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太阳依旧毒辣，像要把林家沟这片贫瘠的土地里最后一点水汽都榨干。
林天麒蹲在自家地头，看着那十亩蔫头耷脑、叶片蜷曲发黄的玉米苗，眉头锁成了疙瘩。
手指插进土里，攥了一把，只有干粉状的土沫子从指缝簌簌落下，连点潮气都摸不着。
今年大旱，河水都快见了底，别说施肥，连浇灌的水都紧缺。
这十亩地，眼看是收成无望了。
“咳……咳咳咳……”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声都重重砸在林天麒的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进低矮昏暗的土坯房。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和沉闷的气息。
炕上，他母亲林氏蜷缩在薄被里，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呼吸微弱，每一次咳嗽都让那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
“娘，喝点水。”
林天麒倒了一碗温水，小心地扶起母亲，一点点喂她喝下。
林氏勉强喝了两口，就又无力地躺了回去，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满是愧疚：“麒娃子……娘这身子……拖累你了……地里的苗……咋样了？”
“好着呢，娘，你别操心。”
林天麒挤出个笑容，细心地把被角掖好，“刚下了场小雨，苗精神多了。”
他撒了谎。
哪有什么雨，地里的苗都快旱死了。
看着母亲因为病痛折磨而深陷的眼窝，林天麒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父亲去得早，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积劳成疾，落下了这一身的病根。
半年前病情加重，镇上的大夫看了又看，药吃了无数，钱像扔进无底洞，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
昨天，他把家里最后那点能卖钱的粮食都拉去卖了，凑来的钱抓了最后一副药，如今兜里比脸还干净。
下一副药的钱在哪？
秋天的肥料钱在哪？
明年母子俩的口粮在哪？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林天麒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走到院子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村后那座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大山。
老鹰崖。
崖壁陡峭如斧劈，常年云雾笼罩，是村里人谈之色变的禁地。
都说那上面有老药，甚至年份足的老山参，但地势险恶，这些年摔死在上头的采药人，不止一个两个。
去年邻村的张老汉就是为了采药补贴家用，一脚踩空掉了下去，找到的时候人都没了形。
可是……林天麒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透出一股狠劲。
不去，娘可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去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赌一把！
他回到屋里，默默找出那柄父亲留下的、磨得发亮的药锄，又翻出一卷粗实的麻绳，掰了两块硬得能硌牙的玉米面饼子塞进怀里。
“麒娃子，你……你这是要做啥去？”
林氏听到动静，挣扎着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安。
“娘，我出去一趟，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找点山货换钱。”
林天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好好躺着，我很快回来。”
“别……别去老鹰崖！
那地方去不得啊！”
林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切地想坐起来，却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去，娘，我就去后山转转。”
林天麒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心一横，转身大步走出了家门。
“麒娃子！
回来！
咳咳咳……”身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喊声和令人揪心的咳嗽。
林天麒咬紧牙关，没有回头。
阳光照在他略显单薄却挺首的背上，投下一道决绝的影子。
村口，二流子林旺正叼着烟蹲在树荫下乘凉，看见林天麒这身打扮，咧着嘴笑道：“哟，天麒，这是要上山刨食去？
听说老鹰崖底下有宝贝，咋样，带哥们一个？”
林天麒像是没听见，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脚步飞快。
“呸！
神气什么！
穷鬼一个，克死爹现在又要克死娘，还敢给老子甩脸子！”
林旺冲着林天麒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骂咧咧。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越是难行。
林木变得幽深，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斑驳陆离。
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岩石，好几次林天麒都差点滑倒。
越是靠近老鹰崖，空气越是寂静得吓人，连鸟鸣声都稀少了许多，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咚咚作响。
终于，他来到了老鹰崖顶。
狂风呼啸，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脚下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云雾在崖腰缭绕，看不到底。
他找到一处看起来足够稳固的老松树，将麻绳的一端死死捆在树干上，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
另一端则牢牢系在自己的腰间。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他抓住嶙峋的岩石，开始一点点往下探。
崖壁冰冷而粗糙，尖锐的石头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衣服，留下道道血痕。
但他浑然不顾，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岩缝和落脚点上。
下降了一段距离，果然在一些背阴的岩缝里发现了一些不错的药材，他小心地采下，揣进怀里，心中稍安。
但始终没有见到最渴望的山参的影子。
希望随着绳子的放长而一点点流逝。
终于，绳子放到了尽头。
他悬在半空，不甘心地西处张望。
突然，他眼睛猛地一亮！
下方不远的一处背光岩缝里，几片翠绿的叶子迎风微颤，那形态、那叶序……绝对是山参！
而且看叶片的数量和形态，年份绝对不低！
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猛地一蹬崖壁，身体借着绳索荡了过去，同时抽出背后的药锄，看准时机，猛地将锄头楔入那处岩缝！
成功了！
药锄卡得死死的，他借力稳住身形，松开绳索，伸手去够那株近在咫尺的老山参。
参叶触手可及，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清香。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参叶的刹那——“咔嚓！”
用来固定药锄的岩石，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和蹬踏的力量，猛地塌陷下去！
“不好！”
林天麒心头巨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下坠落！
腰间的绳子骤然绷紧，巨大的下坠力扯得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己完全失控，像一块石头般加速下坠！
粗糙的崖壁狠狠刮过他的身体，火辣辣的疼。
系在腰间的麻绳在与岩石剧烈的摩擦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然后——啪！
一声脆响，绳子彻底断裂！
天旋地转，风声呼啸着灌满双耳。
绝望和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株近在咫尺却又瞬间远去的翠绿参叶，和他一起，坠向那深不见底、云雾弥漫的深渊。
……
林天麒蹲在自家地头，看着那十亩蔫头耷脑、叶片蜷曲发黄的玉米苗，眉头锁成了疙瘩。
手指插进土里，攥了一把，只有干粉状的土沫子从指缝簌簌落下，连点潮气都摸不着。
今年大旱，河水都快见了底，别说施肥，连浇灌的水都紧缺。
这十亩地，眼看是收成无望了。
“咳……咳咳咳……”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声都重重砸在林天麒的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进低矮昏暗的土坯房。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和沉闷的气息。
炕上，他母亲林氏蜷缩在薄被里，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呼吸微弱，每一次咳嗽都让那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
“娘，喝点水。”
林天麒倒了一碗温水，小心地扶起母亲，一点点喂她喝下。
林氏勉强喝了两口，就又无力地躺了回去，浑浊的眼睛看着儿子，满是愧疚：“麒娃子……娘这身子……拖累你了……地里的苗……咋样了？”
“好着呢，娘，你别操心。”
林天麒挤出个笑容，细心地把被角掖好，“刚下了场小雨，苗精神多了。”
他撒了谎。
哪有什么雨，地里的苗都快旱死了。
看着母亲因为病痛折磨而深陷的眼窝，林天麒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父亲去得早，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积劳成疾，落下了这一身的病根。
半年前病情加重，镇上的大夫看了又看，药吃了无数，钱像扔进无底洞，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
昨天，他把家里最后那点能卖钱的粮食都拉去卖了，凑来的钱抓了最后一副药，如今兜里比脸还干净。
下一副药的钱在哪？
秋天的肥料钱在哪？
明年母子俩的口粮在哪？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林天麒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走到院子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村后那座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大山。
老鹰崖。
崖壁陡峭如斧劈，常年云雾笼罩，是村里人谈之色变的禁地。
都说那上面有老药，甚至年份足的老山参，但地势险恶，这些年摔死在上头的采药人，不止一个两个。
去年邻村的张老汉就是为了采药补贴家用，一脚踩空掉了下去，找到的时候人都没了形。
可是……林天麒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透出一股狠劲。
不去，娘可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去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赌一把！
他回到屋里，默默找出那柄父亲留下的、磨得发亮的药锄，又翻出一卷粗实的麻绳，掰了两块硬得能硌牙的玉米面饼子塞进怀里。
“麒娃子，你……你这是要做啥去？”
林氏听到动静，挣扎着问道，声音里带着不安。
“娘，我出去一趟，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找点山货换钱。”
林天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您好好躺着，我很快回来。”
“别……别去老鹰崖！
那地方去不得啊！”
林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切地想坐起来，却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去，娘，我就去后山转转。”
林天麒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心一横，转身大步走出了家门。
“麒娃子！
回来！
咳咳咳……”身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喊声和令人揪心的咳嗽。
林天麒咬紧牙关，没有回头。
阳光照在他略显单薄却挺首的背上，投下一道决绝的影子。
村口，二流子林旺正叼着烟蹲在树荫下乘凉，看见林天麒这身打扮，咧着嘴笑道：“哟，天麒，这是要上山刨食去？
听说老鹰崖底下有宝贝，咋样，带哥们一个？”
林天麒像是没听见，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脚步飞快。
“呸！
神气什么！
穷鬼一个，克死爹现在又要克死娘，还敢给老子甩脸子！”
林旺冲着林天麒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骂咧咧。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越是难行。
林木变得幽深，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斑驳陆离。
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岩石，好几次林天麒都差点滑倒。
越是靠近老鹰崖，空气越是寂静得吓人，连鸟鸣声都稀少了许多，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咚咚作响。
终于，他来到了老鹰崖顶。
狂风呼啸，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脚下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云雾在崖腰缭绕，看不到底。
他找到一处看起来足够稳固的老松树，将麻绳的一端死死捆在树干上，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
另一端则牢牢系在自己的腰间。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他抓住嶙峋的岩石，开始一点点往下探。
崖壁冰冷而粗糙，尖锐的石头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衣服，留下道道血痕。
但他浑然不顾，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岩缝和落脚点上。
下降了一段距离，果然在一些背阴的岩缝里发现了一些不错的药材，他小心地采下，揣进怀里，心中稍安。
但始终没有见到最渴望的山参的影子。
希望随着绳子的放长而一点点流逝。
终于，绳子放到了尽头。
他悬在半空，不甘心地西处张望。
突然，他眼睛猛地一亮！
下方不远的一处背光岩缝里，几片翠绿的叶子迎风微颤，那形态、那叶序……绝对是山参！
而且看叶片的数量和形态，年份绝对不低！
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猛地一蹬崖壁，身体借着绳索荡了过去，同时抽出背后的药锄，看准时机，猛地将锄头楔入那处岩缝！
成功了！
药锄卡得死死的，他借力稳住身形，松开绳索，伸手去够那株近在咫尺的老山参。
参叶触手可及，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清香。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参叶的刹那——“咔嚓！”
用来固定药锄的岩石，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和蹬踏的力量，猛地塌陷下去！
“不好！”
林天麒心头巨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下坠落！
腰间的绳子骤然绷紧，巨大的下坠力扯得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己完全失控，像一块石头般加速下坠！
粗糙的崖壁狠狠刮过他的身体，火辣辣的疼。
系在腰间的麻绳在与岩石剧烈的摩擦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然后——啪！
一声脆响，绳子彻底断裂！
天旋地转，风声呼啸着灌满双耳。
绝望和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株近在咫尺却又瞬间远去的翠绿参叶，和他一起，坠向那深不见底、云雾弥漫的深渊。
……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