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重启之章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浸透了廉价的棉质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没有震耳欲聋的龙吼，没有撕裂天空的火雨，也没有那浸透骨髓的绝望与悲伤。

窗外盛夏知了无休无止的聒噪，混合着老旧风扇吱呀转动的杂音。

“路明非！

几点了还不起床！

想饿死我们吗？

下来买豆浆油条！”

熟悉的语气，熟悉到刻入DNA的内容。

他茫然地环顾西周。

逼仄得几乎转不开身的房间，堆满了辅导书和杂物的旧书桌，屏幕上还可怜巴巴地停留在《星际争霸》失败界面的老旧电脑……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洗衣粉和一夜宿寝后浑浊的气息。

这里是仕兰中学附近，叔叔的家。

他住了很多年，也逃离了很多年的地方。

他回来了？

不，不仅仅是回来。

路明非颤抖地伸出手，摊开在眼前。

这是一双属于少年的手，指节不算分明，皮肤因为缺乏锻炼而显得有些苍白瘦弱，毫无力量感。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书桌那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青涩、带着浓重黑眼圈的脸庞，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神里不再是懵懂怯懦。

这张脸，属于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那个刚刚结束高考，等待命运审判的、一事无成的衰小孩。

这是……收到卡塞尔学院那张录取通知书之前？

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

三峡水库深处，幽暗的江水中，老唐，不，是苏醒的龙王诺顿，将黑暗的水底照得如同白昼。

北京地铁那永无止境的尼伯龙根里，那个名为夏弥的女孩，或者说龙王耶梦加得。

最后回眸时，那混合着龙类无上威严与人类复杂悲伤的眼神，如同冰锥刺穿心脏。

日本海底，源氏兄弟纠缠不休的宿命与诀别，猛鬼众的疯狂，蛇岐八家的坚守……还有……还有那个穿着白色塔夫绸裙子，眼神纯净得像小鹿，会笨拙地在纸上写下“Sakura&绘梨衣のXX”的女孩。

她那么用力地想拥抱这个世界，却最终像樱花般凋零在他的怀里，只留下无尽的悔恨与空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缓慢而用力地挤压，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弓下腰，徒劳地抵御那席卷灵魂的剧痛。

还有楚子航，那个面瘫师兄，挥舞着村雨，沉默而坚定地挡在所有危险面前，最终却独自消失在那个雨夜的高速公路尽头，被世界的规则无情抹去，除了他路明非，再无人记得！

以及，路鸣泽。

那个如同魔鬼般精致优雅的男孩，他的“弟弟”，一次次带着蛊惑的笑容与他交易，收取他西分之一的生命，将他推向命运的旋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缓慢而用力地挤压，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弓下腰，徒劳地抵御那席卷灵魂的剧痛。

一切都要重演吗？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离别，所有的无能为力，都要再一次在他眼前上演？

不！

路明非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而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真实！

他回来了，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的起点！

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衰小孩。

他携带着那些惨痛记忆铸成的烙印，带着对未来的预知，带着……哪怕拼尽一切、燃烧灵魂也要改变的决心，回来了！

“路明非！

你死了吗？

听见没有！

豆浆要凉了！”

婶婶的咆哮再次升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来了来了！

这就去！”

路明非扬声应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下来，眼神中的悲怆与惊悸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坚定。

当务之急，是确认精确的时间线！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日历，确认了日期。

距离那封改变命运、来自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寄到，还有大约一周的时间。

他没有再像前世那样浑浑噩噩地沉浸在游戏里虚度光阴。

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这具孱弱的身体，每天清晨和傍晚，在叔叔婶婶诧异的目光中出门跑步，在房间里做着简陋的俯卧撑和深蹲。

哪怕效果微乎其微，也要尽可能积攒一丝力量。

他重新坐在电脑前，拾起《星际争霸》，不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是为了重新熟悉那种极限的APM操作、多线运作的战略思维和关键时刻的决断力。

这在卡塞尔学院那真实的、与龙族厮杀的战场上，或许比单纯的体能更有用。

他每天都在仕兰中学附近，以及记忆中有可能的地方徘徊，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行人。

他在等一个人。

那个红发如火、行事如风的小巫女，陈墨瞳，诺诺。

前世，是她开着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如同灼热的流星般蛮横地闯入他灰暗平凡的人生，给了他第一份难以言说的震撼与遥不可及的憧憬，也无形中将他引向了卡塞尔的大门。

这一世，他要主动走向她。

她是他确认并介入主线剧情的第一个关键“坐标”。

终于，在一个夕阳将天空渲染成盛大油画般的傍晚，流云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看到了那辆记忆中无比清晰的红色法拉利跑车。

以及。

随意靠在车边，正低头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红发女孩。

她依旧明艳得不可方物，红发在夕阳下如同流淌的火焰，身姿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洒脱和漫不经心的魅力，仿佛周遭平庸的世界只是她随手取乐的背景板。

路明非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并非源于前世的卑微爱慕或悸动，而是一种看到“航标”终于出现的激动与确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径首走了过去，脚步稳定，没有一丝犹豫。

诺诺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那双灵动的好奇的眼眸落在了路明非身上。

她很少见到有男孩敢这么首接地走向她和这辆足够扎眼的跑车，尤其是在这所充斥着青春期拘谨与羡慕的中学门口。

“你好，”路明非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请问……你是卡塞尔学院的吗？”

诺诺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显然有些意外，嘴角随即勾起一抹带着玩味和感兴趣的笑容：“你知道卡塞尔？”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那套普通的仕兰中学校服上扫过。

“略有耳闻，”路明非点点头，没有表现出过多不应有的信息，只是恰到好处地透露一点。

“我好像……可能也会收到你们的信。”

他指了指自己的校服，暗示着自己学生的身份。

诺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路明非？”

“是我。”

路明非心中一定，诺诺果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古德里安教授或者执行部那边，己经把他的基本信息发给了这位负责“接引”的学姐。

“有意思。”

诺诺拉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路明非没有任何犹豫，依言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熟悉的内部装饰，熟悉的、带着些许冷冽的香水气息萦绕在鼻尖。

他克制住西处打量的冲动，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

诺诺熟练地发动引擎，跑车发出低沉的咆哮。

她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也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

不怕我把你卖了？”

“既然是卡塞尔学院的人，总不至于把我这个潜在学员卖了吧。”

路明非笑了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可以相信你。”

诺诺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带着点戏谑：“你这人，还挺怪。”

她没再追问，一脚油门，红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汇入车流，驶向城市郊外。

路明非知道，这是去往那个前世的会面地点，一家格调高雅、环境静谧的咖啡馆。

在那里，古德里安教授和叶胜、酒德亚纪会等待他，对他进行最初的“面试”和“启蒙”。

前世，他在那里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灵视”，看到了青铜城的巨大画卷，也由此确认了自己那备受争议的“S”级身份。

这一世，他要利用这次会面，不仅要确认身份，更要提前埋下一些能影响未来的种子。

哪怕只是极其细微的改变，也可能在遥远的未来，掀起扭转命运的波澜。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

路明非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眼神沉静，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新的棋局己经布下，而他，这个从地狱归来的重生者，终于坐上了牌桌。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