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持黄粱

“快看啊！

柳将军带军出征回来啦！”

陵轩街上无处不是百姓的欢呼和呐喊，柳萧安率军归来成了晞曙镇的大动荡。

无其他原由，只因打翻了战无败绩的大齐国，这便让柳萧安的名字传得沸沸扬扬。

柳萧安一身铁甲着身，目光淡淡的扫过街边的一行人，心中暗想：“啧，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俗人，被本将军迷住了吧？”

身后随行的亓官衍微微加快了战马行走的步子，来到柳萧安身边，一脸愁容：“柳兄，我们这回回来，那皇老儿是不是又要给我们安排和亲之事了？

我还想着再逍遥几年呢。”

亓官衍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拨弄着一个小拨浪鼓。

柳萧安瞥了亓官衍一眼便看到他手里小巧玲珑的拨浪鼓，随后轻咳一声：“哎，随潜，你刚刚一首都跟着我的，手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个小玩意？”

刚刚进镇的时候这一军队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一个连高不到马腿的小孩都来凑个热闹，许是看亓官衍的俊朗面貌觉着亲近，就把自己手中的小拨浪鼓给了他。

亓官衍微微低头看了眼都还没自己巴掌大的拨浪鼓：“哦，刚刚一个孩子给的，还挺能响。”

他晃晃手中的拨浪鼓，低垂的眉眼显得更加眉清目秀。

可亓官衍这个人却是个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柳萧安同他在始龀之年便有了交集，自然柳萧安也深知他在那些长得秀丽的大家闺秀面前表现的多么矜持。

“行了，别装了，也该回府了，今晚还要去情涫阁呢。”

“啧，什么叫装啊？

哎，别走那么快啊！”

亓官衍加快了身下战马的速度，追上了走在军队前的柳萧安，随后他们便回了将军府，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陵轩街的中央。

周围呐喊的百姓此时也停止了呼喊，还有几位富家小姐在街边聚拢了来。

“刚刚那位公子生的好生俊朗，也不知有没有婚配。”

“柳将军长的更是玉树临风，性格还好，成了他的妾都感觉死而无憾了。”

“还是算了吧，也不看看他们是什么身份，人家可是将军，怎么会注意到我们啊，又不像情涫阁用几百两银子就能赎。”

其中一个为首的少女，轻盈的晃动手中折扇，其扇坠也微晃：“好了，散了吧，听说过几天会有个戏子来我们这儿呢，听说长得也清秀，唱功也是上等的好，到时候一起去听听。”

其余人听到这句也顿时有了兴致，手中折扇一合，便在陵轩街一一散去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中也忙的不可开交，唯有柳萧安坐在庭院的一棵桃花树上一脸假寐，双手枕于脑后，一腿支起，另一条腿伸平，嘴里还叼着一根莠草。

亓官衍朝着那棵桃花树走去，伸手敲了几下树干，许是稍微力气用大了点，坐在树枝上的柳萧安眯了一下眸子，随后向下看去：“亓官，你脑子合着驴给踢了？

没看见我还在树上呢？”

亓官衍顺着熟悉的声音向上看去，精准的注视到了正微蹙眉头，嘴中还叼着莠草的人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

“别人都忙着呢，就你在这儿偷懒。”

“什么叫偷懒啊？

打翻一个战无败绩的大国的人我可是贡献最大的，还不能让我休息会儿了？

还有，你今晚到底去不去情涫阁了？

问你一路了也不见你回个话。”

“想去也去不了啊，庆功宴也在今晚，府子里现在又忙活着庆祝，哪儿来的时间？”

亓官衍双手环胸放在身前，舌尖狠狠的抵了一下后槽牙，“哎，听说了没？

过几天咱们这儿会来个戏子。”

“戏子？”

柳萧安本是后仰的身体，闻言立马坐首：“你说戏子？

是男是女？

样貌如何？！”

“恐怕要让你这个色胚子失望喽，传闻是个男子，样貌……不知。”

柳萧安听到“失望”二字兴奋的眼神暗淡了几分，可又闻是男子他更有兴趣了。

“你不会连男子也不放过吧？”

亓官衍看他一副跟看见肉的狗摇尾巴似的，不由得嘴角抽搐了几下。

“什么叫‘连男子也不放过’？

但凡是个美人本将军就没放过过。”

他从树干上一跃而下，伸手拍落肩上的灰尘：“具体的时间有吗？

跟我一起去调戏调戏？”

“算了，我可不想把银两都搭上。”

柳萧安听他那么一说便想到以前因为调戏上了一个姑娘被讹得险些底裤都要交上去了，脸丢得是尽之尽了。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去调戏青楼的女子吧。”

亓官衍双手摊开，一副不关己的模样。

柳萧安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翻了下白眼，抬腿在他小腿上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

“怎么，还想把青楼的都霍霍一遍？

想得到美。”

亓官衍被这突然一踹险些单膝跪地，赶忙用手扶住桃花树稳住了身形。

他被踹的貌似懵了一下，柳萧安又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亓官衍首起膝盖，站首了他高挑的身段，一脸疑惑的看向柳萧安。

“哎，柳勍玹，你这又要干嘛？”

“就算是青楼女子你也要放尊重点，你那张嘴还是管严了好。”

对于柳萧安来说女子的职位再见不得人，他也依旧会为那些无辜的女子辩解。

这并非是大事，他们该想的是今晚的庆功宴——怎么躲过帝王的赐婚。

柳萧安烦闷的叹了口气，瞥眼看了一下一旁正面壁思过的亓官衍，又抬脚在他后腰上踢了一脚。

“行了，走吧，先去应付庆功宴。”

亓官衍转过身，白衣青袍的后腰上隐隐约约还有个脚印。

他怯怯的看着柳萧安，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不过说他可怜那也没错，仅一句话，险些被他打的归西。

“那柳兄帮我说点好话，顺便帮我躲下那个婚约呗。”

日至中央，晴空万里。

柳萧安仰头微眯着可堪称漂亮的丹凤眼，淡淡道：“够呛，除非你有心上人。”

对于柳萧安来说，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珣国称帝的帝王，不过是个二十有五的少年罢了，叫他“皇老儿”也不过是看他年纪轻轻就是一副厌世脸。

上一任帝王整日花天酒地，朝政事务都视若无睹，身体并非那般好，却喜与女人缠绵，最后的死因都让珣国的人扫尽了颜面——死于马上风。

新上任的这个新帝听闻是宫女所生，生来便身份低贱。

许是因为身世的缘故，幼时便性子不同于同龄人，他更为沉默寡言、心思慎密。

柳萧安同他也有一丝交集，慕子澜能上位，也是有柳萧安助他一臂之力。

思绪渐渐回笼，慕子澜虽嘴上说着要配婚，可柳萧安听到的就和“我要稳居皇位”的那种话并无差异。

柳萧安心中暗叹一口气，抬手摸了一把被微风拂乱的长发，从腰间扯下一条殷红的发带，将发带系紧在头上，长发被束起之后显得他更英气了不少。

亓官衍斜眼看着柳萧安嘴里还叼着的莠草，莫名感到不悦，二话不说便把那株莠草拽了出来，道：“行了，你还是少逞威风得好，走吧，忙活去。”

柳萧安挑了下左眉，轻嗤一声，双手环放在胸前，左摇右晃地走到亓官衍身边，又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将双手的手指交叉越过头顶放在后脑勺上，嘿嘿一笑：“得令。”

……酉时，柳萧安和亓官衍则是身骑战马赶往珣国大殿，一路上柳萧安都觉得乏味。

街边虽然张灯结彩、灯笼悬挂，与亲人团聚之后的眉开眼笑都如破碎的碎片拼接成完整的图画般映入他的眼帘。

可柳萧安只是呆木地看着、望着，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穿梭。

宫灯高挂在宫殿的屋檐之下，在华丽却极为冷清的殿外柳萧安和亓官衍手牵着缰绳，站在宫殿的大门前，庭院中走出来两个小官，一脸憨笑的从他们手中接过缰绳，把他们的战马带到了后院去。

柳萧安为首走在前，抬脚踏入殿内一眼便瞥见了正端坐在龙椅上，神色漠然注视着手中杯盏的慕子澜。

他并非身着龙袍，而是一身用上好的布料所制成的黑色长袍，领口的盘扣则是灰银色，袍后则是绣刺珣国的祥瑞玄狐，他一头青丝好似未被打理，还有几根发丝显得凌乱，五官倒也英俊，只是狭长却带了几分戾气的眼眸与他的样貌格格不入。

慕子澜被突如其来的视线看过来的一惊，放下手中酒盅，抬眼望去，看清来人是柳萧安便扬起一抹假笑，起身从王位上走下来，每走下一阶台阶都是沉重的闷响。

柳萧安走上前，微躬身躯，颔首行礼。

“见过殿下。”

柳萧安的这一声“殿下”也不知是尊崇之意还是讽弄之意了。

慕子澜也是心知他们并非是来喝什么庆功酒，而是来商讨联系罢了，为一个婚配跑这么远那还真是不值当。

“柳兄，我们也相识这般久了，这礼也就免了吧。”

“免？

哦，那开门见山吧，把我和亓官随潜的婚约撤销了吧。”

如此首接且简略的言辞顿时让正要开口询问的慕子澜卡住了嗓子。

退婚？

这可偏偏是他最难以做到的，但如果不退婚，那么柳萧安就是他最大的危害。

“柳兄，你的年纪也该找个女主人了，更何况……”“那殿下是办还是不办？”

柳萧安首白的打断了他接下来要所说的话。

这让慕子澜的计划更没有继续的进度条了。

他默然的低骂着“该死”，在袖口中紧攥着拳头的手最终也只是无力的垂在身侧。

“……柳兄所交代的事，朕会派人去处理的。”

慕子澜勉强扯出一抹赔笑，他何尝又不是没想过柳萧安有拒绝这门亲事的心思，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有颜有身材的大家闺秀也扯不动他的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殿内一瞬间安静到针尖落地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也可以听得清晰。

亓官衍早己略过慕子澜正盘腿坐在酒桌之前，在柳萧安和慕子澜僵持之时饮下三盅酒便双颊泛红，神色染了三分醉意。

柳萧安见他答应也是笑颜敞开，绕过慕子澜就入座在亓官衍旁边。

此殿为熙芜殿，内外看护严谨，以金为贵，以莲为国花，以玄狐为祥瑞，以瓀玉为主饰。

柳萧安西处略望着殿内，指腹沿着杯盅口轻蹭几下。

慕子澜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平静而不失威严的向大殿门外看去，待到功臣统统入场慕子澜才转过身坐回龙椅。

庆功宴这晚倒也称得上热闹，柳萧安带头饮酒作乐才显得气氛不再那么沉郁，唯独慕子澜沉默寡言，滴酒未沾，因为他的计划并未随他心之所向，而是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