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的暗卫。暗卫的职责么,就是在暗中保护公主的安全。我这一生的职责,
就是目送她的背影,望着她远去。我是在梨花盛开的时候遇见的她,后来庭中三千梨花树,
再无一朵入我心。1我叫沈昭,她叫我阿昭。我们有云泥之别,我出身卑微,
是乳娘的儿子;她天生高贵,是大邺国的公主。第一次见她,是我十岁那年。
那时候她只有五岁,我跟着母亲进宫给淑妃请安,遇见了正在爬梨树的她。
正是梨花开放的时节,满地的梨花洁白如雪,熙熙攘攘的梨花挤在枝头,
露出一张笑得灿烂的脸。没怎么爬过树的她很快体力不支将要从树上掉下来,
宫女们惊呼着找小太监来救,等她们带着淑妃和太监赶到的时候,
我已稳稳地接住了落下来的她。淑妃问我要什么赏赐,母亲和我跪在地上,
希望淑妃能让我在宫里某个差事。淑妃是个美貌的女人,和她的小可爱公主一样。
可是她的神色有些清冷,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得知我会些拳脚功夫,
淑妃道:“为防遭遇不测,大邺国成年的皇子公主都有自己的暗卫。阿禾年幼贪玩,
我不放心她,你就进宫跟着侍卫统领再学学功夫,预备着以后做公主的暗卫吧。”就这样,
我进了宫,跟着师傅练起了武功。我的师傅是侍卫统领李北城,他是这全天下武功最好的人。
自我跟了他,师傅也总是尽心尽力的教我。习武之人过得很苦,我却总是沉浸其中,
怡然自乐,师傅说我天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但是师傅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想再见到她。
半年后,淑妃叫我去宫里回话,说是要看看我学的如何了,我在她面前打了一套拳法,
她看得有些愣住了。半响,淑妃回过神来问我:“你师傅近来可好?”“回娘娘,
师傅是习武之人,自是身体康健。”“那他……家里一切都好吗?
” 淑妃能安排我去师傅那里,又如此关心师傅,想来两人是旧识。“师傅家里一切都好,
我前些日子去师傅家吃晚饭,还见到了师娘和师傅的女儿,那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师娘,
人却有些像师傅,看着虎虎的。”许是被我说的话逗笑了,淑妃脸上带着浅浅地笑意,
赏赐了我,说我的师傅李北城武艺高超,让我跟着他好好学习。没想到,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淑妃。2等我再次来到暮云殿时,是跟着师傅来淑妃的丧礼帮忙。
不过半余年,淑妃的身子就每况愈下,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
终于扔下了她唯一的女儿阿禾撒手人寰了。皇上虽然平时冷落淑妃,但到底存了几分情分,
两人又有个女儿,因此皇上给足了她死后的哀荣,丧礼办得很是盛大。又是一年梨花开,
不过一年时间,那个爬上梨花树笑容如朝阳般灿烂的小姑娘如今一身白衣,
披麻戴孝的跪在梨花树下痛哭,她的乳母,也就是我的母亲李嬷嬷正宽慰她。
我静静地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默默许愿她以后都不要这么难过了。
同样站在暮云殿前失魂落魄的还有师傅,想来他与淑妃是故交,总是有些感情在的。
办完丧事后,皇上下令,公主年幼,暂时交由良妃抚育。良妃育有两子一女,
养孩子上倒是有些经验。后来她去良妃宫里的那几年,我就很难再见到她了,
偶尔在宫里碰见她,我也都是垂手躬立在道路两侧。所幸宫里出了件大事,
我才能提早成为她的暗卫护她周全。良妃的第一个儿子,大邺的三皇子,
在自己的寝宫里遇刺了。皇上盛怒,下令彻查此事,良妃在一旁哭哭啼啼,
请求皇上能增添点人手保护她的几个孩子。她这个良妃名义上的养女,
也不必等到成年从才能有侍从护卫了。师傅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思,托了他所有的关系,
使了好些银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我能去良妃宫里,成了她的暗卫。“去吧,好好保护公主,
也算全了她一桩心愿。”师傅说的这个“她”,我猜应该是淑妃娘娘。
我跟着宫女来到良妃宫里,先见过了良妃,听她训诫了几句话,
又被宫女带着来了公主住的偏殿。“卑职沈昭见过公主。”我不敢抬头,
只是盯着地面跪在地上同她请安。“我知道的,阿昭,我见过你。”3暗卫的工作么,
就是暗中保护公主。我有时呆在房顶上盯着来往的人,有时站在树后盯着出门的她。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彼时我没有离家乡万里,她也没有后来那么忧愁。
她现在的笑容还是很灿烂,只是没有以前笑得多了。她的父亲是天子,天家本就薄情,
更何况他有十几个儿子,二十几个女儿。我觉得高不可攀的小公主,
仅仅是皇上众多子女中的一个。她的生母又已离世,这诺大的宫里,
看起来都是她的骨肉血至亲,却又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得久了,
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良妃待她并不好。良妃虽然在吃穿用度上没有苛待她,
可是良妃给她的,也仅限吃穿用度。这也是人之常情,良妃有两个皇子,
必然要为他们早做打算,既要和宫里其他的妃子皇子们盯着储君之位,又有自己的亲生女儿,
必然对阿禾这个半路而来的养女亲近不起来。而且她自己也不同良妃亲近,
她总是悄悄地溜去暮云殿,坐在那颗梨树下。这里有着她与母亲,与过去的自己的全部回忆。
“阿昭,你记得吗?我当年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微风轻轻浮动着,
一瓣梨花落在她的掌心。“卑职记得,卑职也是因为那次救了公主才有幸成为公主的暗卫。
”“阿昭,谢谢你救我。”“卑职的职责,公主不必言谢。”我向她惶恐行礼。
“阿昭以后不必同我行礼,你的母亲是我的乳娘,阿昭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看我又要惶恐下跪,她笑了笑,忙说让我找人给她在这梨树上扎个秋千。
“之前早就想扎秋千了,母妃说这树还小呢,怕支撑不住我的重量,这几年过去了,
这树的枝干愈发粗了,应是能撑住了。”秋千扎得很快,她坐上去试了试,挥手招走宫女,
“阿昭,你来推我。”我使了很小的力气推得很慢,生怕摔伤了她,但是她仍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也能清晰地记起这个美好的午后。那些时候,
我总是陪着她溜去暮云殿玩秋千,她给我使眼色,我就先去暮云殿查看,
确认没人了叫她过来。4她在良妃处住得久了,又不是良妃的亲生孩子,
不是下人们的正经主子,总有人对她起怠慢之心,良妃的女儿朝阳公主就首当其冲。
“每天不在自己殿里安分呆着,总是往外面跑,哪有个公主样子,
也不知道你母妃之前怎么教你的。”朝阳和她年纪相仿,
正是良妃和淑妃二人暗暗争宠时同时怀的孩子。朝阳也是知晓此事,因而时时不满,
总觉得是淑妃和阿禾夺去了皇上对她和良妃的宠爱。她被朝阳说的时候,从不生气,
总是淡淡地应对。倒是她的大宫女,有个叫剑兰的,是从小跟着淑妃服侍她的,
对她很是忠心,听见朝阳公主下她面子,总是要反驳一二。“剑兰,你又何必与她争这口气?
”她有时候当着面不言语,回去却会询问剑兰。“奴婢就是气不过,同样都是公主,
生母都是妃位,公主你还比她略大几个月呢,是朝阳公主的姐姐,她却这么不尊敬您,
不把您放在眼里,天底下哪有妹妹整日教训姐姐的。”她拉着剑兰的手坐下,
笑笑说:“你还是我的宫女呢,不也是嫌我不争气教训我这个公主吗?”“公主!
”剑兰让她这么一说,刚坐下的人立马又弹了起来。她重新又拉着剑兰的手背拍了拍,
“朝阳的母妃良妃出身权贵,家族显赫,我母妃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
何况朝阳还有两个亲生的哥哥傍身,我又拿什么同她比呢?”“而且如今母妃也不在了,
我们不必理会旁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剑兰听进去了她的话,
此后朝阳在旁边冷嘲热讽时,剑兰也只当没听到同她一起装聋作哑,
这对主仆倒是越来越像了。她似乎也听进去了剑兰的话,不再与世无争,
开始寻求自己的庇护。她找的这个庇护之人,就是皇后。皇后是中宫正室,
二皇子是她所出的嫡子,虽然还未被立为太子,但后宫前朝心里都有一杆秤,
暗地里早已将二皇子当作太子看待。背靠皇后,自然是极好的。也是在这个时候,
阿禾遇见了她一生的挚爱。5皇后只有一子,虽是嫡出,可皇上迟迟没有立太子。
近些年其他皇子俱已长大,形成自己的势力,像良妃德妃这种不止一个儿子的,
两位皇子互相帮扶,隐隐有越过嫡子之态。皇后虽母族势大,却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近来颇有拉拢众人之意。阿禾聪明伶俐,时时去皇后面前尽孝,又是奉茶又是伺候用膳,
还与二皇子交好,给这个哥哥绣护膝绣手帕,倒引得皇后对她颇为看重,
凡是宫中有宴会皆带着她。她就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陆行川。
彼时朝廷和西洲打了三年的仗,双方都疲惫不堪预备议和。那日宫中设宴款待西洲使团,
她跟着皇后去赴宴。西洲派来的使者是摩宇可汗的小儿子摩汀,此人心高气傲,
自然想着好好为难一下大邺。“你们大邺好无诚意,说是和亲,就选个宗室女打发我们,
也不挑个公主来。”摩汀跋扈地说道。皇后笑了笑,“小可汗说笑了,
大邺嫁过去的皇上亲封的端安公主,怎么能说不是公主呢?”“这席上坐着的,
才是你们的公主。”摩汀并没那么好打发,仍旧不依不挠,眼睛直盯着阿禾看。
当时场上的公主只有阿禾一人,摩汀此举,就是冲着她来的。皇上已有发怒之态,
竟有人胆敢当着天子的面觊觎他的女儿,天家威严和脸面何在?这时席上忽一黑衣男子立起,
先是向皇上告罪,然后对着摩汀问,“小可汗此次来我大邺,
究竟求的是女人还是与我大邺的和平?”“若是求女人,我大邺何须嫁个公主,
自有奴仆美姬;若是求和平相处,我大邺也已将公主嫁过去,许诺百年之好,永不再战。
”他端起酒杯敬向摩汀,“我大邺的男儿不惧战争,只是为了百姓民生,才愿意休战议和,
遣嫁公主以期两国和平。小可汗不也是带着这个目的千里迢迢来我大邺的吗?
若是小可汗没有这个意思,不愿同我大邺交好了,我大邺的铁骑也将会重新踏上西洲!
”6宴会上站起的那人,就是陆行川。他是镇远大将军陆晨的小儿子,
跟着父兄上过战场厮杀,他年纪虽小,用兵却奇,曾带着一小队人马深入漠北腹地,
摸得了突厥王帐所在。那年他十八岁,意气风发,风流如画,京中人都尊称他为小陆将军。
他见过边关百姓受苦,见过陆家军死于战火。西洲使团这般无礼,不给大邺面子,
置公主和皇上的面子于何地,他出言回怼,皇上很是赏识,送走使团后赏赐了他,
直夸陆将军“教子有方。”我看向阿禾,她盯着小陆将军若有所思。
我心里默默感激这位小陆将军,不然阿禾就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就在我以为阿禾和陆行川的交集就到这里了,我们却又在宫里碰见了他。
这日阿禾被朝阳拦在路上,朝阳不知道尤从哪里受了气,将气全撒在阿禾身上。
“你这个人真是没良心,我母妃对你那么好,你转头就巴结上了皇后,真是墙头草。
”阿禾并不理会她,只是浅浅地笑着说:“妹妹,皇后是中宫,是你我的嫡母,
我如今是在母后身边尽孝,这也是为人儿女的本分,妹妹当着人可莫要再说巴结二字了。
”“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朝阳有些理亏,并不再说什么了,气呼呼地走了。
她看着朝阳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说道:“我这个妹妹千娇百宠惯了,有时候有些口无遮拦,
这宫里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有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希望她以后能有些长进吧。
”这时梨树后忽然传来了拍掌的声音,一人缓缓从树后走出。我“唰”的一声掏出来剑,
指向了那人。此人无声无息的躲在这里偷听公主们讲话,我竟没有半分察觉,是我的失职。
我的武功是师傅教的,他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虽说我半路学艺武功不精,
可在宫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了,想不到来人的武功在我之上。他身着黑衣,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