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雾未散。
顾长安悄无声息地穿过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宗门。昨夜的狂欢让大多数弟子都睡得深沉，只有几个负责晨扫的杂役在远处慢吞吞地挥着扫帚。
他绕过后山的青石小径，在一座古朴的七层木楼前停下脚步。
藏经阁。
这里是青云宗存放典籍的重地，平日里往来弟子络绎不绝。但此刻时辰尚早，朱红大门还紧闭着，只有檐角的风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在门口徘徊了片刻。
怀中的玉佩隔着衣物传来丝丝凉意，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终于，一个打着哈欠的守阁弟子慢悠悠地前来开门。见到顾长安，那弟子愣了一下："顾师兄？这么早？"
"来找些资料。"顾长安含糊其辞，递过自己的弟子令牌。
那弟子查验无误，一边开门一边絮叨："昨夜庆宴你都没来，可惜了那坛百年陈酿..."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将晨光隔绝在外。
阁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棂斜斜照入，映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熟悉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在一楼停留，径直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
脚步声在空旷的阁内回响。
三楼，这里是存放杂记野史的区域。与楼下整齐排列的功法典籍不同，这里的书架显得杂乱许多，不少书册都蒙着一层薄灰。
他目标明确地走向最里侧那个靠墙的书架。
这个书架位置偏僻，上面堆放的都是一些年代久远、无人问津的孤本。据说其中不少是被历代师长判定为"荒诞不经"的杂书。
他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整理书架时，曾经瞥见过一本...
手指在书脊间缓缓划过。《南荒异闻录》、《东海游记》、《北境风物志》...
找到了。
《飞升异闻录》。
书脊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封面是深蓝色的硬皮，边角处已经磨损发白。他小心翼翼地将书取下，带起一阵灰尘。
书不算厚，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书放在膝上。晨光正好照在封面上，那些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缓缓飘舞。
深吸一口气，他翻开了第一页。
"余游历四方三百载，访得飞升秘闻若干。虽多被斥为妄语，然其中蹊跷，不可不察..."
开篇的笔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执拗。
他一页页往下翻。
书中记载的确实都是些离奇的故事：有修士飞升时突然天降血雨，有仙门在掌门飞升后一夜之间举派消失，还有人在飞升百年后托梦示警...
这些故事零零散散，看似毫无关联。但越往下看，顾长安的心就越沉。
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这一页的纸张明显比其他页更黄更脆，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太虚历四千三百年，访得昆仑遗老。言及飞升之事，老者泣不成声。曰：飞升非祥，实为大凶。余追问其故，老者三缄其口，翌日暴毙。"
"飞升非祥，实为大凶。"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与飞升台上所见的一切，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他猛地合上书，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朝阳已经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群山。弟子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小径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可他手中的这本书，还有怀里的那枚玉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将书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如果这本书记载的是真的...
如果飞升真的是个骗局...
那青云宗万年来追求的道，究竟是什么？
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悠扬绵长。
他站起身，将书重新塞回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那些字句，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下楼时，守阁弟子还在打着哈欠："顾师兄这么快就找完了？"
"嗯。"他点点头，脚步不停，"只是确认一些旧事。"
走出藏经阁，阳光有些刺眼。
他眯起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弟子们。他们脸上还带着昨日的兴奋，三句话不离苏师姐飞升的盛况。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某个弟子心中坚守了十几年的信念，已经悄然崩塌。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这条路，恐怕要一个人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