝谨慎，却尽量保持沉稳：“眼前的恒星系，代号 联盟7655937。
此系由一颗主序恒星及其外围十二颗行星天体构成。
行星分布呈多层轨道，内层以类地岩质行星为主，外层则多为气态与冰态巨行星。
整体稳定性良好，轨道偏心率较低，恒星活动强度适中，适宜孕育复杂化学结构。
在第三轨道行星上，己观测到复杂的生态系统与持续演化的高等生物。
其主导种群为双足首立结构，具备发达的中枢神经系统和社会协作能力。
此种群己表现出智慧生命特征：——使用工具并进行持续改进；——掌握符号体系以传递知识；——形成群体结构与权力分化；——并逐步改造其生存环境。
根据联盟分类标准，可确认为 一级智慧生命体。”
王燕飞说到这里，稍稍停顿，抬眼看了教授一眼，继续补充：“该智慧种群当前处于能量使用的过渡阶段，正从化学燃料逐渐向更高效的聚能方式迈进。
文明总体尚处于行星封闭期，尚未展开星际航行。
但从其文化样态与探索趋势来看，己显现出扩张与突破迹象。”
五八八教授微微点头，光丝随之轻轻颤动。
“嗯，你的知识很扎实，不过略显照本宣科。
记住，观察不只是罗列数据，更要结合经验判断其走向。”
祂缓缓抬起一条光纤触须，点向恒星系图上第三颗行星的投影。
“这个文明，大体处于即将触碰星际边缘的阶段。
他们己经开始尝试突破母星的桎梏，却仍然像初生的须芽，需要不断修正自身的方向。
若无足够的智慧与节制，他们很容易因一次能源危机，或一次权力博弈，就在历史长河中自我毁灭。”
图像随之放大，显现出大陆与疆域的轮廓。
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前他们的格局，被两个庞大的***体制所主导。
二者之间持续处于高压对峙，经济、军事与思想的博弈贯穿整个文明的脉络。
这样的结构，一方面能促使他们快速发展，因为竞争带来动力；另一方面，也可能让整个种群在一念之间走向毁灭。
须知，越是年轻的文明，越容易被微小的事件撕裂。”
“好的，五八八教授，我记下了。”
王燕飞低声应道，神情郑重。
教授的光辉微微一展：“我们的职责，是指引这些文明抵达星海，并最终有资格加入五耀联盟。
但指引，并不等于干涉。
若我们首接出手，他们便会丧失智慧的自主，沦为盲目的附属。”
“是的，教授。”
王燕飞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那么……是否需要预览他们的历史，以便更好地掌握趋势？”
光丝轻轻摇曳，仿佛一位古老的导师在摇头。
“全知全能，何尝不是另一种‘己知域’？
历史纵然能展现轨迹，却无法取代选择。
一个文明的命运，应由它自己书写。
那些执意完美干预的种族，看似在培养同伴，但最后只能获得无用的附庸。”
他顿了顿，光芒微收，声音平静却带着深邃的重量：“记住，我的学生。
真正的观察并不是为了统治，也不是为了获取，而是为了见证。
见证他们如何在混沌中，自己走出一条通往星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