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小炮灰穿书陈燕来

六月的沪市，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

纺织厂废弃仓库改造的临时批斗会场里，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汗味、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

“打倒资本家大小姐沈小小！”

口号声像是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人的耳膜。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挥舞着拳头，一张张或麻木或狂热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变形。

台子正中央，沈小小被迫弯着腰，脖子上挂着的沉重木牌几乎要把她纤细的脖颈压断。

牌子上，“反革命资本家狗崽子”几个墨汁淋漓的大字歪歪扭扭，墨汁混着汗水，洇染开来，脏污了她身上那件早己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洋装。

一头枯黄打结的头发被粗暴地揪起，迫使她抬起头，露出那张沾满污迹却依然能看出惊人美貌的脸。

只是此刻，那双原本应该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空洞地睁着，没有任何焦距，嘴角甚至挂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傻乎乎的口水。

“傻货！

看她那蠢样子！”

台下有人嗤笑。

“呸！

资本家的臭小姐，还当自己是千金万金呢！

装疯卖傻！”

一个瘦高的男青年猛地冲上前，一口浓痰狠狠啐在她脸上。

黏腻、腥臭的感觉传来，沈小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眼神依旧空洞，仿佛这具身体遭受的屈辱与她自己毫无关系。

她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怀里那个破旧的洋娃娃，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

“说！

你父亲沈维安躲到哪里去了？

你们沈家还有多少金银财宝埋在什么地方？

你们是怎么里通外国的？”

主持批斗会的革委会小头目，一个戴着深度眼镜、颧骨高耸的男人，用力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

沈小小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唔…不知道…爸爸…找爸爸…还装傻！”

小头目显然没了耐心，猛地一挥手，“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瞧瞧，你是不会老实交代了！

王二虎！”

那个刚才吐痰的瘦高青年立刻狞笑着上前，手里拎着一根脏兮兮的皮带。

“给我打！

打到她说为止！”

皮带带着风声狠狠抽下来。

第一下，火辣辣的剧痛在她单薄的肩背炸开，旧洋装立刻裂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

第二下，第三下…疼痛如同雨点般落下。

她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发出细微的、小动物般的哀鸣。

台下的人群爆发出一种诡异的兴奋，叫好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终于冲垮了她脑海中最后一层浑浑噩噩的薄纱。

几年了，自从几年前那个雷雨夜之后，她的意识就一首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里，像个真正的傻子一样，凭着本能活着，任人摆布。

但此刻，极致的痛苦却像一把尖刀，劈开了那片混沌！

“嗡——”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轰鸣在脑海深处炸响！

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碎裂了！

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她的意识！

她是沈小小，沪市滩曾经最风光的资本家大小姐，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可几年前，父母相继出事…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下落不明…二叔沈文山接管了家业，却把她当成傻子一样圈养起来，非打即骂…还有…还有那个雷雨夜！

她害怕地跑出家门，在巷口被一道诡异的紫色雷电劈中！

那不是普通的雷电…那光芒里，似乎包裹着一个…一个愤怒而不甘的人影？

那道人影撞入了她的身体！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浑浑噩噩，脑子里总是像塞了一团浆糊，外界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

另一个更强大、更冰冷的意识碎片在她体内横冲首撞，却又无法完全融合，只是偶尔泄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气息，让她看起来更加痴傻诡异。

而就在这一刻，濒死的刺激下，两个纠缠碰撞了数年的灵魂碎片——属于资本家大小姐沈小小的，和那个来自未知世界、被天雷劈得只剩残魂的修真大佬的——彻底融合了！

“啪！”

又是一皮带狠狠抽下。

但这一次，沈小小没有发出哀鸣。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混沌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无边的震惊、愤怒、彻骨的冰冷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所取代！

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肉体的疼痛，更有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疯狂交织、融合带来的灵魂层面的撕裂感。

大小姐的记忆是鲜活的、温暖的，却终结于家族的崩塌和亲人的离散，充满了不甘与委屈。

而另一段记忆…破碎、混乱，却蕴含着可怕的力量感和一种睥睨众生的冷漠。

无数光怪陆离的片段闪过：飞天遁地、法宝丹药、宗门厮杀、雷劫降临…以及最后那一刻，神魂被诡异天雷劈中、卷入时空乱流时的不甘与怒吼！

庞大的信息流几乎要撑爆她的脑袋，但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她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台下每一张狂热或麻木的脸，他们眼底隐藏的嫉妒、恐惧或者纯粹的看热闹心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抡起皮带的王二虎那猥琐而残忍的表情，革委会小头目镜片后那算计而兴奋的眼神…甚至…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原本横冲首撞、无法驾驭的冰冷能量（修真大佬残魂带来的微弱灵力），此刻正温顺地流淌起来，虽然依旧微弱，却开始自发地滋养她受损严重的身体，减缓着背后的剧痛。

更重要的是…伴随着记忆融合，一些清晰的“画面”和“认知”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意识！

那是一本书…一本名字恶俗不堪的年代文《七零军婚：首长的小娇妻》！

她，沈小小，竟然是这本书里最早下线、死状极惨的炮灰反派！

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所谓的“女主”——她二叔的私生女沈美玉——送装备（一个祖传的空间玉佩）、送金钱（沈家的万贯家财），并为男女主的爱情和事业添砖加瓦、不断制造麻烦然后被狠狠打脸！

书里的“她”傻得可怜，被二叔一家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后，又被骗去下乡。

二叔生怕她泄露秘密，竟派人诬陷她是敌特，最终在北大荒的农场里受尽折磨，凄惨地冻死在某个寒冷的冬夜，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而她那下落不明的父亲，早就被二叔联手外人害了，囚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等死！

她一家子的悲惨，全都成了衬托女主善良美好、男主英明神武的背景板！

“轰！”

无边的怒火瞬间烧红了沈小小的眼睛！

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一家之言里的炮灰？

就活该家破人亡，活该被这些蠢货作践，活该得到那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巨大的怨恨和不甘如同火山在她胸腔里爆发！

但下一秒，那股来自修真大佬灵魂碎片的冰冷意志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怒火。

求生的本能和融合后更显强大的精神力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不能爆发！

现在绝不是爆发的时候！

她现在浑身是伤，势单力薄，台下是无数被煽动起来、失去理智的人群。

只要她表现出丝毫异常，等待她的绝对是更疯狂的殴打，甚至可能被当场打死！

必须隐忍！

必须继续伪装！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才能让那些算计她、欺辱她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电光火石间，沈小小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头，眼神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空洞和茫然，甚至比之前更显得痴傻。

只是眼底最深处，一抹冰冷的、属于猎手的寒光一闪而逝。

她嘴巴一瘪，像是被疼痛吓傻了，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毫无形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边哭一边含糊地尖叫：“痛！

好痛！

呜呜…妈妈…妈妈救我…娃娃怕…娃娃要回家…”她一边哭，一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像是要挡开根本不存在的恐惧，顺势把怀里那个脏兮兮的洋娃娃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的崩溃哭闹，反而让抡着皮带的王二虎愣了一下，举起的皮带顿在了半空。

台下的人群也出现了一丝骚动。

欺负一个看起来真正疯傻的女人，和批斗一个阶级敌人，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

“哭什么哭！

不准哭！”

革委会小头目皱起眉头，厉声呵斥，但语气里之前的狠厉似乎减弱了一丝。

对付一个傻子，打狠了万一真打死了，也不好交代。

沈小小仿佛根本没听见，哭得更起劲了，声音尖利刺耳，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看似崩溃的哭嚎掩护下，她的脑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记忆在融合，认知在重塑。

现实的书中的，大小姐的修真大佬的…所有信息交织、梳理，变得清晰无比。

二叔沈文山的虚伪贪婪…私生女沈美玉那看似柔弱实则恶毒的心思…以及她脖子上那个 soon 就要去骗来的玉佩空间！

那些即将发生的“剧情”…还有…体内这丝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以及那修真大佬碎片记忆里带来的、关于神识、关于身体掌控的粗浅法门…希望！

她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够了！”

就在小头目似乎失去耐心，准备让王二虎继续动手时，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从会场后面传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

他是厂里工人纠察队的队长，姓赵，平时还算公正。

“跟一个脑子不清楚的人较什么劲？”

赵队长扫了一眼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沈小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把她关回小黑屋去！

让她好好反省！”

王二虎悻悻地放下皮带，和小头目交换了一个眼色，没再说什么。

两个带着红袖箍的妇女上前，粗鲁地把哭闹不止、软成一滩泥的沈小小从地上拖起来，推搡着向外走去。

沈小小没有丝毫反抗，依旧沉浸在“傻子的恐惧”中，哭哭啼啼，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妈妈”和“娃娃”。

但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当她被拖过阴暗的走廊时，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子里，所有的痴傻和恐惧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和一种重获新生的锐利光芒。

沈文山！

沈美玉！

还有所有欺辱过我、算计过我的人！

你们等着！

我沈小小回来了！

这一次，我会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和算计，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

你们想要的，我会亲手夺走！

你们珍视的，我会彻底摧毁！

炮灰？

呵…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冰冷而妖异的笑容。

这场游戏，现在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