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几乎感受不到那枚铂金婚戒光滑的触感。眼前这枚昂贵的小玩意儿,
躺在丝绒衬垫上,折射着化妆间顶灯惨白的光。它的内圈,
被我刚刚用微型针头刺入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孔洞。一滴粘稠、无色的液体,
正缓慢地渗入金属深处预留的狭小空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杏仁味,
又迅速被昂贵的香氛掩盖下去。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
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二十年淤积的、冰冷坚硬的仇恨。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强迫手指不再颤抖。合上戒指盒精巧的暗格,“咔哒”一声轻响,宣告仪式完成。
这声音像一颗钉子,钉进了时间的棺木,
也钉进了周慕白——那个即将戴上这枚死亡指环的男人——的命运。二十年。
足够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新娘,
也足够将无尽的屈辱和黑暗熬成一剂见血封喉的毒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在瞬间撞碎在胸腔里。右手本能地滑进化妆箱的夹层,
握住了那把冰冷、坚硬、早已备好的手术刀柄。指尖触到粗糙的握把纹路,
带来一丝残酷的镇定。是谁?计划还未开始,难道就要终结在这个该死的化妆间里?门开了。
“妈!”一声清亮的呼唤,像阳光穿透积年的阴霾,猝不及防地撞进来。
我紧绷的神经猛地一颤,几乎断裂。是晓星。我的女儿,林晓星。
她穿着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主纱,层层叠叠的象牙白蕾丝和精致的手工钉珠,
让她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团圣洁的光晕里。裙摆铺展开,宛如一片流动的月光,
拖曳在深色的地毯上。她脸上带着新嫁娘特有的、混合着娇羞和无限憧憬的光彩,
眼睛亮得惊人,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圈。“你看!漂亮吗?”她笑着问,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和幸福,像一串滚落的珍珠。那一瞬间,巨大的眩晕感攫住了我。
二十年前那个撕心裂肺的雨夜,女儿在钢琴比赛后台哭喊着“妈妈不要走”的尖利哭声,
与眼前这张被幸福晕染的明媚笑脸疯狂地重叠、撕扯。胃里翻搅起冰冷的酸液,
几乎冲破喉咙。握着刀柄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尖锐而清醒。
“漂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过分平稳的温柔,
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我强迫自己松开手术刀,
拿起梳妆台上那把镶嵌着珍珠的发梳,绕到她身后。镜子里映出我们靠在一起的脸庞。
她的青春明媚,如同初绽的玫瑰;我的眼角眉梢,却刻满了被风霜和仇恨侵蚀的纹路,
像一张揉皱又勉强摊开的旧地图。指尖轻柔地穿过她柔顺的发丝,替她整理着头纱。
纯白的薄纱,像一层飘渺的云雾,又像冰冷的裹尸布。每一次触碰,
都让我指尖的神经末梢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的宝贝,
”我凝视着镜中她清澈的、盛满幸福的眼眸,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一个属于慈母的微笑,“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每一个字吐出来,
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块,灼烧着喉咙,留下焦糊的血腥气。幸福?
这个字眼此刻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窝。她毫无察觉,只是羞涩又满足地笑了,
脸颊飞起红晕:“妈,你手有点凉。”她转过身,轻轻握住我冰冷的手指,
用她温热的掌心暖着,“别担心啦,我好得很!周叔叔…哦不,慕白他对我真的很好。
” 她提到新郎名字时,眼中流淌的甜蜜几乎要溢出来。周慕白。
这个名字在我舌尖无声滚动,裹挟着地狱的硫磺味。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那个在二十年前将我拖入深渊、碾碎我人生的主犯。现在,
他披上了“周叔叔”这件温情脉脉的外衣,即将成为我女儿法律上的丈夫,分享她的人生,
占有她的未来。荒谬而恶毒的命运!胃部的痉挛更加剧烈,
我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不让那蚀骨的恨意从眼中喷薄而出。“嗯,
那就好。”我轻轻抽回手,指尖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温度却让我感到更加刺骨的寒冷。
我拿起粉扑,掩饰性地为她补了补脸颊上本就不存在的瑕疵,
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去吧,时间快到了。去迎接你的幸福。
”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点点头,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提起繁复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白色山茶,轻盈地飘出了化妆间。门轻轻合上,
隔绝了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和那份刺眼的幸福。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我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梳妆镜上。
镜面刺骨的凉意穿透薄薄的礼服布料,直抵骨髓。我大口喘息,像一条离水的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颤抖的手再次探入化妆箱夹层,
这次没有去碰那冰冷的手术刀,而是摸出了一张藏在最底下的、泛黄发脆的照片。照片上,
是二十年前的我和晓星。地点正是那个改变一切的钢琴比赛后台。那时的晓星才六岁,
穿着蓬蓬的白色小纱裙,头顶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皇冠,刚参加完一场幼儿组的比赛。
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正得意地向我展示她手里那枚小小的、塑料做的“第一名”奖杯。那时的我,年轻,
眉宇间带着些疲惫,但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明亮,一只手揽着她小小的肩膀,
另一只手还拿着为她准备的牛奶瓶。那是我被带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定格在一切崩塌前的、虚假的平静瞬间。下一秒,记忆如同失控的列车,
裹挟着尖锐的鸣笛和浓重的血腥气,蛮横地冲撞进脑海。后台狭窄的走廊,灯光昏暗,
弥漫着消毒水和孩童汗水混合的奇怪气味。晓星兴奋过头,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瓶,
白色的液体泼洒在她漂亮的裙子上。我让她乖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等我,
焦急地想去洗手间弄点水来擦拭。“妈妈快回来!我的裙子!”她带着哭腔喊。“马上!
宝贝别乱跑!”我回头应了一声,匆匆跑开。就在那个拐角,
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瞬间灌满了鼻腔和喉咙,辛辣得令人窒息。
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挣扎的力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流失。
视线迅速模糊、旋转。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到的,是走廊尽头,
晓星从椅子上跳下来,茫然地四处张望,小脸上满是牛奶渍和惊恐,张着嘴,
似乎在拼命哭喊“妈妈——”。那无声的、撕裂心肺的哭喊,
从此成了我无数个地狱般的夜晚里,永不落幕的背景音。黑暗彻底吞噬了我。再次恢复意识,
是在地狱。剧烈的颠簸,
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和汽油味的狭小空间里。
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勒进皮肉。眼睛被蒙着,嘴里塞着散发着恶臭的破布。
耳边是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崎岖路面的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
一点点收紧。有人在我旁边粗重地喘息,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不止我一个。
“老实点!再动弄死你!”一个粗嘎凶狠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是沉闷的击打声和一声短促的痛呼。车子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停下。
我被粗暴地拖拽出来,扔在地上。蒙眼的布被扯掉,刺目的光线让我瞬间流泪。我眯着眼,
看到一张狞笑的脸,凑得很近。他的眼角有一道蜈蚣似的扭曲疤痕,从左额一直划到右脸颊,
随着他的狞笑可怕地扭动着。正是这张脸,
成了我此后无数噩梦中唯一清晰的主角——周慕白。那时的他,还不是什么儒雅的富豪,
只是一个眼神里淬着毒液和贪婪的人间恶魔。“啧,这个货色不错。
”他粗糙、带着烟臭味的手指像冰冷的爬虫,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裸的评估和占有欲,如同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牲口。
那眼神里的污浊和残忍,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吐出来。“疤哥,那边催得急,
要生养好的…”旁边一个干瘦的喽啰谄媚地说。“急什么?老子先验验货!
”周慕白那时他们还叫他“疤哥”不耐烦地打断,那只捏着我下巴的手猛地用力,
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探向我的身体,动作野蛮而直接。“滚开!畜生!
”极度的恐惧瞬间点燃了绝望的愤怒,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他的钳制,
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他的胸口!同时屈膝狠狠顶向他最脆弱的***!“呃啊——!
”周慕白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着下腹踉跄后退,
那张蜈蚣疤的脸因剧痛和暴怒而极度扭曲,狰狞得如同恶鬼。“臭***!找死!
”他的拳头裹挟着风声,像铁锤一样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星炸开,
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世界在旋转、崩塌。在彻底坠入黑暗的深渊前,
我听到他野兽般的咆哮在耳边炸响:“给老子把她捆结实了!这***性子烈,
给我好好‘收拾’!收拾到她像条狗一样听话为止!”那饱含恶毒和暴戾的吼声,
成了我坠入地狱的最终宣判。……“女士?女士?”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猛地一个激灵,从冰冷刺骨的血色回忆中挣脱出来,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
手指下意识地一松,那张承载着痛苦源头的旧照片无声地飘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镜子里映出我的脸,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将精心修饰的妆容晕开一道狼狈的湿痕。刚才的回忆太过汹涌,
几乎将我重新拖回那个黑暗的深渊。门口站着的是周家的一个年轻女佣,穿着整洁的制服,
手里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杯清水。她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和更多的谨慎。“苏女士?您…还好吗?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司仪让我来看看,新娘这边都准备好了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放得很轻。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和胃里剧烈的痉挛。弯腰,迅速捡起地上的照片,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将它塞回化妆箱最隐秘的夹层。再抬起头时,
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层无懈可击的、属于新娘母亲的温和面具,
尽管这面具下的肌肉僵硬得像石膏。“没事,刚才有点头晕,大概是太紧张了。
”我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声音刻意放得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为女儿出嫁而生的“激动”颤音,“晓星已经去前厅了。
告诉司仪,我们这边一切就绪。”我拿起梳妆台上的粉饼,对着镜子,
动作极其自然地按压着额角晕开的汗渍和油光,指尖的颤抖被强行控制住。
女佣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好的,苏女士。那我先过去了。
您也快些来观礼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呢!”她放下水杯,转身离开。门再次关上。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寒冰。那杯清水,在灯光下折射着清亮的光泽。
我走过去,端起杯子,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壁的冰凉。然后,手腕轻轻一倾,
将里面的液体尽数倒进了旁边的绿植盆栽里。水渗入土壤,无声无息。在这个地方,
任何未经自己掌控的东西,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放下空杯,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为了配合婚礼而精心挑选的、得体的香槟色礼服裙,
确保每一个褶皱都一丝不苟。复仇需要完美的伪装。拿起那个装着死亡婚戒的丝绒小盒,
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轻若无物,却又重如千钧。
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眼神冰冷、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复仇者,我拉开化妆间的门,
走向外面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婚礼殿堂。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芬芳、新鲜百合的馥郁以及宾客们低声谈笑的嗡嗡声。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落,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一派上流社会极致的奢华与喜庆。我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穿透这浮华的帷幕,
瞬间锁定在宴会厅前方。红毯尽头,巨大的鲜花拱门下,站着今晚的男主角——周慕白。
二十年时光的魔法在他身上施展得堪称完美。昔日那道狰狞的蜈蚣疤痕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保养得宜、轮廓分明、甚至称得上儒雅英俊的脸庞。
昂贵的定制礼服完美地贴合着他依旧挺拔的身材,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成熟稳重的微笑。他正微微侧身,
与身边一位政要模样的老者低声交谈,姿态从容自信,
举手投足间尽是成功商人的气度与魅力。那些肮脏的、沾满鲜血和泪水的过往,
被彻底掩埋在这层光鲜亮丽的文明外衣之下,不留一丝痕迹。只有那双眼睛,
偶尔扫过人群时,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鹰隼般的锐利和冰冷,
才泄露出些许属于“疤哥”的底色。我找到角落属于“新娘母亲”的观礼席,安静地坐下。
位置很好,能清晰地看到整个典礼台,也能观察到周慕白的大部分动作。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不再是之前的狂乱,
而是像一台精密仪器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冷酷地计算着每一步。
司仪充满磁性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
请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迎接我们今天最美丽的新娘——林晓星小姐!
”庄严而神圣的《婚礼进行曲》骤然响起,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大厅。所有宾客的目光,
齐刷刷地投向宴会厅那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橡木门。门缓缓开启。
晓星挽着她名义上的养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的手臂,出现在门口。
纯白的婚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头纱朦胧,遮住了她娇美的容颜。她微微低着头,
步伐缓慢而庄重,沿着长长的、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一步步走向前方等待的新郎,
走向那个她以为的人生归宿。宾客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赞美的低语。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屏住了。目光死死锁在晓星身上,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恶魔,
走向我精心为她铺设的、通往“幸福”的死亡祭坛。握着手包的手指,
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快了,
就快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阵窒息的抽搐。周慕白站在拱门下,
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深情地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新娘。他微微抬起手,准备迎接他的新娘,
迎接他“完美”人生的最后一块拼图。晓星终于走到了红毯的中段,离周慕白只有几步之遥。
按照流程,她应该继续向前,将手交到新郎手中。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脚步,
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停住了!整个大厅的乐声、人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空气骤然凝固,时间也仿佛被冻结。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惊愕和不解,
聚焦在那个突然静止的新娘身上。晓星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纯白的头纱下,
她的眼睛不再是刚才在化妆间里那种盛满甜蜜和憧憬的清澈湖泊,
而是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
那光芒如此炽烈,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前方近在咫尺的新郎周慕白,
而是猛地、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死死地钉在了主宾席的第一排!下一秒,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晓星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婚礼现场彻底石化的举动!
她猛地转过身!完全不顾身上沉重的婚纱和繁复的头纱,双手提起那巨大的裙摆,
像一个不顾一切的、扑向光明的孩子,朝着主宾席第一排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纯白的裙摆在她身后疯狂地飞扬、拖曳,像一道决绝的白色闪电,划破了金碧辉煌的殿堂!
她撞开了挡在身前、一脸错愕的宾客,带倒了旁边装饰用的花架,
娇艳的玫瑰和百合狼狈地散落一地。“爸爸——!!!
”一声凄厉到极点、也狂喜到极点的哭喊,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狠狠捅进了我的耳膜,然后贯穿了整个胸膛!时间、空间、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一声“爸爸”在颅内疯狂地尖啸、回荡!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身体里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走,我瘫软在座椅上,无法呼吸,
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奔涌的白色光芒,扑向主宾席!
扑向那个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穿着考究唐装、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爸爸!
爸爸!是我啊!晓星!我终于找到你了!!”晓星整个人扑倒在老者膝前,
双手紧紧抓住老者的手臂,仰着脸,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
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
充满了二十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思念和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那神情,
如同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无数个世纪后,终于见到了唯一的救赎之光。
老者——那个银发老人——缓缓低下头。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没有震惊,没有茫然,
只有一种…深沉到令人骨髓发冷的平静。他抬起那双布满皱纹却异常清亮锐利的眼睛,
没有看扑在膝头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儿,而是精准地、穿透重重人影,
隔着半个喧嚣混乱的宴会厅,直直地看向角落里的我!然后,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慈父重逢爱女的欣慰笑容。
那是一个猎人看着终于踏入陷阱的猎物时,充满掌控、戏谑和残酷快意的微笑!
他甚至还从容地端起了面前水晶高脚杯里金黄色的香槟。隔着混乱的人群,
隔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隔着二十年的血泪深仇,他对着我所在的方向,
优雅地、无声地举了举杯。杯中的气泡轻盈地上升,破裂,映着他眼中冰冷的嘲弄。轰——!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认知!
那张脸!那张在二十年前将我拖入地狱、带着蜈蚣般狰狞疤痕的脸!
那张在无数次噩梦中将我撕咬啃噬的恶魔的脸!纵然疤痕消失,纵然头发银白,
纵然气质变得儒雅深沉,但那眉骨的轮廓,那鼻梁的线条,那薄唇抿起时的弧度,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无法磨灭的残忍和冰冷!是他!绝对是他!
那个化名“疤哥”、拐卖我、***我、将我的人生彻底碾碎的主犯——周慕白!
可晓星叫他什么?!爸爸?!!二十年前那个雨夜,
晓星撕心裂肺哭喊“妈妈不要走”的小脸,与眼前这张对着仇人哭喊“爸爸”的脸,
疯狂地重叠、撕扯!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猛地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我死死捂住嘴,
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裂开、崩塌,
露出底下血淋淋、荒谬绝伦的真相!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精心策划了二十年的终极报复!
他不仅毁了我,还要让我亲手抚养他的血脉!让我耗尽心血、付出所有爱意养大的女儿,
最终带着满心的爱恋和崇拜,走向他,投入他的怀抱!而我,竟然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亲手策划了一场自以为是的复仇,将毒戒递到了女儿手上,
让她亲手为她的“生父”戴上死亡之环!多么讽刺!多么恶毒!“抓住她!那个化妆师!
她是来捣乱的!”一个保安头目模样的男人指着我,厉声吼道。
几个身材魁梧的保安立刻拨开混乱的人群,像饿狼一样朝我的角落扑来!他们的眼神凶狠,
动作迅猛。周慕白!是他!他早有准备!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我自投罗网!
刚才那个举杯的嘲弄,就是信号!求生的本能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间压倒了眩晕!
我不能被抓!绝对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更不能让晓星…不,不能让那个恶魔的女儿…不,
是周慕白的女儿…看到我此刻的狼狈和真相的冰山一角!那会彻底毁了她!
尽管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但二十年的本能依旧在咆哮——保护她!
无论她是谁的血脉!我猛地从座椅上弹起!动作快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没有冲向大门——那里必然被堵死。我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混乱的现场,
瞬间锁定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标着“员工通道”的小门。那是刚才女佣进出送水的地方!
趁着保安被几个惊慌失措的贵妇阻挡的瞬间,我像一道离弦的箭,猛地冲向那扇小门!
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敲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眼前是一条光线昏暗、堆放着清洁工具和杂物的狭窄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身后传来保安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沉重、杂乱,像追魂的鼓点!我顾不上辨别方向,
凭着直觉和刚才在脑中预演过无数次的周家庄园结构图,
朝着记忆中最有可能通向隐蔽出口的右侧通道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走廊七拐八绕,像一座迷宫。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脑后!“站住!你跑不掉的!
”前面出现一个岔口!左边似乎通往厨房区域,
传来人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右边则更加幽暗,尽头似乎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没有时间思考!我猛地拐向右边!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扇金属门!门没有锁!应声而开!
一股混杂着陈旧灰尘、淡淡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却无比熟悉的机油与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是车库!周家庞大庄园的私人地下车库!巨大的空间里,光线昏暗,
只有几盏惨白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停放着十几辆如同钢铁怪兽般的顶级豪车,
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橡胶轮胎和高级皮革的味道。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已经追到了门口!“妈的!在车库!堵住她!”没有退路了!
我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目光急速扫过那些冰冷的钢铁巨兽。
一辆深黑色的、底盘极高的越野车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停在一个相对靠边的位置,
旁边堆放着一些维修工具和杂物箱。就是它了!我猛地扑到那辆越野车后面,
利用它庞大的车身和旁边的杂物作为掩体,迅速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心脏在黑暗中狂跳,
撞击着耳膜。脚步声冲进了车库,手电筒的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在车辆和柱子间来回扫射。
“分头找!她肯定躲起来了!” “仔细搜!每一辆车后面都看看!” “老板说了,
必须抓活的!”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我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车身,
右手再次滑进了手包的夹层,握住了那把冰冷坚硬的手术刀柄!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
带来一种残酷的镇定。如果被发现…那就拼了!就算死,也要拖一个垫背!
手电光柱几次险险地从我藏身的越野车尾部扫过,脚步声在附近徘徊、咒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听到远处保安用对讲机模糊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