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抬手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咸涩的汗水顺着指缝滑落。
他驾驶着电动三轮车,在拥堵不堪的金融街上艰难地挪动着,速度慢得像只蜗牛。
后视镜里,二十几个包裹被防水布严严实实地盖着,堆得像座小山,最顶上那个印着“加急”红戳的纸箱,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让让!借过借过!麻烦让一让啊!”林小满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和无奈。
伴随着刹车片刺耳的摩擦声,三轮车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地停在了世贸大厦那气派的旋转门前。
林小满急忙跳下车,运动鞋一脚踩进了路边的积水坑,冰凉的雨水瞬间灌进了鞋帮,他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想着那个加急件。
他三步并作两步,抱起那个加急纸箱就往大厦里冲。
电梯里的数字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似的,缓慢地跳动着,23层的指示灯始终不亮,仿佛遥不可及。
林小满紧盯着手腕上的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离承诺的送达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七分钟了。
他心急如焚,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果断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运动鞋在楼梯间里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回响,林小满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当他跑到十八层的拐角处时,一阵狂风裹挟着浓浓的雨腥味扑面而来。
安全通道的窗户大敞着,米色的窗帘在狂风中疯狂地翻卷着,如同汹涌的海浪。
林小满猛地刹住脚步,眼神瞬间凝固——窗台的外沿,竟然露出了一截正在颤抖的西装裤管。
“咚”的一声,快递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林小满的心跳也陡然加快。
“别过来!你别再靠近了!”一个男人半个身子悬在窗外,他的领带在风里肆意地抽打着脸颊,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惊恐,声音颤抖地喊道,“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林小满缓缓举起双手,湿透的工装服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他瞥见男人胸前的工牌,上面写着“盛远集团项目部”。
“张……张哲先生?”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声音尽量放得轻柔,“您有个加急件,我是来给您送快递的……”“滚开!都给我滚开!”男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都是因为那个破项目!他们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不甘心啊!”他的皮鞋在光滑的玻璃幕墙上拼命打滑,公文包从十八层急速坠落,瞬间消失在雨幕中。
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海中突然闪过奶奶躺在医院病床上那虚弱的样子,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又萦绕在了鼻尖。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突然指着窗外,大声惊呼道:“快看!那是不是刘总的车?他好像在下面等您呢!”男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就在这一瞬间,林小满像一只敏捷的豹子,猛地扑了上去。
两人重重地摔在了积水的地砖上,溅起了一片水花,那个快递箱也被踢到了墙角,胶带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
五分钟后,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金融街的上空。
林小满蹲在马路牙子上,配合着交警做笔录,交警手中的探照灯把他湿漉漉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瘦。
警戒线外,一个穿着米色套装的女孩正和警察说着话。
她卷起的袖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墨水,高跟鞋的鞋跟不小心卡在了下水道的格栅里。
“当时我在二十三楼复印资料,”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听见动静后,我就从安全通道下来,然后就看见他抓着那个快递员的手……”她突然望向林小满,通红的眼眶像是晕开的胭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小满别过头去,默默地拧着工装下摆的雨水,后腰被窗台撞到的地方传来***辣的疼痛,可他心里却惦记着那个裂开的快递盒。
要是客户投诉了,这一单不仅白跑,还要被扣两百块钱,那可是够买奶奶三天的特效药啊。
“小伙子,留个联系方式吧。”
老警察合上了笔记本,语气里带着一丝温和,“后续如果有需要,可能还得请你配合调查。”
林小满在抄电话号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这时,女孩递过来一包纸巾,两人的指尖相触的瞬间,林小满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你的快递……”女孩突然指着路边的三轮车,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那个裂开的纸箱正在不断地漏水,隐约能看到里面“招标文件”的字样。
此时,暴雨越发急促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第二章 错位的快递晨曦还未完全驱散晨雾,林小满就已经蹲在了快递站的门口,开始分拣包裹。
昨夜那场暴雨在柏油路上留下了一个个水洼,倒映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他对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试图驱散清晨的寒意。
工牌上的照片已经被蹭得有些发白,那是他用奶奶住院押金单的复印件改的,承载着他对生活的无奈与坚持。
“满哥!”同站点的王大壮一边喊着,一边扔过来两个肉包子,“听说你昨天上新闻了?”他一边说着,油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本地新闻网的标题一闪而过:《外卖小哥勇救轻生白领》。
林小满咬着包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热油顺着指缝滴落在标着“盛远集团”的快递袋上。
这时,站长从里屋探出头来,扯着嗓子骂道:“小兔崽子们,动作麻利点!双十一预售的货都给我码齐了!”七点四十分,林小满的三轮车稳稳地停在了世贸大厦的地下车库。
他轻车熟路地钻进货运电梯,可当电梯到达二十三楼时,却被一个穿着灰西装的保安给拦下了。
“今天开始,送货得走员工通道。”
保安用对讲机敲了敲墙上新贴的通知,态度强硬地说道,“这是总裁办刚下的规定。”
林小满抬眼望向走廊尽头的磨砂玻璃门,昨天那个带着栀子花香的身影此刻正伏案工作。
他低下头,仔细检查送货单,却发现苏晴的快递混在了一堆市场部的包裹里。
透明文件袋上“年度标书”四个醒目的红字,刺得他眼皮直跳。
员工通道里,空调出风口呜呜作响,吹出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小满的帆布鞋在光滑的瓷砖地上不时打滑。
当他转过消防栓时,……听说张哲被送去精神科了……那个标书……”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了这些窃窃私语。
林小满赶忙摸出碎屏的国产机,是护工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奶奶正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床头挂着的新吊瓶折射出冷冷的光,那是希望的光,也是压力的光。
“叮——”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林小满冷不防撞上了一堵“人墙”。
一杯咖啡泼洒出来,咖啡渍在白色衬衫上迅速洇成了一幅不规则的“地图”,文件也如雪花般散落一地。
他慌忙蹲下身子去收拾,却发现每张纸上都印着“城中村改造项目”。
“新来的?”一双锃亮的牛津鞋尖踢开了一张图纸,鞋的主人傲慢地说道,“你知道这件衬衫多少钱吗?”林小满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腕表盘里转动的精致星辰,那是与他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攥着沾了咖啡的标书,正要开口道歉,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陈总监,九点的项目会要迟到了。”
苏晴踩着细高跟快步走来,胸前的工牌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弯腰时,马尾扫过林小满的手背,一股薄荷糖的气息瞬间冲散了咖啡的苦香。
“苏助理倒是会疼人。”
陈总监掸了掸西装,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实习生就是该多历练。”
他故意踩过一张图纸,羊皮鞋底在“历史建筑保护”的标注栏上碾出了一道深深的褶皱。
等走廊重归寂静,苏晴突然拽着林小满闪进了安全通道。
她的手指在扯开快递袋时微微发抖,焦急地说道:“招标书的电子版昨晚被张工带走了,这是唯一……天!”防水袋里的文件浸着黄褐色的水渍,关键数据模糊成了一团。
林小满想起昨夜雨中两人翻滚时裂开的快递盒,后腰的淤青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责任的代价。
“你知道这份文件值多少钱吗?”苏晴的声音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可能断裂,“我熬了三个通宵……”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林小满挽起的袖口上,那里有条新鲜的擦伤,结着暗红色的血痂,是他生活的勋章。
消防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保洁服的大妈嘟囔着进来换垃圾袋。
苏晴像触电般松开了手,标书的纸页如雪花般飘进了垃圾桶。
林小满伸手去捞,却被碎玻璃划破了指尖,鲜血瞬间涌出。
“别动!”苏晴急忙抓过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把带着体温的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
她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月牙般的影子,轻声说道:“下午三点,带着昨天的监控录像来天台。”
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散发着昏黄的光。
林小满看着垃圾桶里染血的纸团,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伤口撒盐才长得牢。
生活的苦难,或许正是成长的养分。
正午的城中村巷道弥漫着浓浓的油烟味,混杂着生活的烟火气。
林小满蹲在违建房的铁皮屋顶上,就着这股味道吃着泡面。
对面美甲店的霓虹灯牌漏电,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在这嘈杂中,他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三万七千六百五十四块三毛,那是他努力生活的证明,也是他和奶奶未来的希望。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监控截图里,他正抱着裂开的快递盒冲出雨幕,那是他慌乱又坚定的瞬间。
紧接着,一条短信跳了出来:“三点见。
苏”面汤在塑料碗里泛起层层涟漪,林小满突然看见倒影中多了个人影。
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正用高跟鞋尖狠狠地踢他停在楼下的三轮车,车筐里的快递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小赤佬!”女人扯着嗓子喊道,“上个月的水电费单子呢?老娘今天要……”林小满迅速翻身跃下铁皮棚,运动鞋一脚踩进了污水坑。
他默默捡起沾了菜汤的快递,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包租婆两记挎包砸。
泛黄的缴费单从旧课本里滑落,那是奶奶用护士站的废病历本裁成的记账本,每一页都写满了生活的精打细算。
三点差五分,林小满准时站在了世贸大厦的天台。
狂风呼啸着,掀起他洗得变形的T恤,露出腰间青紫的淤痕,那是生活留下的痕迹。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苏晴抱着笔记本,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要昨天17:20到17:40的完整录像。”
“监控室说必须有警方证明。”
林小满摸出一个U盘,“不过我手机录了……”他突然顿住,因为苏晴正盯着他锁骨处的旧伤疤,那是小时候在工地捡钢筋时留下的,是他过往苦难的见证。
U盘插入电脑时发出一声轻响,苏晴突然问道:“你送快递一个月赚多少?”“勤快点能有八千。”
林小满看着她在键盘上快速飞舞的手指,如实说道,“奶奶的透析费要九千。”
视频播放到两人在雨中拉扯的片段,苏晴突然按下暂停键。
放大后的像素块里,张哲的左手紧攥着一个金属物件,在雨幕中泛着幽幽的青光,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这是……”苏晴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远处传来阵阵闷雷,今年的第九号台风正在海上生成,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林小满不知道,此刻苏晴的电脑后台正运行着人脸识别程序,而他锁骨疤痕的特写,即将触发某个尘封二十八年的人口失踪案,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
第三章 天台上的真相暮色悄然降临,城市被渐次亮起的灯光勾勒出轮廓。
空调外机在水泥台上不安分地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苏晴的笔记本屏幕在这暮色中散发着冷冽的光,照亮了她那紧锁的眉头。
林小满紧紧盯着视频里定格的金属反光,那抹幽光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塑料袋的窸窣声,他转头望去,只见苏晴正下意识地啃着指甲,原本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月牙白边缘,此刻已变得参差不齐,显露出她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这是盛远集团五年前的员工徽章。”
苏晴打破了沉默,她快速调出内部系统界面,加密文件夹里,张哲的档案静静躺着,“2018年城中村改造项目组特别定制的,背面应该刻着……”狂风呼啸着,猛地掀开林小满的领口,他锁骨处那道疤痕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醒目,像一条蜿蜒的蜈蚣,爬在他的肌肤上。
苏晴的呼吸瞬间变轻,她的手指在鼠标滚轮上飞速滑动,企业云盘里尘封已久的旧照片如走马灯般一张接一张闪过。
在某张工程奠基的合影中,前排男人西装口袋露出的怀表链,正泛着与视频中一模一样的青铜光泽,这一发现,让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林小满弯腰捡起被风吹落的会议纪要,瞥见“历史建筑误拆补偿”几个字。
纸页上的油墨蹭在他的指腹,刹那间,他想起了奶奶化疗药瓶上那些密密麻麻、让人看不懂的专业术语说明标签,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明天发布会需要这份监控。”
苏晴合上电脑,指甲在掌纹上深深掐出一道道白印,“能请你……”她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林小满破洞的鞋尖上,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晚高峰的电梯里挤满了疲惫不堪的白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一天的劳累。
林小满缩在角落,默默数着楼层指示灯,仿佛这样能让他暂时忘却周围的拥挤和压抑。
十六层时,一个抱着文件箱的姑娘走了进来,她身上散发的茉莉花香水味,与苏晴身上那股清新的薄荷味截然不同。
林小满盯着电梯的反光镜面,里面映出自己乱翘的头发、工装裤上的机油渍,还有锁骨处那道醒目的疤,这道疤就像一条丑陋的拉链,锁住了他心底那个不愿打开的黑暗衣橱。
城中村的夜晚比繁华的***早热闹两小时。
林小满蹲在违章搭建的露台上煮面,楼下大排档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划拳声,伴随着锅铲撞击铁锅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曲市井烟火的乐章。
他摸出枕头下的素描本,就着街边霓虹闪烁的灯光,细细描摹着天台上苏晴的侧脸。
画纸的边角有一块被水渍晕开的痕迹,那是上周暴雨夜他奋力抢救快递时不小心淋湿留下的,却也为这幅画添了几分别样的故事感。
手机在铁皮床上突然震动起来,是护工发来的视频请求。
林小满连忙接通,屏幕里,奶奶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举着今天的药盒,她枯瘦的手腕上还贴着输液的胶布,显得那么脆弱。
“小满啊,”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有了光亮,“你身后那幅画……”林小满心头一紧,慌忙把镜头转向晾晒的工装,故作轻松地说道:“是楼下美甲店的广告画。”
他瞥见素描本上未完成的眉眼,喉结动了动,有些哽咽地说,“今天碰到个难缠的客户,非要我赔……”破晓时分,林小满被暴雨惊醒。
铁皮屋顶漏下的水珠,在搪瓷盆里敲出清脆的叮咚声,宛如一首杂乱的乐章。
他摸黑抓了件外套,便匆匆往快递站跑去。
到了快递站,只见站长的电动车泡在水里,站长正破口大骂,王大壮则手忙脚乱地把泡湿的快递摊在电风扇前吹,试图挽回一些损失。
“世贸大厦的急件!”站长看见林小满,一把甩来还在滴水的包裹,“指定要你送。”
林小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看向快递单,“苏晴”二字被水晕开,模糊得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玉兰花。
他跨上三轮车时,怀里突然掉出一个丝绒盒子,那是昨夜收拾奶奶衣物时发现的。
他好奇地打开,里面躺着半枚断玉,裂纹处嵌着斑驳的铜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早高峰的世贸大厦,宛如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忙碌着。
林小满抱着用雨衣裹了三层的快递,小心翼翼地走进安全通道,正巧撞见苏晴正在讲电话,她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无奈:“陈总监,那些数据真的不能……是,我马上去改。”
她转身时,林小满看到她眼下一片乌青,西装裙皱得像隔夜的菜叶,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憔悴。
监控室里弥漫着泡面的味道,保安队长正翘着脚刷短视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林小满摸出皱巴巴的烟盒,递过去,陪着笑脸说道:“大哥,昨天十七层的监控……”他学着奶奶教的话术,编了个借口,“我女朋友怀疑我出轨,非要看录像。”
硬盘指示灯闪烁不定,像黑暗中跳动的鬼火。
林小满的瞳孔随着监控视频的进度条急剧收缩。
17:32分,张哲抱着牛皮纸袋匆匆冲进安全通道;17:35分,自己抱着快递盒出现;17:37分,一个穿连帽衫的身影在楼梯拐角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却还是被林小满捕捉到了。
“停!”他猛地凑近屏幕,眼睛瞪得滚圆,只见连帽衫抬起的手腕上,有道反光,那是和昨夜素描本边的断玉如出一辙的青铜色,这个发现让他心跳陡然加快。
就在这时,苏晴的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那头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一片嘈杂:“招标会提前了!你现在能不能……”突然,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音,林小满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林小满心急如焚,冲进电梯时,怀里的断玉硌得胸口生疼。
二十三层的玻璃幕墙映出扭曲的云层,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恍惚间看见自己奔跑的身影,与二十八年前某个雨夜重叠,那时,也有个女人抱着襁褓在城中村的巷道里拼命狂奔,断玉在婴儿的脖颈上晃荡,如同一弯残月,散发着神秘的光晕。
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林小满推开门,只见地板上散落着带血的文件,一片狼藉。
苏晴瘫坐在碎玻璃中间,***的裂口处渗着血珠,显得狼狈不堪,她手里还紧攥着被撕破的衬衫前襟。
林小满的工牌掉在窗边,照片上的自己正对着这满地的混乱微笑,显得那么讽刺。
“他刚走……”苏晴的声音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标书数据被篡改了,明天发布会……”她突然抓住林小满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的茧,带着绝望与哀求,“帮帮我。”
窗外响起闷雷,今年的第九号台风正式登陆,狂风暴雨肆虐着这座城市。
林小满不知道,苏晴藏在身后的手机正在录音,而十八层之下,他沾着血渍的工牌正被人小心翼翼地装进密封袋,物证编号1907,与二十八年前城中村弃婴案的编号完美吻合,命运的巨轮开始加速转动,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第四章 暴雨重逢台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狂风呼啸,仿佛要将整个城市连根拔起。
广告牌在风中被无情地撕成碎片,漫天飞舞。
林小满此时正在给电动三轮车绑防雨布,试图为接下来的送货任务做准备。
铁皮棚在狂风的肆虐下,发出凄厉的、如同濒死般的***。
王大壮从隔壁探出脑袋,扯着嗓子喊道:“站长说今天停工!这鬼天气,出去太危险了!”“西街养老院还有十二件药!那些可都是救命的东西,耽误不得!”林小满一边回应,一边继续把急救包裹使劲塞进防水袋,塑料绳紧紧勒在他的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沟,他却浑然不觉。
手机里天气预报的红色警报不断闪烁,格外刺眼,像是在警告着这场台风的恐怖。
而在这警报声中,苏晴那句带着绝望与哀求的“帮帮我”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他喉结动了动,眼神里透着坚定,毅然决定冒着风雨出发。
跨江大桥封锁的第五个小时,整个城市的交通陷入了瘫痪。
林小满划着从路边捡来的橡皮艇,艰难地穿过被洪水淹没的老城区。
污水已经漫过了二楼阳台,各种杂物在湍急的漩涡里打转,冰箱、塑料盆,还有一些不知从何处漂来的家具,场景一片混乱。
他紧紧握着从快递站顺手拿来的破窗锤,这是他在洪水中的“武器”,也是他保护自己和他人的依靠。
突然,一阵微弱的啼哭声从某栋危楼中传来,在风雨声中若隐若现。
“有人吗!”林小满大声呼喊,声音很快被狂风吞没。
他迅速把橡皮艇拴在一根铸铁栏杆上,然后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泛黄的墙皮在风雨的侵蚀下簌簌掉落,露出里面印着“1995年建”的红砖,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建筑的沧桑。
三楼的窗框旁,一条湿透的碎花被单在狂风中剧烈地招展,如同一面飘扬的旗帜,指引着他的方向。
林小满一脚踹开锈蚀的铁门,动作刚猛,却扯动了后腰的淤青,疼痛瞬间炸开,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他顾不上这些,手电筒的光束迅速扫过屋内满地的狼藉,最终定格在一张雕花木床上。
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被胶带紧紧缠在床头,小脸涨得通红,旁边还倒着一个空药瓶。
“妈妈...找妈妈...”孩子虚弱地哭喊着,滚烫的额头贴在林小满冰凉的工装上,仿佛在寻找一丝温暖。
林小满的手在割断胶带的瞬间突然停滞,因为手电筒的光恰好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照片里,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笑容温婉,站在一座古雅的老宅门前,屋檐下的匾额上清晰地写着“林宅”两个大字。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仿佛在为这惊人的发现而尖叫。
林小满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下相框塞进防水袋,然后迅速背起孩子往楼下冲。
橡皮艇在汹涌的洪流中剧烈打转,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看见对岸有一束灯光穿透厚重的雨幕,那是苏晴举着强光手电站在冲锋舟上,宛如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抓紧绳索!”苏晴的声音被狂风无情地切碎,断断续续地传来。
林小满把孩子紧紧捆在背上,毫不犹豫地跃入洪水。
混浊的浪头瞬间呛进口鼻,让他几乎窒息,但在这生死一线间,他恍惚看见奶奶曾经说过的那座老宅,在水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召唤着他。
急救室里,惨白的蓝光异常刺眼,让人眼睛生疼。
林小满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不停地拧着衣角,泥水不断从他身上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
苏晴的羊皮短靴停在了他的跟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在民政系统查到孩子信息,他妈妈是盛远外包的保洁员……”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中,突然弥漫起一股熟悉的栀子香。
苏晴拿着热毛巾,轻轻擦拭着林小满脸上的泥垢,动作温柔。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林小满锁骨处的疤痕时,微微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你救人的样子,很像当年城中村火灾里的消防员。”
她没有注意到,林小满的后背瞬间僵硬,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那场大火,是他一生的伤痛,六个拾荒者在火海中丧生,其中就包括他从未谋面的父母。
凌晨三点的输液室,灯光昏暗而寂静。
孩子在高烧中不断呓语,小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着。
林小满轻轻翻开防水袋里的相框,仔细端详。
突然,他发现老宅匾额右下角刻着半枚玉佩纹样,那形状、那纹理,与他贴身戴着的断玉严丝合缝,仿佛是天作之合。
“聊聊?”苏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罐热咖啡,打破了静谧。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标书数据对比图,清晰地显示着篡改的痕迹,“篡改痕迹出现在历史建筑评估部分,那些参数……”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因为她看到林小满正在病历本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