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铜镜映双魂太极宫漏刻声悠长,我盯着青铜鉴里这张苍白少年面孔,
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腿。刺痛从膝盖窜上太阳穴,
昨夜坠马的记忆与二十一世纪病房的心电监护声在脑海中交织。"殿下,该更衣了。
"宫女捧着玄色衮服跪在屏风外,金线绣制的九章纹在晨光里明灭。我猛地攥紧酸枝木凭几。
这不是剧组片场——三天前我在慈庆阁醒来时,就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
现代历史学者李昀,正困在大唐太子李承乾十四岁的身体里。"更衣。
"我听见自己发出清越的少年音,喉结在镜中微微滚动。衮服压上肩头的刹那,
原主残留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立政殿前李世民握着我的手教射箭,
母亲长孙皇后弥留时枯槁的面容,
还有......魏王泰进献《括地志》时那道意味深长的眼风。"太子殿下,
圣人在两仪殿等候。"内侍省的王德弓着腰进来,目光扫过我案头翻开的《贞观政要》,
书页正停在魏征谏止封禅那篇。我拄着犀角杖起身,木屐踏在青砖上发出空洞回响。
贞观十年的春阳穿过朱漆廊柱,在白玉阶前投下细密的光栅。三百步外,
两仪殿的鸱吻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蛰伏的巨兽。"儿臣参见父皇。
"跪拜时左膝传来锐痛,我盯着御案下的金砖,听见奏章翻动的沙沙声。
李世民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混着未散的墨香,那是连夜批阅奏折的痕迹。"承乾,
你看看这个。"黄麻纸轻飘飘落在跟前,山东道十七州飞蝗成灾的急报刺入眼帘。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现代记忆告诉我这是贞观朝第一次重大自然灾害,
而史书记载......"儿臣以为当开太仓赈济,遣御史督查州县。
"话未说完就被轻笑打断。抬头正撞上帝王深邃的眼瞳,那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是房玄龄半刻前递的折子。"李世民指尖叩着另一本奏章,"说说看,
为何与宰辅们想到一处了?"冷汗浸透中衣。
真正的李承乾此刻应该提议效仿汉文帝亲耕劝农,而我脱口而出的现代赈灾理念,
竟与历史走向不谋而合。铜镜中的少年忽然勾起唇角,那分明是我的脸,
却露出个不属于我的冷笑。殿外忽然传来喧哗,羽林卫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当值千牛卫大将军执失思力疾步入殿:"禀圣人,
魏王府长史奏称......"他的目光扫过我,喉结动了动,"奏称在洛水畔发现祥瑞。
"李世民霍然起身,玉佩禁步撞出清越声响。
我知道那个祥瑞是什么——魏王泰为夺嫡制造的白龟,
这将是他获得"宠冠诸王"称号的开端。史书记载,正是从贞观十年起,
李承乾的腿疾日益严重,最终......退出两仪殿时,春寒顺着衣领往里钻。
贴身侍卫陈六扶我上步辇,这个历史上因太子谋反被腰斩的悍将,此刻掌心温暖干燥。
东宫崇教殿的飞檐在天际划出凌厉弧度,我突然想起《旧唐书》里的记载:承乾患足疾,
乘步辇至朝所,太宗不喜。"殿下,杜正伦先生已在丽正殿等候。
"女官苏婉儿捧着热腾腾的药盏迎上来。她鬓间的金步摇在风中轻颤,
这个本该在三年后因太子失德触柱而亡的司闺,此刻眼波清澈如春水。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在舌尖蔓延。史笔如刀,但掌心瓷器的温热如此真实。或许穿越者真正的困境,
不是改变历史,而是在注定的轨迹里活出人的温度。
第二章 东宫经济学**丽正殿的青铜冰鉴泛着幽光,杜正伦的戒尺敲在《礼记》注疏上,
扬起细小的尘埃。这位以刚直著称的太子左庶长,此刻正盯着我重写的《救灾十策》,
指尖在"以工代赈"四个字上反复摩挲。"殿下可知'平籴法'始于何代?"他突然发问,
殿外蝉鸣恰好在此刻沉寂。"魏国李悝变法时所创。"我蘸了蘸墨,笔锋悬在宣纸上方,
"但儿臣以为,单纯官购余粮难解燃眉之急。不如开放永济渠漕运,许灾民参与疏浚工程,
日给三升粟..."老学士的呼吸突然粗重,他腰间银鱼袋簌簌作响。
我知道这番言论有多惊世骇俗——在士大夫眼中,让灾民做工领粮,
简直是在动摇"施恩于民"的治国根本。窗外飘来焦糊味,东宫典膳厨正在焚烧病死的羔羊。
这个细节让我后颈发凉,史书记载贞观十年确有牲畜疫病,
但现代人知道的远比史官更多——三日后长安将爆发炭疽疫情。"先生请看。
"我推开雕花槛窗,指着宫墙外隐约可见的西市旗亭,"若朝廷发行'救灾公廨钱券',
许商贾凭捐粮数额抵扣市税,可否解太仓存粮不足之困?"杜正伦的幞头突然歪斜,
这位日后因谏言被李世民贬黜的诤臣,此刻眼中迸发出异样光彩。他永远不会知道,
这个看似天马行空的构想,其实借鉴了北宋的盐引制度。暮鼓声起时,
苏婉儿端着漆盘进来添灯。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药香,让我想起今晨药盏里那抹诡异的甘甜。
史书记载李承乾后期沉迷胡僧丹药,难道这味西域没药,此刻已经埋进东宫的日常饮食?
"殿下,魏徵大夫在承恩殿求见。"陈六的通报让杜正伦猛然站起,案头青瓷笔洗被带翻,
墨汁在《救灾十策》上泅开大片乌云。月光穿过殿门时,我看见了那个青衫磊落的身影。
魏徵手持象牙笏板,目光如炬地扫过我案头的算筹与河工图,
那是为疏通汴渠准备的流量测算。"太子欲效管仲之术?"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鼎,
"可知《盐铁论》有云:'与民争利,国将不国'?"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现代经济学与古代王道的碰撞在此刻具象化。正要开口,
原主的记忆突然翻涌——武德九年玄武门前,
七岁的李承乾曾亲眼看见这个谏臣捧着太子建成的头颅进献。
"孤记得魏大夫贞观元年谏止封禅,所言'积德安民'四字振聋发聩。
"我特意用上稚气未脱的称谓,果然见他神色微动,"今山东饿殍千里,德在黎庶碗中,
还是在封禅碑文里?"夜风穿堂而过,魏徵的袍角灌满月光。
这个以死谏闻名的诤臣突然长揖及地:"明日朝会,臣当奏请太子监理赈灾。
"更漏指向子时,我躺在七宝帐中难以入眠。
日间朝会上李世民的试探、魏王进献祥瑞时得意的眉眼、还有魏徵那个意味深长的长揖,
在黑暗中交织成网。史书记载李承乾正是在监理这次赈灾后开始监国,
而此刻我亲手推动的历史进程,是否正把自己推向深渊?朦胧间闻到熟悉的茉莉香,
苏婉儿轻轻放下帷帐。她转身时,
月光照亮脖颈处一道淡红勒痕——那是三年后东宫之变的死亡印记。
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婉儿,若孤注定要坠入深渊,你可愿..."话未说完便愣住,
铜镜中的少年眼神阴鸷,那分明是原主在透过我的眼睛冷笑。宫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陈六压低嗓音的禀报像惊雷炸响:"殿下,万年县急报——西市出现人面疮!
"第三章 瘴雨噬长安**丽正殿的青铜鹤灯吐出幽蓝火苗,陈六带来的疫报在案头摊开。
泛黄的宣纸上,"人面疮"三个字渗着诡异水渍,像是被泪水晕染的血斑。"备马。
"我扯下屏风上的狐裘,膝盖传来钻心刺痛。苏婉儿突然扑跪在地,
金步摇摔碎在青砖上:"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
"碎金折射出她眼底的恐惧——三日前西市屠户暴毙,浑身紫斑的模样,
与《千金方》记载的"马瘟"如出一辙。
但现代记忆在尖叫:这是炭疽杆菌通过病畜传播的征兆。朱雀大街弥漫着艾草苦味,
武侯铺的士卒正用生石灰涂抹坊墙。万年县廨的皮鼓急响如雷,
我隔着幂篱都能看见流民眼中死灰般的绝望。
这场景与史书记载产生微妙偏差:真实历史上这场疫情被记作"贞观十年春瘟",
而此刻我正站在历史褶皱的阴影里。"取烈酒与棉布!"我在县衙前翻身下马,
犀角杖戳进泥泞。随行太医署丞吓得面如土色:"殿下,
按《诸病源候论》当用雄黄熏...""按孤说的做!"我扯过麻布缠住口鼻,
现代防疫知识在封建礼教前寸步难行。角落里濒死的妇人突然抽搐,
脖颈处拳头大的焦痂崩裂,黑血溅上我衮服下摆。陈六的横刀瞬间出鞘,却在半空凝滞。
我按住他手腕:"把病患按轻重分置四坊,死者深埋六尺,撒石灰..."话未说完,
县衙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瓦砾的脆响。魏王李泰的紫金车驾碾过疫区,锦帘掀起一角,
露出那张与李世民七分相似的脸。"太子哥哥好兴致。"他指尖把玩着白玉龟钮,
"听闻你在西市散万金购病羊,莫非是要效法神农尝百草?
"我盯着他腰间新佩的龙纹金袋——那是三日前洛水白龟祥瑞的赏赐。史书记载,
正是这次疫情后,李世民开始命魏王移居武德殿。暮色降临时,太医署送来三百桶醴酒。
我站在光德坊望楼上,看着流民像受伤的兽群被驱赶分隔。
这场景与二十一世纪某次疫情管控诡异重叠,千年时空在酒精蒸腾中扭曲变形。"殿下,
药熬好了。"苏婉儿的声音在发抖。她雪白的中衣溅满药汁,
怀里铜壶装着按我吩咐煮沸的汤剂。当我要饮时,她突然打翻药盏:"不可!
方才试药的宦官..."铜壶滚落阶前,褐液渗入青砖缝隙。五十步外临时医棚传来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