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打卡会议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捏出水来。
椭圆形的红木长桌边围坐着十几号人，个个正襟危坐，目光低垂，生怕与主位上那位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对视。
中央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林凡坐在离老板三个座位远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面前那份厚厚的报告。
这份由他带领团队耗时三个月完成的《新一代智能保温杯产品质量分析报告》，此刻正被项目经理轻描淡写地称为“需要适当调整以适应市场实际需求”。
“林工，你的技术追求我们都理解，但商场不是实验室。”
项目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将内胆不锈钢从316降为304，涂层厚度减少0.2毫米，这些调整能为单个产品节省近三十元成本，年产量百万级的情况下，这就是三千万的纯利润啊。”
林凡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抬眼看向主位上的董事长赵总，那位曾经在创业初期喊着“质量即生命”口号的企业家，此刻正悠闲地转着手中的钢笔，对项目经理的提议不置可否。
“李经理，报告中第27页明确列出了调整后的风险评估。”
林凡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意外，“304不锈钢在长期盛放酸性饮品时更易腐蚀，减薄的涂层将导致保温性能下降23%，使用寿命缩短至少40%。
这些数据来自于我们半年的实测...消费者不会用半年时间来测试一个保温杯！”
李经理打断他，笑容依旧，“市场上99%的产品都是这个标准，人家卖得好好的。
林凡，你别总是活在理想世界里。”
几个部门主管低声附和，会议室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林凡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诚信立业，品质为先”的鎏金大字标语，那还是赵总五年前亲手挂上去的。
标语被擦得锃亮，亮得有些刺眼。
“赵总，”林凡转向董事长，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我们品牌能够从众多竞争对手中杀出重围，靠的就是比行业标准高出15%的质量承诺。
现在为短期利润自毁长城，值得吗？”
赵总终于停下转笔的动作，将钢笔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林凡啊，”赵总开口，声音沉稳老练，“企业不同发展阶段要有不同的战略。
当初我们弱小，要靠质量杀出血路。
现在品牌做大了，要思考的是如何最大化利润回报股东。
你说的问题，李经理他们己经有了解决方案。”
李经理立即接话：“是的，我们会在产品页面用尽可能小的字体标注‘建议盛装中性饮品’，并且将保修期从三年缩短到一年。
大多数消费者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这是在欺骗消费者！”
林凡的声音陡然提高，压抑的怒火终于冲破冷静的表壳，“用接近316的品质做宣传，实际交付304的产品；号称24小时保温，实际连12小时都困难！
这和那些我们曾经鄙视的山寨厂家有什么区别？”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林凡的声音在回荡。
几位同事悄悄低下头，有人轻轻摇头，不知是在否定林凡的冲动，还是在对现实无奈。
赵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林凡，注意你的言辞！
公司战略不是你一个技术主管能质疑的。
这个项目己经决定了，你的任务是配合调整，而不是在这里唱高调！”
林凡看着赵总那张因恼怒而微微扭曲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
他想起三年前刚加入公司时，赵总亲自带他参观生产线，拍着他的肩膀说：“公司未来的产品质量就交给你把关了，有你这样追求极致的技术控，我放心！”
那些话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己面目全非。
林凡缓缓站起身，拿起面前那份浸满心血的报告。
纸张在他手中轻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破壳而出的决绝。
“赵总，您还记得公司初创时，为了修复一批涂层有微小瑕疵的产品，您宁可承担数百万损失也不让次品流入市场吗？”
林凡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量，“那时您说，企业的良心比利润更重要。”
赵总皱紧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林凡没有给他机会。
“显然，您己经忘了。”
林凡轻轻将报告放在桌上，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
我无法参与这种明知故犯的质量欺诈，更不愿亲眼见证一个曾经优秀的品牌如何堕落。”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经理张大了嘴，几位女主管掩口掩饰惊讶。
赵总猛地站起来，脸色由青转红：“林凡！
你别冲动！
公司正在考虑提拔你做研发总监，年薪翻倍，还有期权！
为这点小事值得吗？”
“小事？”
林凡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讥讽和悲哀，“对您来说这是小事，对我而言，这是底线。”
他轻轻推回赵总刚刚让秘书送来的晋升offer，转身面向会议室里的众人。
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事们，此刻眼神复杂，有人敬佩，有人不解，还有人躲闪着他的目光。
“很荣幸曾与各位共事。”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愿有一天，当你们发现自己买到的所谓‘高端产品’实则偷工减料时，能想起今天这个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径首走向会议室大门。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象征着他职业梦想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门。
“林凡！”
赵总在他身后怒吼，“走出这个门，你就别想再在行业里混下去！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代价！”
林凡没有回头，只是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会议室里可能发生的一切喧嚣。
走廊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明亮得有些晃眼。
林凡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块垒尽消，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前，简单收拾了几件个人物品——桌上一张与父母的合影，一支用了多年的钢笔，还有一枚印着公司logo的纪念U盘。
他将U盘留在桌上，只带走了照片和钢笔。
经过前台时，年轻的行政小妹似乎己经从内部通讯中得知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凡对她笑了笑，一如往常般温和：“最后一次打卡了，再见。”
刷卡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红色的“离职状态”字样。
走出办公大楼，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温暖而真实。
林凡站在台阶上，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人群，感觉自己像刚刚从一个漫长的梦中醒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想必是同事们发来的询问信息。
他没有查看，只是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大步走向地铁站。
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坚定而孤独。
椭圆形的红木长桌边围坐着十几号人，个个正襟危坐，目光低垂，生怕与主位上那位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对视。
中央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林凡坐在离老板三个座位远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面前那份厚厚的报告。
这份由他带领团队耗时三个月完成的《新一代智能保温杯产品质量分析报告》，此刻正被项目经理轻描淡写地称为“需要适当调整以适应市场实际需求”。
“林工，你的技术追求我们都理解，但商场不是实验室。”
项目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将内胆不锈钢从316降为304，涂层厚度减少0.2毫米，这些调整能为单个产品节省近三十元成本，年产量百万级的情况下，这就是三千万的纯利润啊。”
林凡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抬眼看向主位上的董事长赵总，那位曾经在创业初期喊着“质量即生命”口号的企业家，此刻正悠闲地转着手中的钢笔，对项目经理的提议不置可否。
“李经理，报告中第27页明确列出了调整后的风险评估。”
林凡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意外，“304不锈钢在长期盛放酸性饮品时更易腐蚀，减薄的涂层将导致保温性能下降23%，使用寿命缩短至少40%。
这些数据来自于我们半年的实测...消费者不会用半年时间来测试一个保温杯！”
李经理打断他，笑容依旧，“市场上99%的产品都是这个标准，人家卖得好好的。
林凡，你别总是活在理想世界里。”
几个部门主管低声附和，会议室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林凡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诚信立业，品质为先”的鎏金大字标语，那还是赵总五年前亲手挂上去的。
标语被擦得锃亮，亮得有些刺眼。
“赵总，”林凡转向董事长，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我们品牌能够从众多竞争对手中杀出重围，靠的就是比行业标准高出15%的质量承诺。
现在为短期利润自毁长城，值得吗？”
赵总终于停下转笔的动作，将钢笔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林凡啊，”赵总开口，声音沉稳老练，“企业不同发展阶段要有不同的战略。
当初我们弱小，要靠质量杀出血路。
现在品牌做大了，要思考的是如何最大化利润回报股东。
你说的问题，李经理他们己经有了解决方案。”
李经理立即接话：“是的，我们会在产品页面用尽可能小的字体标注‘建议盛装中性饮品’，并且将保修期从三年缩短到一年。
大多数消费者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这是在欺骗消费者！”
林凡的声音陡然提高，压抑的怒火终于冲破冷静的表壳，“用接近316的品质做宣传，实际交付304的产品；号称24小时保温，实际连12小时都困难！
这和那些我们曾经鄙视的山寨厂家有什么区别？”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林凡的声音在回荡。
几位同事悄悄低下头，有人轻轻摇头，不知是在否定林凡的冲动，还是在对现实无奈。
赵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林凡，注意你的言辞！
公司战略不是你一个技术主管能质疑的。
这个项目己经决定了，你的任务是配合调整，而不是在这里唱高调！”
林凡看着赵总那张因恼怒而微微扭曲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
他想起三年前刚加入公司时，赵总亲自带他参观生产线，拍着他的肩膀说：“公司未来的产品质量就交给你把关了，有你这样追求极致的技术控，我放心！”
那些话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己面目全非。
林凡缓缓站起身，拿起面前那份浸满心血的报告。
纸张在他手中轻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破壳而出的决绝。
“赵总，您还记得公司初创时，为了修复一批涂层有微小瑕疵的产品，您宁可承担数百万损失也不让次品流入市场吗？”
林凡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量，“那时您说，企业的良心比利润更重要。”
赵总皱紧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林凡没有给他机会。
“显然，您己经忘了。”
林凡轻轻将报告放在桌上，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辞职信。
我无法参与这种明知故犯的质量欺诈，更不愿亲眼见证一个曾经优秀的品牌如何堕落。”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经理张大了嘴，几位女主管掩口掩饰惊讶。
赵总猛地站起来，脸色由青转红：“林凡！
你别冲动！
公司正在考虑提拔你做研发总监，年薪翻倍，还有期权！
为这点小事值得吗？”
“小事？”
林凡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讥讽和悲哀，“对您来说这是小事，对我而言，这是底线。”
他轻轻推回赵总刚刚让秘书送来的晋升offer，转身面向会议室里的众人。
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事们，此刻眼神复杂，有人敬佩，有人不解，还有人躲闪着他的目光。
“很荣幸曾与各位共事。”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愿有一天，当你们发现自己买到的所谓‘高端产品’实则偷工减料时，能想起今天这个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径首走向会议室大门。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象征着他职业梦想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门。
“林凡！”
赵总在他身后怒吼，“走出这个门，你就别想再在行业里混下去！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代价！”
林凡没有回头，只是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会议室里可能发生的一切喧嚣。
走廊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明亮得有些晃眼。
林凡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块垒尽消，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前，简单收拾了几件个人物品——桌上一张与父母的合影，一支用了多年的钢笔，还有一枚印着公司logo的纪念U盘。
他将U盘留在桌上，只带走了照片和钢笔。
经过前台时，年轻的行政小妹似乎己经从内部通讯中得知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凡对她笑了笑，一如往常般温和：“最后一次打卡了，再见。”
刷卡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红色的“离职状态”字样。
走出办公大楼，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温暖而真实。
林凡站在台阶上，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人群，感觉自己像刚刚从一个漫长的梦中醒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想必是同事们发来的询问信息。
他没有查看，只是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大步走向地铁站。
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坚定而孤独。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