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霞光刺破云层，将汉白玉铺就的广场映照得流光溢彩，连空气中都浮动着稀薄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灵气。新晋弟子们排成长龙，一个个屏息凝神，望着广场尽头那三尊高耸入云的测灵石碑，眼神里交织着惶恐、兴奋与野望。
这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地方。
苏棠排在队伍中段，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周遭是压抑的、兴奋的议论。
“听说这一届有好几个单灵根的天才！”
“嘶——真的假的？那岂不是直接能被长老收为亲传？”
“快看！那个蓝衣服的，对，就是水云城李家的小公子，水木双灵根，上等资质！”
前方一阵骚动，伴随着几位执事弟子赞许的点头。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满面红光，竭力想保持谦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苏棠百无聊赖地挪开视线。
穿越过来十六年，她等这天实在等得有点乏了。这剧本她熟得不能再熟——先是被测出个什么“废物体质”或者“杂灵根”，引来一片嘲讽鄙夷，然后呢？然后在所有人脸都被打肿的目光里，再亮出万中无一、惊世骇俗的隐藏仙骨、神体或者至尊灵根……
老套路了。没劲。
但走还是得走一遍的。她低头掰了掰手指，计算着待会儿是假装惊讶好呢，还是表现得更宠辱不惊一点，才能符合世外高人的风范。
队伍缓慢前行。不断有或耀眼或黯淡的光芒从石碑上腾起，伴随着执事弟子刻板无波的宣唱声。
“王铁柱，金土木三灵根，中等。”
“林小翠，水火双灵根，下等。”
有人狂喜，有人黯然，众生百态，在这云海之巅上演。
终于，轮到了她。
“姓名。”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头也没抬，声音像是被这重复了千百遍的流程磨去了所有情绪。
“苏棠。”
那弟子提笔记下，终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于她过分的平静，朝最左侧那尊空着的石碑努了努嘴：“手按上去，灌注心神即可。”
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少女一身简单的青布衣裙，身形纤细，容貌不是绝色，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尤其那双眼睛，黑得沉静，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漠不关心。
苏棠依言上前，伸出素白的手，轻轻按在冰凉的石碑表面。
来了。她心里默念。
按照流程，这石头会先死寂片刻，然后……
她收敛杂念，尝试将一丝微弱的气感注入石碑。
一息，两息，三息……
石碑纹丝不动，黝黑的石体没有泛起任何光华，连最微弱的萤火都没有，死寂得像一块最普通不过的山岩。
预想中的黯淡光芒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震惊全场更是无从谈起。
因为它压根，就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她注入的不是一个修炼者的气感，而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广场上静了一瞬。
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皱紧了眉，似乎怀疑石碑出了故障，屈指弹出一道灵光。旁边的石碑应声亮起温和的白芒。测灵石没问题。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再次看向苏棠的眼神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耐。
“无法引动测灵石，”他声音抬高，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凡体，无灵根。不合格。”
“哗——”
短暂的寂静被更大的声浪冲破。
“无灵根？凡人一个？她怎么敢来玄天宗碰运气的？”
“我还以为她那么镇定，有什么倚仗呢……”
“嗤，装模作样，浪费我等时间！”
“赶紧下去吧！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仙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讥讽、嘲笑、鄙夷、幸灾乐祸……各式各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她身上。高台之上，几位原本闭目养神的长老也微微摇头，不再投来一丝关注。
苏棠按在石碑上的手缓缓放下。
她看着眼前这块黑漆漆、冷冰冰的石头，心里头一次冒出了点超出剧本的茫然。
……不对啊。
这展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说好的废材逆袭打脸流程呢？第一步就卡死了？无灵根？凡体？这让她怎么接下一句？绝世仙骨迷路了？还是出门忘带了？
满场的哄笑声越来越响，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几个排在后面的少年故意大声催促：“快走吧！别挡着真正的天才测试！”
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苏棠沉默地站在原地，那些嘲笑声灌入耳中，却又好像隔着一层膜，有点不真实。十六年的笃定被这块石头砸得稀碎。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看过的“剧本”，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穿越者福利迟到她能理解，但这直接旷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憋在胸间的浊气。
算了。
指望不上标准流程，那就只能……启动非标准预案了。希望那位老祖宗，比较好说话。
在一片看热闹的目光里，她没有依言走下测试高台，反而转过身，步履平稳地、径直朝着广场后方那片被明确立着“禁地”石碑的苍茫后山走去。
“喂！你去哪？那边是禁地！”有执事弟子厉声喝止。
苏棠像是没听见。
她的步伐甚至加快了几分，青色的衣角在掠过山门的疾风里拂动，像一只突然决绝起来的蝶。
议论声低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惊疑不定的观望。那执事弟子还想阻拦，却被旁边一位年长些的拉住，摇了摇头。擅闯禁地，自有门规处置，无需他们此刻强行出手惹麻烦。
后山古木参天，雾气弥漫，与广场的光鲜亮丽截然不同，一种沉重的、带着岁月腐朽气息的威压弥漫在空气里。寻常弟子至此，都会心胆俱颤，步履维艰。
苏棠却走得毫无障碍，目标明确。
她绕过几处残破的古老禁制——那些光芒黯淡的符文在她脚下如同虚设——最终停在一面爬满青苔、看起来寻常无奇的巨大石碑前。
这石碑比山门口的测灵石更为古旧，半截埋入土中，碑上没有任何文字，只隐约有些模糊难辨的图案。
后面跟着过来的弟子和执事们，在禁地边缘停步，不敢再往前，只伸长了脖子张望。
“她疯了吗？那是无名禁碑！”
“据说下面镇着上古魔头……”
“快回来！触怒禁忌，死路一条！”
苏棠对身后的骚动充耳不闻。
她抬手，拂开碑面上湿冷的青苔，然后，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的注视下，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那冰冷的石面上叩了三下。
笃。笃。笃。
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山谷里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礼貌。
紧接着，她对着石碑，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语气，小声嘟囔了一句。
“老祖，起来加班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看疯子一样看着她的背影。
“加……班？”边缘处，一个弟子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后山。
然后——
“喀嚓。”
一声轻微得几乎令人怀疑是错觉的脆响，从那叩击之处传来。
下一秒，以苏棠叩击的那一点为中心，无数道裂痕如同活过来的黑色闪电，瞬间爬满了整座巨碑！
轰！
巨石崩裂，碎屑纷飞！
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恐怖气息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裹挟着尘埃与阴冷的风喷涌而出，刹那间遮天蔽日，让所有窥探的目光都变成了彻底的黑暗！
在那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死寂里，一只苍白、修长却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手，猛地从炸裂的石碑深处疾探而出！
根本不容苏棠有任何反应，那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一把死死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苏棠整个人被扯得向前扑去，瞬间被吞没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只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耳边响起一道沙哑、古老，带着无尽惊怒与浓浓睡意，甚至还有一丝被强行吵醒后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震得她魂魄都在发颤：
“小娃娃！！你怎知老夫在此摸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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