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所有人都说，我继承了她的天赋，是下一个朗朗。
可只有我知道，她有多恨我这双手。因为这双手，和那个抛弃她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每天都用戒尺把我的手抽得血肉模糊，逼我练习二十个小时。不准停！你这双罪恶的手，
只有弹琴才能洗清你的血脉！直到我比赛失利，只拿了亚军。她彻底疯了，
拿起奖杯狠狠砸在我的手上。废物！废物！跟你那个爹一样中看不中用！
我要毁了你这双不祥的手！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么清晰，我却看着她扭曲的脸想，太好了，
这双手终于不再像他了。1我飘在白色的病房里，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双手。
护士刚刚换过药，浓重的药水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骨头碎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一声，
又一声。清脆，利落。我低头看着那双被毁掉的手，心中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太好了。
终于，不用再练琴了。也终于，不再像那个男人了。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我的妈妈许清商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长裙，妆容一丝不苟，看不出丝毫的狼狈。
可她眼里的寒冰，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冻结。她没有看我，甚至没有看我那双被砸烂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记者身上。岑寂，你真是有本事。她的声音很轻，却淬着毒。
一个亚军，还不够丢人现眼。现在还要闹出这种丑闻，是想让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吗？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麻药的效力还没完全过去，我的喉咙又干又疼。
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得意门生，傅明屿。傅明屿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焦急。清商姐，
小寂她还是个孩子。她刚做完手术，你别这么说她。许清商冷笑一声，
终于将视线转向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件弄脏了的昂贵乐器。孩子？她从生下来，
继承了那双罪恶的手开始，就不是孩子了！她是我的耻辱！傅明屿还想说什么，
却被许清商抬手打断。她走到我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手废了，也好。
省得我再看见它，再想起那个恶心的男人。她的话像一把刀，可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是啊，废了，多好。我再也不用每天练习二十个小时，直到指尖渗血。
再也不用因为一个错音，就被戒尺抽得皮开肉绽。许清商看着我平静的脸，
眼中的厌恶更深了。你这副死人样子给谁看？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疼吗？
我告诉你，岑寂，没了这双手，你什么都不是。她顿了顿，
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有新的骄傲。我已经决定了，
让舒窈代替你，参加三个月后的维也纳金色大厅独奏会。舒窈。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
天赋平平，却最会讨好妈妈的女孩。我看着妈妈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通知我。她是在庆祝。庆祝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耻辱”。傅明屿的脸色变了。
清商姐！这太荒唐了！那个名额是小寂拼了命才拿到的！舒窈的水平根本不够！
够不够，我说了算！许清商的声音尖锐起来。她的手是干净的！她的血脉是干净的！
这就够了！不像某些人，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背叛的肮脏基因！我闭上眼睛，
不想再看她扭曲的脸。耳边是她冰冷的话语，和傅明屿徒劳的争辩。傅明屿，我们走。
去接舒窈，她的手，才是为钢琴而生的。脚步声远去，病房的门被关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我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灵魂轻飘飘的，仿佛挣脱了沉重的枷锁。
妈妈，其实你早就想好了，对不对？这个亚军，不过是你亲手毁掉我的，一个完美的借口。
2出院后，我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或者说，我的魂魄，被困在了这个名为“家”的牢笼里。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客厅中央那架陪伴了我十多年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依旧光亮如新。
可墙上所有我的照片、我获得的奖杯，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舒窈笑得灿烂的艺术照。
许清商正带着舒窈，站在钢琴前。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架钢琴，
以后也只属于你一个人。许清商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舒窈受宠若惊地捂住嘴，
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许老师，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可是岑寂最喜欢的钢琴。
她的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抚上了黑白琴键。许清商的脸色沉了一下。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她不配。我飘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那架钢琴，是我爸爸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妈妈曾经因为这件事，
一个月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现在，她终于可以把它送给别人了。舒窈坐了下来，
试着弹奏了一段。她的指法生涩，错漏百出。若是从前的我，哪怕只有一个音符的瑕疵，
妈妈的戒尺也早就落下来了。可现在，许清商只是温柔地站在她身后，耐心地指导。别急，
慢慢来。你的手型很漂亮，天生就是弹钢琴的料。舒窈停了下来，有些委屈地噘起嘴。
许老师，我觉得这琴的音色好像不太对。是不是……是不是被弹得太多了，不清澈了？
她的话音刚落，许清商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充满了嫌恶。她盯着那架钢琴，
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我看到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搬家公司吗？
我家有一架旧钢琴要处理掉，越快越好。我愣住了。那不仅仅是一架钢琴。
那是我全部的童年。是我在无数个被戒尺抽打的日夜里，唯一的慰藉。舒窈在一旁故作惊讶。
许老师，这太浪费了！这可是顶级的演奏琴！许清商挂掉电话，摸了摸舒窈的头。
没关系。被不干净的手碰过的东西，不配留在我的家里。
我明天就给你订一架全新的法奇奥里，直接从意大利空运过来。舒窈的眼睛亮得惊人。
谢谢许老师！您对我太好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琴谱包里，
拿出一本泛黄的乐谱。那是我爸爸写给我的摇篮曲。是我藏在最深处的宝贝。
舒窈把它递到许清商面前，脸上带着天真的不解。许老师，我在岑寂的房间里找到这个。
这是什么曲子？感觉好简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许清商接过乐谱，只看了一眼，
脸色就变得铁青。那上面有我爸爸的签名。这种靡靡之音，也配叫音乐？
舒窈故作惋惜地说。可是我看岑寂很宝贝它呢，上面还有笔记。要不，还是还给她吧？
还给她？许清商冷笑一声，抓着那本乐谱，径直走向壁炉。她不配！
这种带着肮脏血脉的东西，早就该烧了！火苗窜起，瞬间吞噬了泛黄的纸张。
我发疯似的冲过去，想把乐谱从火里抢出来。可我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了火焰。
什么都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化为灰烬。灰烬飘散，
许清商转身，看着一脸得意的舒窈。好了，现在清净了。
舒窈重新坐到那架即将被丢弃的钢琴前，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弹起了我比赛时失利的那首《钟》。琴声杂乱无章，刺耳难听。许清商却满意地笑了。
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希望。她看着舒窈的手，眼神狂热而偏执。记住，
只有你的手，才是最高贵、最纯洁的。我看着她们，忽然觉得很可笑。妈妈，你想要的，
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弹琴的女儿。你想要的，
只是一个听话的、没有“肮脏血脉”的、可以让你炫耀的工具。现在，你终于找到了。
3第二天，搬家公司的人来了。他们用厚厚的毯子，将那架斯坦威钢琴包裹起来，
小心翼翼地抬下楼。我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个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庞然大物，
被塞进卡车里，运往不知名的地方。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许清商全程没有看一眼。
她正忙着和维也纳的演出方通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谦卑和讨好。是的，
非常抱歉给您带来麻烦。关于岑寂……她是因为个人品行问题，我已经决定放弃她了。
请您放心，我的新学生舒窈，她的天赋和品德都无可挑剔，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电话挂断，舒窈立刻凑了上来。许老师，都搞定了吗？嗯。
许清商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那边同意了，但要求我们公开说明情况。
舒窈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那……要怎么说啊？总不能说岑寂的手是被……
她及时收住了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清商的脸色。许清商的眼神一冷。当然不能。
就说她嫉妒你的才华，心态失衡，在练习中不慎弄伤了自己。我飘在空中，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
就在这时，许清商的手机响了。是爸爸，岑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许清商，
你疯了吗？！你把小寂的钢琴处理掉了？还要让别人顶替她的演出名额？
那是我们的女儿！许清商听到“我们”两个字，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的女儿？岑望，你有什么资格提女儿？她只继承了你那双到处留情的背叛的手！
现在手毁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你！电话那头的岑望气得说不出话。
许清商快意地笑了。怎么？心疼了？
当初你为了那个弹竖琴的女人抛弃我们母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疼？她说完，
狠狠地挂断了电话。很快，一场小型的媒体发布会召开了。许清商带着舒窈，坐在聚光灯下。
她对着镜头，面带哀伤。今天，我是以一个失败的母亲的身份，站在这里。
我的女儿岑寂，她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因为嫉妒舒窈更纯粹的音乐天赋，
她心态失衡，甚至不惜用自残的方式来逃避竞争。闪光灯疯狂闪烁。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提问。许老师，您的意思是，
岑寂小姐的伤是她自己造成的？她真的嫉妒自己的师妹吗？许清商悲痛地点点头。
是我教导无方，养出了一个心胸如此狭隘的孩子。我在此，向所有人道歉。
也向舒窈道歉，是我的失职，让她承受了不该有的非议。说着，她竟然站起身，
对着舒窈和所有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舒窈连忙扶住她，眼眶红红的，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许老师，您别这样，不怪您的。
我相信岑寂她只是一时糊涂……一唱一和，简直完美。我看着屏幕里那张颠倒黑白的脸，
只觉得一阵反胃。妈妈，你不仅毁了我的手，还要亲手毁掉我的人生，我的名誉。你真的，
好狠。发布会进行到一半，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的记者举着话筒，
挤到最前面。许老师，我这里有一个匿名的爆料。爆料称，
您长期对女儿岑寂进行体罚和精神虐待。甚至有传言说，您才是砸烂您女儿双手的真凶，
这是真的吗？4整个会场瞬间死寂。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
都聚焦在许清商那张瞬间僵硬的脸上。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窈的脸色也白了，下意识地抓紧了许清商的胳膊。傅明屿第一个反应过来，
立刻上前拦住那个记者。请不要相信这些无稽之谈！这是对我老师的人格侮辱！
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现场顿时乱作一团。记者们蜂拥而上，
将许清商和舒窈团团围住。许老师，请您正面回答！传言是真的吗？
您真的虐待自己的女儿吗？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许清商被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分开了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为首的警察表情严肃，出示了证件。许清商女士，我们接到报案，怀疑您涉嫌故意伤害罪。
请您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报案？是谁？是爸爸吗？许清商的身体晃了晃，
几乎要站不稳。不……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警察没有理会她的辩解，
语气不容置喙。有什么话，回警局再说。冰冷的手铐，
铐住了那双曾经在黑白琴键上创造了无数辉煌的、优雅的手。在被带走的那一刻，
许清商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弄伤的！
她嫉妒舒窈！她想毁了我！你们都被她骗了！我飘在半空中，
冷冷地看着她被押上警车。妈妈，到底是谁在说谎？到底是谁，骗了所有人？审讯室里，
灯光惨白。许清商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高贵优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