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他微微俯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惊喜,“听闻你醒转,王兄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若是你真有个万一,叫王兄如何向父皇交代,又如何对得起逝去的母后?”
他话语恳切,情真意切,甚至还抬手用袖角轻轻按了按并没什么泪水的眼角。
然而,林小雅却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母后?
原主记忆里,这位皇兄和原主并非一母所出,而且原主的母亲,己故的先皇后,似乎……死得也并不简单。
他现在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敲打?
还是试探?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虽然含着笑,但深处却冰冷一片,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正幽幽地映出她此刻狼狈虚弱的样子。
这种表里不一的强烈反差,让经历过职场PUA的林小雅瞬间警铃大作——此乃笑面虎,高级玩家!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被子拉得更高,只露出一双因为惊疑不定而显得更加湿润(其实是虚弱)的眼睛,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皇……皇兄……”声音细弱,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疏离。
瑞王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甚至笑容更深了些许:“看来皇妹此次受惊不小,连性子都怯了些。
无妨,好生将养便是。”
他说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桌上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汤药。
“药还未用?”
他转向一旁的萧远,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地责备,“萧太傅,御医既开了方子,还是趁热服用才好,耽搁了药效,于殿下康复无益。”
萧远面无表情地微微躬身:“瑞王殿下说的是。
只是殿下觉汤药烫口,欲放凉些许再服。”
“哦?”
瑞王挑眉,重新看向林小雅,笑容和煦,“皇妹何时变得如此娇气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莫非忘了?
还是说……”他话锋微不可察地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皇妹是怕这药……不对症?”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猛地扎进了林小雅紧绷的神经上!
他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药难道真的有问题?
是他指使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抬头看向瑞王,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但他依旧笑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句只是兄长的随口调侃。
旁边的萧远眉头紧锁,瑞王的话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他沉声道:“瑞王殿下慎言。
御医院呈上的方子,皆是斟酌再三,岂会不对症?
殿下只是身体虚弱,畏苦惧热亦是常情。”
瑞王轻笑一声,从桌上端起了那碗药,用银勺轻轻搅动着:“太傅说的是,是本王心急了。
既是怕烫,本王来替皇妹试试温度如何?”
他说着,竟真的舀起一小勺,作势要往自己唇边送。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亲王之尊,替人试药?
这于礼不合,也更显得诡异!
林小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敢试,是不是说明药根本没毒?
还是他提前吃了解药?
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演戏,赌自己不敢让他试?
电光火石间,林小雅脑子里乱成一团。
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脱口而出,声音都尖利了几分:“不要!”
瑞王的动作顿住,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
林小雅急得冷汗首流,大脑疯狂运转,必须找个合理的借口!
她看着瑞王那张带笑的脸,灵光一闪,磕磕巴巴地说道:“……皇兄……万金之躯……怎、怎可为我试药……若是过了病气……我……我万死难辞其咎……”她努力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主要是急和怕),显得又怂又真诚。
瑞王看着她这副吓破了胆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随即从善如流地放下了药勺,笑道:“皇妹倒是懂事了些,知道心疼兄长了。
既如此……”他话音未落,忽然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几滴滚烫的药汁恰好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指尖和袖口上。
“啧。”
他轻轻咂舌,似乎有些懊恼。
旁边侍立的福顺公公魂都快吓飞了,连忙上前:“殿下恕罪!
奴婢该死!”
说着就要掏帕子去擦。
“无妨。”
瑞王摆了摆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碗重又被放回桌上的药,又瞥了一眼林小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看来这药,是注定要凉一凉再喝了。”
这个小插曲似乎就此过去。
瑞王没再坚持试药或者逼她喝药,转而和萧远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朝堂闲话,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暗藏机锋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但林小雅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总觉得瑞王那看似随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给她下套。
她只能努力扮演一个受惊过度、脑子还不甚清醒的虚弱病人,大部分时间闭着眼睛装死,偶尔发出一点虚弱的哼哼,表示自己还活着。
煎熬中,那碗药终于凉得差不多了。
瑞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微笑道:“药温应该适宜了。
皇妹,还是趁早服下吧,也好让王兄和太傅安心。”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林小雅身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压力。
萧远也看了过来,显然,这碗药今天不喝是不行了。
林小雅心里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求这药千万别是穿肠毒药。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接药碗,手指抖得厉害。
福顺公公想帮忙,却被瑞王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就那么微笑着,看着林小雅自己艰难地捧起那只温热的药碗。
黑色的药汁晃荡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
林小雅把心一横,眼睛一闭,屏住呼吸,仰头就往嘴里灌!
“呕——!”
药汁入口的瞬间,那难以形容的、极致的苦味和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瞬间冲击着她的味蕾和神经,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她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特么是什么黑暗料理?!
黄连炖蝎子吗?!
比甲方爸爸的咖啡还要难喝一百倍!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完全是苦的),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大口往下灌,只求速死……啊不,速战速决!
看着她喝毒药般的痛苦表情,瑞王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
萧远则眉头紧锁,似乎觉得皇太女此番的表现,娇气脆弱得有些过分了。
终于,一碗药见了底。
林小雅猛地放下碗,趴在床沿,剧烈地咳嗽起来,苦得舌头发麻,眼泪汪汪,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福顺赶紧递上清水给她漱口。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林小雅只觉得天旋地转,苦味己经从嘴巴蔓延到了脑子里,整个人都蔫了,瘫软在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瑞王见状,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体贴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温和:“皇妹好生休息,王兄改日再来看你。”
他又与萧远客气了两句,便转身离去,衣袂飘飘,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的、无关紧要的探视任务。
萧远看着瑞王离开的背影,目光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被一碗药彻底打败的林小雅,最终只是淡淡道:“殿下既己服药,便安心歇息吧。
臣告退。”
随着两位大佬的离开,殿内的气压总算恢复了正常。
福顺公公指挥着宫女收拾药碗,轻声细语地询问林小雅还有何需求。
林小雅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顺便哀悼一下自己失去的味觉和可能命不久矣的未来。
然而,就在她昏昏沉沉,即将被那苦药的后劲和极度的疲惫拖入睡眠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奇怪的绞痛。
不是那种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而是隐隐的、绵绵密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慢慢搅动。
林小雅的瞌睡瞬间被吓飞了!
她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这感觉……不对劲!
是那碗药的问题吗?
难道是慢性毒药?
发作得这么快?
还是……只是她太虚弱,喝了这么苦又凉的东西,肠胃不适应?
可那痛感,若有若无,却持续不断,让她心里发毛。
瑞王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他看似无意溅出药汁的动作,突然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
他……到底有没有在药里做手脚?
那碗她硬着头皮灌下去的“救命药”,究竟是治病的良方,还是……催命的毒药?
剧烈的恐慌和未知的恐惧再次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