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执狼毫在《河图》摹本上勾出最后一笔星位,檐角铁马忽然无风自动,惊得砚中墨汁荡开一圈涟漪。
"先生!
灶房新收的腌菜坛子..."李墨抱着青瓷罐撞开门,话音戛然而止——月光透过窗棂将高盛的影子投射在墙面,那影子的发冠竟生出两支龙角般的虚影。
少年揉了揉眼,再望去时只余寻常书生轮廓。
"戌时三刻观天象,荧惑犯太微。
"高盛蘸着墨汁在算筹间点画,"明日让后厨多备三石粟米,城南流民又要添..."话音未落,墙外忽传来重物坠地声,紧接着是刺鼻的桐油味漫进窗缝。
**亥初·书院正门**十二个蒙面客手持火把围住牌匾,领头人腰间玉佩刻着崔氏家徽。
他们脚下躺着两名更夫,血水正顺着石阶缝隙渗入"有教无类"的刻字凹痕。
"烧干净些。
"领头人甩出火折子,蹿升的火苗里突然映出个单薄身影。
李墨抱着算经从侧门冲出,后襟被飞溅的火星燎出焦痕。
他慌不择路撞上老槐树,怀里的《周髀算经》散落时,书页间竟飘出张泛黄的通缉令——画影图形上的罪妇,赫然与他眉眼七分相似。
火舌己舔上藏书阁的雕花木门,高盛白袍鼓荡着出现在烈焰前。
他并指划过手中《河图》,洛书纹路突然脱离绢帛浮空流转,在火星中凝成八卦水阵。
泼天大雨应势而落,却只在书院地界瓢泼,墙外青石路竟干燥如常。
**子时·书院后院**李墨蜷在井栏边发抖,指尖深深抠进掌心旧疤。
三年前那场大火重现眼前:母亲将他塞进米缸时脖颈溅出的血珠,士族护卫刀鞘上晃动的崔家铜牌,还有吞噬了整个绣坊的青色火焰——那火遇水反烈,分明与今夜书院门前的火势同出一源。
"此火非凡火。
"高盛捻起瓦砾间的灰烬,灰中隐现朱砂符咒残纹,"玉清观的五鬼搬运术,借得是荧惑戾气。
"他突然按住少年颤抖的肩,"你可知他们为何纵火?
"槐树阴影里忽有寒光闪过。
高盛拽着李墨疾退三步,原先站立处己钉入三枚淬毒铁蒺藜。
树冠中跃下个侏儒,手中链刃缠向高盛咽喉:"崔公要的可不是烤焦的尸首..."话音戛然而止。
高盛袖中算筹不知何时结成九宫阵,侏儒的链刃反缠住自己脖颈。
月光照在少年突然抢过的火把上,跃动的火光里,李墨正将火把一寸寸逼近仇人面门。
"留活口!
"高盛急喝,却见少年瞳孔泛起诡异的青金色。
火把坠落瞬间,槐树根系突然暴长,如巨蟒将侏儒拖入地底,只余凄厉惨叫回荡在燃烧的废墟间。
**丑时·藏书阁废墟**高盛扒开焦木,在承重柱基座处挖出个青铜匣。
匣面星图与《河图》摹本产生共鸣,启封时涌出的却不是书卷,而是半块染血的玉玨——与他颈间自幼佩戴的残玉严丝合缝。
李墨跪在焦土上扒找什么,忽然浑身剧震。
他从灰烬里抽出半幅未燃尽的绣帕,帕角"墨"字旁的血手印,与三年前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那方绣帕完美契合。
夜风中飘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少年对着残帕重重叩首,额间沾染的灰烬里,隐约浮现出青丘狐族特有的月牙痕。
东方既白时,书院焦黑的梁柱上竟抽出嫩绿新芽。
高盛凝视着掌心融合的完整玉玨,浑然不觉身后老槐树的年轮正渗出朱砂色汁液——那纹理恰似玉清观密室里的星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