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吊扇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发出沉闷的嗡鸣。练习册上的铅字在昏黄台灯下模糊成一片,
我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固执地越过两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投向靠窗最后一排。陈屿。
暖黄的光晕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克制的线。
笔尖在演算纸上沙沙移动,速度快得让我绝望。月考榜单上他名字后那串遥不可及的数字,
像根小刺,扎在心尖隐秘的软肉上,又酸又麻。“喂,再看下去,纸要被你盯穿了。
”同桌林薇的胳膊肘撞过来,带着促狭的笑意。我猛地回神,脸颊轰然发烫,
慌忙低头假装研究那道该死的函数题。“别瞎说,我在想题呢。”“想陈屿的解题思路?
”她毫不留情。打闹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似乎被动静吸引,抬起了头。心脏骤然停跳,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像只受惊的鸵鸟,
把滚烫的脸死死埋进摊开的书本里。时间在闷热和窥视的缝隙里缓慢爬行。晚自习过半,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窗外的蝉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我强打精神,
试图攻克一道复杂的电路分析题,节点电压法搅得我头晕脑胀。“啪!
”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爆裂声。紧接着,是彻底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啊——!
”短暂的死寂后,尖叫和桌椅碰撞的刮擦声撕裂了沉闷。书本落地的闷响,男生故意的怪叫,
班主任老张试图维持秩序的呵斥……混乱的因子在密闭空间里瞬间膨胀。眼前一片漆黑,
心脏在惊吓后狂跳不止。我下意识伸手,在桌面上摸索笔袋,寻找一点熟悉的安全感。
手臂向右侧探去——一股温热而坚实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撞上了我的指尖。不是冰冷的桌面,
不是塑料笔袋。那是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下奔流着少年温热的血液。
指尖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本能地想缩回。却在缩回的刹那,
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我的指尖,带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贪婪的迟疑,
在那温热的皮肤上,极其短暂地、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掌心边缘的轮廓,
微微凸起的腕骨……那带着生命脉动的触感,烙印般刻在神经末梢。时间凝固。
喧嚣如潮水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指尖下那片小小的、温热的方寸之地,
和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咚!咚!咚!是他。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尖叫。是陈屿。
混乱中,他何时坐得如此之近?无数疑问在脑中炸开,
却瞬间被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额发而打断。那气息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
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像羽毛扫过敏感的皮肤。紧接着,一个低沉得近乎耳语,
却因靠得太近而异常清晰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廓响起,带着紧绷的弦音:“别动。
”只有两个字,短促,不容置疑。我的大脑彻底宕机。血液冲上头顶,脸颊滚烫,呼吸停滞,
身体僵硬如石雕。只有那拂过额发的温热气息,那紧贴耳廓响起的低沉嗓音,
还有黑暗中弥漫开的、独属于他的干净皂角气息,如同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缚住。
就在极致的紧张与无措将我淹没的瞬间——一点冰凉。带着微微的湿润感,
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落在了我的唇上。柔软,微凉,带着少年唇瓣特有的干净气息。
像一片轻盈的、带着夜露的雪花,猝不及防地降落在一片灼热的沙漠上。整个世界,
连同所有混乱的思绪,瞬间凝固。黑暗不再是阻碍,成了完美的幕布。
所有的感官被无限地、纯粹地集中在了唇上那一点微小的接触面。陌生,
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悸契合。如同磁石找到正确的两极,接触的瞬间释放出无声的电流,
贯穿四肢百骸。身体猛地一颤,从脊椎深处窜起强烈的酥麻,扩散到指尖脚尖。
我的手死死攥紧冰冷的桌沿,指尖用力到发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血液奔流的声音冲刷着耳膜。那微凉的柔软并未离开,
反而在最初的试探后,带着近乎本能的、小心翼翼的坚定,轻轻压了下来。力道很轻,
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的轮廓,柔软而干燥。
鼻息间那干净的皂角气息陡然变得浓郁,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鼻尖和脸颊,
与我急促灼热的呼吸交织。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暖流,
带着令人眩晕的甜蜜和近乎窒息的悸动,猛地从被触碰的唇瓣炸开,席卷全身。
身体内部像是被点燃,从心脏蔓延开灼热的火焰,烧得四肢百骸微微发软。初吻。
在晚自习意外停电的黑暗里,在混乱嘈杂的教室中,对象是陈屿。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
远比唇上真实的触感更加强烈。“哗啦!”一声刺耳的脆响!像是什么被打翻在地。“啊!
谁的东西掉了?”“小心点啊!”这小小的混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与此同时,
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剑,猛地刺破我们这片角落的黑暗!值日生的强光手电筒!
光柱蛮横地扫射过来,将我们连同脸上未来得及褪去的所有表情,暴露在赤裸裸的强光之下!
我下意识闭眼,残留的光影中,惊鸿一瞥:陈屿的脸近在咫尺。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
翻涌着惊愕、一丝尚未退去的迷蒙、被打断的懊恼,还有……近乎狼狈的慌乱?
冷白的皮肤染上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在强光下无所遁形。他嘴唇微张,
惯常的沉静外壳被彻底打碎。“滋啦……”头顶电流声刺耳。“啪!啪!啪!
”日光灯管剧烈闪烁,随即稳定亮起!惨白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潮水,
重新灌满教室每一个角落,驱散所有黑暗的掩护。世界重新清晰、具体,
套上名为“现实”的枷锁。我猛地低头,整张脸埋进竖起的课本,滚烫的脸颊紧贴冰凉纸张。
唇上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在光天化日下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灼人。我极其小心、迅速地,
向陈屿的方向瞥去。他已坐回原位,身体侧向窗外,只留冷硬的侧脸轮廓。
额前碎发遮住眉眼。他低着头,右手握笔,笔尖悬在物理练习册上方,久久未落。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只有靠近我这边的、暴露在光线下的那只耳朵,从耳廓到耳垂,
染着异常鲜明、无法掩饰的绯红。像雪地里落下的新鲜花瓣,刺眼得令人心惊。不是幻觉。
老张的咳嗽声打破沉寂:“好了!安静!电路故障已排除!抓紧时间!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我看着练习册上天书般的电路图,思维固执地停留在那片黑暗中,
停留在唇上残留的触感上,一遍遍回放。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叮铃铃——!
”下课铃声如同特赦令。教室瞬间炸开锅。
桌椅拖动声、书本塞进书包的哗啦声、迫不及待的交谈声汇成喧嚣洪流。我如同惊弓之鸟,
第一时间猛地站起,带倒了椅子。手忙脚乱扶起,心脏狂跳。抓起书本笔袋胡乱塞进书包,
拉链都顾不上拉好,低头像只慌不择路的兔子,只想逃离。“哎?周然!等等我!
”林薇在身后喊。我充耳不闻,撞开挡路的同学,一头扎进灯火通明、拥挤嘈杂的走廊。
就在我快要冲到楼梯口,即将汇入下楼人流时——一只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手腕处传来的温热和力量让我浑身僵住,血液再次冲上头顶。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陈屿站在我面前。走廊顶灯明亮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在眼睑投下阴影,看不清眼底情绪。那张俊脸上,
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从颧骨蔓延到耳根。薄唇抿得很紧,唇线绷直。呼吸有些急促。
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带着薄汗,力道大得无法挣脱。
他在人来人往、嘈杂拥挤的楼梯口,突兀地拦住了我。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扫射过来。
我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皮肤像被烙铁烫到。大脑一片空白,
心跳在耳边轰鸣。他似乎也不自在,目光飞快扫过周围,喉结滚动了一下。短暂的沉默蔓延,
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在咫尺间交织。他终于动了。抓着我的手腕,微微用力,
将我往旁边人少些、靠近墙壁的阴影处带了一步。然后,他低下头,靠得更近。
我能清晰看到他浓密睫毛的颤动,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额前碎发的细微气流。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气息清晰地笼罩过来。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抬起另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刚刚还在演算纸上写下漂亮公式的手,
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迟疑,缓缓伸向我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
轻轻触碰到我耳鬓边一缕因慌乱奔跑而散落的、汗湿的碎发。动作极其轻柔,带着小心翼翼。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我滚烫的耳廓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令人战栗的电流。然后,
他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专注地,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地、仔细地别到了我的耳后。
指尖的触感短暂而清晰。做完,他飞快收回手,像被烫到。他的目光终于抬起,
深深地看向我的眼睛。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顶灯的光点,
像碎落的星辰,翻涌着从未见过的、浓烈而复杂的光芒——羞赧、紧张、决绝,
还有一种几乎要将我灼伤的、滚烫的专注。周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被按下了静音键。
世界只剩下他指尖残留在我耳后的触感,和他眼中那片令人心颤的星海。他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周然,你的头发……乱了。
”他说。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我一片空白的脑海。不是解释,不是道歉,
甚至无关黑暗中的一切。他只是告诉我,我的头发乱了。然后,
在我完全无法反应、大脑彻底宕机的状态下,他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
那只滚烫的手掌离开了,手腕处瞬间感受到一丝凉意,
但被紧握过的触感和热度却清晰地残留着。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给我一个眼神。
在我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转身,几乎是仓促地、大步流星地汇入了下楼的人流,
颀长的背影很快被涌动的人群淹没。只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耳后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残留着微凉的、轻柔的麻痒。
手腕上被他紧握过的地方,皮肤隐隐发烫。而唇上,那黑暗中短暂停留的微凉柔软,
在此刻光明的喧嚣里,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灼热,像一枚永不褪色的烙印。
“你的头发乱了……”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林薇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抓住我的胳膊:“周然!你跑那么快干嘛!陈屿刚才找你干嘛?他拉你手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快说啊!你脸怎么这么红?!”我缓缓抬手,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刚被他整理过的耳鬓。
那里似乎还停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
只是对着林薇,也对着这重新喧嚣明亮的世界,
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带着巨大茫然和一丝隐秘甜意的笑容。
晚自习停电的三十七秒,像一个被强行按下的暂停键,
将一段隐秘的、滚烫的、带着青涩懵懂气息的乐章,猝不及防地嵌入了我按部就班的青春里。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但那三十七秒留下的烙印,却永远地改变了心跳的轨迹。
陈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的人潮里。可被他触碰过的手腕和耳后,
那滚烫的印记却固执地烙印着,提醒着一切并非幻梦。“周然!你傻啦?!
”林薇摇晃着我的胳膊,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说话啊!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刚才是不是抓你手腕了?我都看见了!快从实招来!还有啊,”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
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你嘴唇怎么有点肿?嗯?刚才停电那会儿……”轰!
我瞬间从头红到脚趾尖。“没有!你看错了!”我尖叫着反驳,推开她,再次埋头冲进人流。
回家的路格外漫长。晚风吹不散脸上的滚烫。
脑海里失控的放映机反复播放:黑暗中那猝不及防的冰凉柔软覆上嘴唇的瞬间,
灯光下他微红着脸为我别好碎发的画面。唇瓣、手腕、耳后,残留的触感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混乱中的意外?可那清晰的“别动”指令,那近在耳畔的灼热呼吸,
又分明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还有后来在走廊里……他为什么要拦住我?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你的头发乱了”……这算是什么?
一种笨拙的解释?还是……一种更隐秘的宣告?无数个问题像乱麻一样缠绕着我,
理不出头绪。甜蜜、羞耻、茫然、期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第二天踏入教室,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无形的、紧绷的细丝。我几乎是屏着呼吸,低着头,
用最快的速度溜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全程没敢往靠窗的那个角落瞥一眼。
拿出书本的动作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林薇凑过来,
贼兮兮地笑:“哟,今天某人脸皮格外薄啊?眼睛都不敢乱瞟了?”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用口型警告:“闭嘴!”她撇撇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神里的促狭丝毫未减。
整整一上午,我都像个高度戒备的雷达,所有的感官都分出了一半,
严密监控着右后方的动态。
陈屿的脚步声、他拉开椅子的声音、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像一团沉默却带着温度的能量场,固执地存在于我的感知范围之内。偶尔,
在老师提问的间隙,在起身回答问题时眼角的余光里,我捕捉到他的身影。
他依旧是那个姿势,微微低着头,额发垂落,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冷硬。
他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黑板或书本,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一点,
让我无法忽视——当我们不可避免地在狭窄的过道里擦肩而过时,
他总是会极其轻微地、不着痕迹地向旁边侧开身体,留出比平时更宽的距离。
那刻意拉开的空隙,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回避。这种刻意的疏离,像一根细小的刺,
扎进了我心头那团混乱的甜蜜泡泡里,带来一丝微妙的酸涩和失落。午休时,
林薇终于按捺不住,把我拖到了教学楼后面僻静的小花园。“行了行了,别装了!快说!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她叉着腰,一副“不坦白就别想走”的架势,“你俩那气氛,
瞎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停电那会儿,你们那片黑漆漆的,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秘密。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黑暗中混乱的尖叫,指尖意外的温热触感,拂过耳畔的低沉气息,
还有唇上那片冰凉柔软的烙印……画面再次清晰地涌现。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在林薇锲而不舍的逼视下,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断断续续地,
把黑暗中手指相触、他靠近的气息和那句“别动”,以及……那短暂得如同错觉的唇瓣相贴,
含混地描述了一遍。“天——哪——!”林薇听完,眼睛瞪得溜圆,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惊呼,“初吻?!在停电的时候?!
还是跟陈屿?!”她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个圈,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猛摇,“周然!你出息了啊!
那可是陈屿!年级冰山!多少女生暗恋他连话都不敢说!居然被你拿下了?!还是他主动的?
!”“什么拿下!你别瞎说!”我被她摇得头晕,又羞又急,
“可能就是…就是太黑了…他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不小心?碰到嘴唇?
”林薇一脸“你骗三岁小孩呢”的表情,“那么黑,那么多人,
他怎么就那么‘精准’地‘不小心’碰到你的嘴唇?还‘别动’?这分明就是预谋!是蓄意!
是赤裸裸的偷袭!”她越说越兴奋,眼睛闪闪发光,“然后呢?然后灯光亮了之后呢?
他什么反应?走廊里他又拉你干嘛?”我红着脸,
把灯光恢复后他那瞬间的狼狈和通红的耳朵,
以及走廊里他拦住我、为我整理头发并说出那句“头发乱了”的情景,也小声说了出来。
林薇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
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你的头发乱了’……妈呀……这什么纯爱战神发言!太犯规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冰山融化起来真要命!”她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周然,他对你有意思!
绝对有意思!这要是没意思,我林字倒着写!”“真的吗?
”我被她笃定的语气说得心头微动,一丝隐秘的期待破土而出,
但随即又被巨大的不真实感压了下去,“可是…他今天一直在躲着我…”“笨!那叫害羞!
叫不好意思!”林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想啊,陈屿那种人,
平时跟个移动冰山似的,话都没几句,突然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得缓缓?
不得消化一下?他要是今天还跟没事人一样跟你谈笑风生,那才叫可怕呢!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等着吧,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不过嘛……”她话锋一转,
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作为你的好闺蜜兼首席智囊,我觉得,我们可以给他加把火,
让他这个闷葫芦快点开窍!”“加…加什么火?”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林薇嘿嘿一笑,
凑到我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番。下午的体育课,是八百米测试。烈日当空,
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空气扭曲着热浪。跑完一圈,我已经感觉肺像要炸开,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汗水糊住了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加油!周然!
最后一圈了!冲啊!”林薇在跑道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穿透了耳边的嗡鸣。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拖着身体挪过了终点线。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我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就在这时,
一瓶冰凉的矿泉水,毫无预兆地递到了我的眼前。塑料瓶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滚烫的跑道上,
发出轻微的“滋啦”声。我下意识地抬头,汗水顺着睫毛流下,模糊的视线里,
看到陈屿站在我面前。他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袖,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了几缕,
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轮廓,他微微侧着脸,视线似乎落在远处,
并没有看我。只是那只握着水瓶的手,骨节分明,稳稳地停在我面前。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连呼吸都忘了。周围同学的喧闹、林薇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的样子,都瞬间模糊远去。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瓶水,和那只递水的手。是林薇!一定是林薇搞的鬼!
她刚才鬼鬼祟祟地离开了一会儿!这个计划就是她说的“加把火”——让陈屿给我送水!
我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脸颊因为剧烈的运动和突如其来的状况,
烫得快要烧起来。陈屿似乎也有些不自在,递着水的手没有收回,但也没有催促,
只是微微抿紧了唇线。阳光落在他微红的耳廓上,那抹红色异常鲜明。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他终于动了。他微微转回头,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的脸,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拿着。
林薇让我给你的。”他说。然后,几乎是立刻,他松开了手。
那瓶带着他掌心余温的冰水落入了我汗湿的手中。冰凉坚硬的触感让我猛地一个激灵。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说出一个“谢”字,他已经猛地转过身,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快步走开了。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很快汇入了跑完步散开的人群里。
我握着那瓶水,冰凉的瓶身贴着滚烫的手心,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瓶盖似乎被拧开过又拧紧了,瓶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我的手指蜿蜒流下。林薇让我给你的。
他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所以……不是他主动的?是林薇要求的?
一股巨大的失落瞬间涌了上来,冲散了刚才那片刻的悸动和期待。果然……昨晚的一切,
大概真的只是一场混乱中的意外吧?走廊里的举动,或许也只是一时冲动后的补救?
他今天刻意的回避和此刻急于撇清的姿态,似乎都在印证着这一点。心里某个地方,
像是被那瓶冰水浇了一下,又冷又涩。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水瓶,
瓶壁上凝结的水珠像是无声的嘲笑。“怎么样怎么样?他给你了没?”林薇兴冲冲地跑过来,
一脸邀功的表情。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水:“嗯,给了。他说是你让他给的。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个死木头!榆木疙瘩!
我明明跟他说是‘帮周然拿瓶水’!谁让他提我了!气死我了!他是不是说完就跑了?
”我点点头,心里那点酸涩更重了。“哎呀,别灰心!”林薇看我情绪低落,
赶紧搂住我的肩膀,“这说明他听我的话啊!而且,他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完全可以不理我,或者随便让谁递给你都行,干嘛非得自己送过来?还跑那么快?我看啊,
他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心虚!”林薇的分析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但我心里的失落感并未完全消散。陈屿的反应,像一团迷雾,让我更加看不清方向。
周五下午的图书馆,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空调低沉的嗡鸣。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我和林薇占了一个靠窗的四人桌,摊开作业。
陈屿和另一个班里的学霸赵峰坐在我们斜对面不远的一张桌子旁,似乎在讨论一道竞赛题。
林薇朝我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机会!”我心跳又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林薇所谓的“机会”,就是让我主动出击,制造点“自然”的接触。比如……假装问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拿起物理练习册,起身,
装作不经意地走向陈屿他们那桌。脚步有些发飘。“陈屿同学,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这道力学综合题……你能帮我看看受力分析吗?我有点卡住了。
”我把练习册摊开在他面前,指尖指向那道让我头疼的题目。
正在低声讨论的陈屿和赵峰都停了下来。陈屿抬起头。图书馆柔和的光线下,
他的眉眼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他看向我,目光落在我指着的题目上,眼神专注。
阳光透过窗户,给他挺直的鼻梁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
修长的手指拿起我的练习册,仔细看着题目。他的靠近,带着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气息,
再次清晰地笼罩过来。我的呼吸微微一滞。赵峰看了看我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很识趣地拿起自己的书:“那个,我去那边找本参考书,你们先看。”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这下,桌边只剩下我和陈屿两个人。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远去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陈屿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变化,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题目上。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出示意图,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这里,”他用笔尖点着题目中的一个关键点,
声音低沉而平稳,“斜面倾角给的是θ,但滑块初始速度方向是水平的,
所以分解重力的时候,要注意正交分解的坐标系建立……”他讲解得很认真,条理清晰。
我努力集中精神去听,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骨节分明,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笔尖移动时,手背上的筋络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所以,
沿斜面方向,摩擦力是μN,而N等于重力垂直于斜面的分力mgcosθ……”他一边说,
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的公式。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
他的身体又微微向我这边倾斜了一点。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我的手臂外侧,
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气息,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
一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暖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专注讲解时温热的呼吸,
若有似无地拂过我脸颊旁的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那股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图书馆的书卷气,萦绕在鼻端。
我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所有的注意力都从题目上跑偏了,
全部集中在了这咫尺之间的、无声的亲密上——他手臂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拂过我发丝的呼吸,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明白了吗?”他写完最后一个步骤,
抬起头看向我。我猛地回神,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他的眼神依旧专注,带着一丝询问。
我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草稿纸上他漂亮工整的字迹,大脑却一片空白,刚才他讲的什么,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呃…嗯…好像…明白了点……”我含糊地应着,声音细若蚊蝇。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但并没有追问,只是把练习册轻轻推回到我面前,
声音依旧平稳:“再仔细看看步骤。有不懂的,可以再问。”“好…好的,谢谢。
”我赶紧拿起练习册,像捧着烫手山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薇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兴奋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近距离接触有没有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