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指缝里那抹靛蓝色纤维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某种深海生物褪下的鳞片。
他直起身，后颈传来僵硬的刺痛——这已经是本月第三具被暴雨冲出来的尸体。
"又是右臂缺失。
"实习生林小夏举着记录板的手微微发抖，解剖台上苍白的躯体仿佛被雨水浸泡过的石膏像，"和上个月护城河那具一样..."顾明渊没接话，不锈钢托盘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断臂切口平整得令人心惊。
他伸手调整显微镜，纤维结构在目镜中展开成细密的网格，这种特殊编织工艺全市只有一家工厂能生产。
二十年前的卷宗突然在记忆里翻涌，泛黄照片上少女残缺的尸体也带着同样的纤维残留。
"通知刑侦队，重点排查市郊那个废弃化工厂。
"他摘下手套，医用橡胶与皮肤分离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窗外又在下雨，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排水管在墙面投下扭曲的阴影，像是某种正在生长的血管。
林小夏的圆珠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停顿线："可是师傅，那个厂区十年前就..."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带着水汽的风卷进来人的话音："老顾！排水站又冲出来半截躯干！"赵队长的警服下摆还在滴水，在地砖上晕开深色痕迹，"这次裹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顾明渊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蓝白条纹，和1998年案件里失踪的精神病患者穿着相同。
他抓起勘察箱冲进雨幕时，听见身后林小夏倒抽冷气的声音——解剖台上，本该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右手食指突然抽搐着弯曲，在冷凝水覆盖的不锈钢台面划出半道水痕。
排水管道的弧形穹顶在头灯照射下泛着幽绿的光，顾明渊踩着及膝的污水向前挪动，腐殖质的气味混着消毒水直冲鼻腔。
防水服里的对讲机突然炸响："师傅！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林小夏的声音在隧道里激起层层回音，顾明渊扶住长满苔藓的管壁。
二十米开外的分流口卡着半具躯干，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被水流冲得翻卷，露出脊椎处排列整齐的缝合线——和二十年前那具少女尸体如出一辙的手工缝法。
"死者是化工厂污染案的原告律师。
"电流杂音中，年轻法医的声线发紧，"他的车昨晚消失在滨江路监控盲区，车载记录仪最后拍到了..."顾明渊的呼吸突然凝滞。
头灯扫过的地方，锈蚀的管壁上粘着片指甲盖大小的塑封照片。
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穿白裙的少女举着"还我青山绿水"的横幅站在化工厂门口，她身后的人群里有张熟悉的脸——现任刑警队长的赵志刚，那时还是个鬓角乌黑的片警。
污水突然暴涨，裹挟着医用棉签和玻璃药瓶从后方涌来。
顾明渊踉跄着抓住头顶的检修梯，却在金属横杆摸到层滑腻的藻类。
某种巨大的阴影顺着水流掠过小腿，他猛地转身，头灯光柱刺破翻涌的污水中漂浮的黑色塑料袋。
撕裂的袋口露出半张泡胀的脸，第三位死者的右臂果然不翼而飞。
顾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尸体的左手正死死攥着个铁皮糖果盒，盒盖上用红漆写着"1998.7.21证物"，那是他父亲殉职当天在化工厂后山挖到的关键证物，本该封存在市局档案室深处。
湍急的水流中传来孩童的笑声，顾明渊的防水服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
他低头，只见污水里伸出五只惨白的小手，正顺着他的裤腿向上攀爬。
那些手指细得异常，每个关节都泛着溺水者特有的青紫。
"顾法医怎么在发抖啊？"稚嫩的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水底特有的咕噜声，"当年你爸爸找到我们的时候，手也是这么抖呢。
"顾明渊在湍急的污水中攥紧铁皮糖果盒，指尖触到盒底凸起的金属片——那是父亲生前改装的微型存储装置。
二十年前，化工厂将氰化物废料混入糖果赠予周边村民，导致17名儿童中毒身亡，而糖果盒正是当年唯一的物证。
他借着防水头灯的光撬开盒盖，泛黄的化验单上赫然写着："1998年7月21日，东郊化工厂排水口下游500米处，氰化物浓度超国标1200倍"。
污水突然翻涌，一张泡烂的儿童画被冲至脚边：歪斜的烟囱喷出绿色毒雾，下方手拉手的五个小人全身发黑。
五只惨白的小手突然收紧顾明渊的脚踝，在管道内形成共振："赵叔叔说我们是吃糖噎死的……可明明是他把爸爸的检测报告烧掉了！"幻象在污水中展开：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顾振华潜入化工厂采集水样，却在后山排水口撞见赵志刚与厂长交易。
摄像机记录的画面里，赵志刚将一沓文件投入焚化炉，火光中闪过"污染赔偿协议"的字样。
画面戛然而止，顾明渊的呼吸器面罩上突然出现裂痕。
污水暴涨至胸口，顾明渊在漂浮的医用废弃物中瞥见半块生锈的厂牌——"鑫隆化工厂03号排污口"。
这与他刚发现的糖果盒数据形成闭环：当年工厂通过伪装成雨水管的暗渠，将重金属废水直排城市地下水系。
前方突然传来金属闸门闭合的巨响。
赵志刚的身影出现在检修口，手中电锯溅起火星："老顾，你爸当年要是没发现那条暗管，现在你还能穿着白大褂当英雄……"顾明渊猛地潜入污水，父亲殉职前最后的通话录音在脑中回放："化工厂的暗管通向城南水库，他们的检测仪……"他突然摸到闸门底部的电子锁，1998年7月21日的日期密码验证通过——这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密钥。
闸门开启的瞬间，二十年的污染数据如黑色洪流倾泻而出：1. **生物证据**：管道壁附着的荧光藻类，正是氰化物催化变异的产物，与五名孩童遗体内的异常叶绿素匹配；2. **工程铁证**：排水系统设计图上，被篡改的管道直径标注实际80cm→上报50cm，为暗渠偷排创造空间；3. **财务链条**：糖果盒夹层里的贿赂名单显示，当年每月15号都有"污水处理津贴"打入赵志刚账户。
当顾明渊将存储芯片插入警用终端时，管网突然亮起血红色的污染扩散模拟图——暴雨正在将沉积二十年的重金属带入饮用水系统。
在化工厂废墟的对峙中，凶手揭开防毒面具，露出被氰化物腐蚀的半张脸："顾法医，你父亲埋我们的时候，可没戴这么高级的防护装备。
"他举起残缺的右臂，机械义肢的接缝处渗出靛蓝色纤维——正是当年孩童们穿的病号服材质。
地下传来闷响，被篡改的排水阀开始倒灌，顾明渊在最后一刻将父亲研发的中和剂投入主管道。
紫色烟雾腾起时，他看见五个透明的小孩手拉着手，消失在净化后的雨幕里。
顾明渊的防水头灯扫过锈蚀的管道内壁，靛蓝色纤维在污水中如活物般浮动。
他摸到管壁接缝处的异常凸起——直径80cm的铸铁管被人工改造成双层结构，夹层中残存着墨绿色结晶物。
这印证了糖果盒里父亲的手记："1998.7.21，鑫隆化工厂通过伪造雨水管径报告，在市政管网中埋设排污暗渠"。
五只孩童的幽灵手掌突然收紧，将他的脸按向一处隐蔽的检修口。
污水倒灌的轰鸣声中，他听见孩童尖啸："他们用糖果骗我们喝毒水！"幻象再度降临：二十年前暴雨夜，化工厂将氰化物废料掺入水果糖，分发给周边村民"防暑降温"。
十七个孩子在雨夜集体中毒，尸体被草草掩埋在后山，而赵志刚正将检测报告投入焚化炉。
顾明渊用父亲留下的密码打开暗管闸门，腥臭的黑水裹挟着泛黄的病历卡喷涌而出。
1998年的诊疗记录显示，中毒儿童尿液中镉含量超标884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