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晃。不是风，是那些东西在撞。指甲刮金属的滋啦声往耳朵里钻。我攥紧撬棍，
汗滑进衣领。货架空了。米没了。盐没了。最后半包饼干，早上让西头的刘婶换走了，
她孙子饿得直哭。我摸出兜里最后三颗晶核，指甲盖大小，浑浊的灰白色。
这玩意儿现在比命硬，能换东西，但我的仓库也见了底。“砰！”门轴发出呻吟。
顶门的粗木杠子裂开一道缝。不能待了。我冲到后墙，拽开伪装成货架的暗门。
霉味和灰尘扑面。这是老头子在世时挖的地窖，藏着半袋发黄的陈米，几瓶过期罐头，
还有一小桶浑浊的水。活下去的指望。刚把米袋拖出来，前面“哗啦”一声巨响。门破了。
冷风裹着腐烂的臭气灌进来。我抓起撬棍，背贴墙。心跳撞着肋骨。一个影子，
歪歪扭扭堵在门口，喉咙里嗬嗬响。它扑进来了。腐烂的脸，眼珠浑浊。指甲乌黑尖长。
我吸口气，侧身。撬棍抡圆了砸过去。“咔嚓！”骨头碎裂的闷响。它倒下去，不动了。
后面还有。第二个挤进来，速度更快。撬棍卡在第一个的头骨里。我拔了一下，没动。完了。
那东西的爪子带着腥风，抓向我喉咙。我闭上眼。“噗！”一声轻响。
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睁开眼。那东西眉心多了个血洞，直挺挺倒下去。门口站着个人。
高，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外套，手里端着一把改装过的弩，弩箭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林骁？”我抹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
他不说话，几步跨进来，检查了一下地上的两个。确认死透了，才看向我。“货呢？
”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我指了指地上那半袋陈米：“就这。还有几瓶罐头，水不多。
”他皱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货架和地上死透的东西：“外面围了七八个。你这店，
开不下去了。”“我知道。”我把撬棍从尸体上拔下来，黏糊糊的。“老头子留下的店，
关了，我还能去哪？”林骁没接话。他走到柜台后面，蹲下，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摸索。
他指甲用力，抠住一块微微翘起的木板边缘。“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
地板弹开一个小口，黑洞洞的。我愣住了。老头子从没说过这里还有个暗格。林骁伸手进去，
摸出一个东西。巴掌大的木盒子，油亮亮的，像是经常被人摩挲。他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晶核，没有食物，没有武器。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硬纸片。“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林骁展开纸片。不是藏宝图，也不是什么秘籍。是一张画。画工很拙劣，
像小孩子的涂鸦。用粗糙的线条画着一个小房子，房子前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杂货铺。
房子顶上，画着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背面，是老头子熟悉的、有点发抖的字迹：“囡囡，
星星糖好吃吗？爷爷的店，以后就交给你啦。店在，家在。别怕。”落款日期，
是我七岁生日那天。我盯着那张画，喉咙发紧。那年生日，
他给我买了一小包星星形状的彩色硬糖，甜得发齁。我早忘了糖的味道，
却记得他粗糙的大手摸着我头顶的感觉。店在，家在。别怕。林骁把画递给我。我接过，
纸片边缘有点剌手。“你爷爷，”他顿了顿，“是个有意思的老头。”他把空盒子放回暗格，
木板盖好，起身：“收拾东西。我带你走。城北新划了安全区。”我看着手里这张粗糙的画，
又看看被撞烂的门，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和隐约的嘶吼。“不走。”林骁动作停住，看我。
“店得开下去。”我把画折好，小心地放进贴身的衣兜里，硌着肋骨，有点疼。“货，
会有的。”他眉头拧得更紧：“拿什么开？等死？”我没回答。弯腰，
开始拖那两具沉重的尸体。很沉，腐烂的皮肉滑腻腻的。我咬着牙，把它们拖到门口。
血腥味和恶臭更浓了。林骁看了我几秒，没再劝。他走过来，沉默地帮我一起拖。
尸体扔出门外。堵在门口徘徊的其他东西被惊动，嗬嗬叫着扑上来撕咬。同类相残，
暂时顾不上我们了。我找来几块断裂的木板，勉强钉在破损的门框上，挡住那个破洞。
风还是呼呼往里灌，带着血腥和腐臭。“顶不了多久。”林骁检查了一下临时门板。“够了。
”我喘着气，抹掉额头上的汗。他走到柜台边，拿起那个空的水桶：“我去弄点水。
你……自己小心。”他走了，从后墙的缺口翻出去，像道影子，悄无声息。
地窖里剩下的东西被我搬上来。半袋陈米，五瓶锈迹斑斑的肉罐头，小半桶浑浊的水。
我把它们摆在空了大半的货架上，稀稀拉拉。货架空了。心不能空。店得开下去。
我坐在缺了腿的板凳上，守着空荡的铺子，听着外面风里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手里紧紧攥着衣兜里那张硬硬的纸片。老头子在的时候，这杂货铺就是这一片唯一的“光”。
哪怕后来世道乱了，东西越来越少，他也总想办法淘换点必需品，用很低的价格换给大家。
他说，人活着，得有个念想，有个能换东西、能说句话的地方。现在，这念想，落我肩上了。
天快擦黑，林骁回来了。水桶里装了小半桶水，还算清澈。他衣服下摆撕破了一道口子，
手臂上多了条新划痕，渗着血珠。“遇到个变异的，速度快。”他把水桶放下，轻描淡写。
我翻出柜子底下仅剩的一点消毒药粉和还算干净的布条。示意他坐下。他没拒绝，伸过胳膊。
药粉撒上去，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谢了。”我笨拙地给他包扎。“嗯。
”他看着我用布条在他手臂上打结。“林骁，”我打好最后一个结，“帮我个忙。”他抬眼。
“帮我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顿了顿，看着空荡荡的货架，“‘苏家杂货铺’，
明天……重新开张。”林骁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平静的水面投进一颗石子。“开张？
”他重复了一遍，带着疑问。“对。开张。”我点头，语气肯定，“用晶核换。什么都收，
什么都卖。”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似乎在判断我是不是被吓疯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点了下头：“行。”他起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巷子里。我守着这点微薄的家当，
守着破烂的门板，守着老头子留下的那句话，熬过了一个漫长而冰冷的夜晚。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铁皮门板被拍得砰砰响。不是丧尸那种疯狂撞击，是带着点试探和急促的拍打。
“有人吗？苏老板？在不在？”一个压低的、嘶哑的男声。我攥着撬棍，凑到门缝边往外看。
是住在两条街外的老赵，他老婆病了，面黄肌瘦地靠在他身边。后面还跟着三四个人，
都是附近脸熟的邻居，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真开张？”老赵声音透着焦急和怀疑，
“林骁那小子说的……有东西换吗？”我深吸一口气，挪开顶门的重物，
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板。晨光涌进来，照亮空荡的货架，
也照亮门外几张憔悴又充满希冀的脸。“开张。”我把撬棍靠在门边，尽量让声音平稳，
“有米，有罐头，水不多。晶核换。”老赵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黄豆大小、颜色暗淡的灰色晶核。“换！换点米！
我老婆……快撑不住了……”我看着那几颗几乎没什么能量的劣质晶核，
又看看他老婆灰败的脸色。“够换一碗。”我走到货架边，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
从半袋陈米里舀出平平一碗，倒进老赵老婆颤巍巍撑开的布袋里。米粒发黄，
带着陈年的气味。“谢谢！谢谢苏老板！”老赵差点跪下，被他老婆拉住，两人千恩万谢，
捧着那点米，像捧着救命的仙丹，互相搀扶着走了。后面的人立刻涌上来。“苏老板！
我这儿有两个白的！换瓶罐头！孩子几天没沾荤腥了！”“水！苏老板，还有水吗？
我这点晶核……”“我先来的！苏老板看看我的！”小小的铺子门口，瞬间挤满了人。
压抑的末世里，一点微弱的交易希望，点燃了死气沉沉的面孔。我成了唯一的秤砣。
陈米按碗舀，罐头按瓶换，浑浊的水按勺分。晶核在我手里掂量，灰白的劣质品，
换的少；颜色稍亮、个头稍大的，能多换一口吃的。没有公平可言，全凭我一张嘴。
“这点晶核？就换半碗？”有人急了。“就这价。”我面无表情地指着所剩无几的米袋，
“嫌贵？外面有不要钱的。”我下巴朝门外那些游荡的黑影扬了扬。那人噎住，看着门外，
脸色白了白，最终还是咬牙掏出了兜里所有的晶核。半袋米，五瓶罐头，小半桶水。
不到一个小时，货架彻底空了。最后一点米被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换走。她没什么晶核，
只拿出一个褪色的银镯子。镯子很细，花纹都磨平了。
我看着她怀里饿得连哭都没力气的孩子，接过镯子，把最后一点米底子都刮给了她。人散了。
铺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还有地上散落的、几十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晶核。
大部分是灰白暗淡的劣质品，像蒙了尘的玻璃碴子。我关上门，把那些晶核扫拢，
装进一个铁皮饼干盒里。沉甸甸一盒，哗啦作响。这就是今天的“火”。
用老头子最后的老底，换来的“火”。我抱着冰冷的铁皮盒子，坐在冰冷的板凳上。货没了。
明天怎么办？后半夜，我蜷在柜台后面打盹。“笃笃笃。”极轻的敲击声，从后墙传来。
我瞬间惊醒，握紧撬棍。声音又响了两下，很规律。不是丧尸。我摸到后墙，
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缝隙，是老头子留的通风口。“谁？”“换东西。
”一个陌生的、刻意压低的声音，隔着墙缝传进来，有点闷。我眯眼从缝隙往外看。
外面黑漆漆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轮廓，不高，戴着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换什么？
”“听说你收晶核。”那人说，“我有点货，量大。换你手里所有的晶核。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手里这点晶核，刚收上来，热乎劲还没过。这人怎么知道？
还“量大”？“什么货？”“粮。”一个字，像颗炸弹扔进我心里。“多少？
”我声音有点发紧。“一百斤。脱壳的精米。”一百斤！精米！这年头，粮仓都空了，
安全区里配给的也是发霉的陈粮杂粮。精米？简直是传说！“我凭什么信你？”我稳住声音。
外面沉默了一下。“啪嗒。”一个小布袋，从墙缝里塞了进来，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打开。
雪白。真的是雪白晶莹的大米！粒粒饱满，散发着新鲜谷物特有的、干净纯粹的香气。
这味道，在充斥着腐烂和绝望的空气里，干净得让人想哭。我捏起一小撮，放进嘴里。
牙齿咬开，清甜的米浆在舌尖蔓延。是真的！“样品。”墙外的声音说，“换不换？
”我攥紧了那个小布袋，指节发白。“换。”“好。晶核准备好。明晚，还是这时候。
”脚步声快速远去，消失。我靠在冰冷的墙上，心脏还在咚咚狂跳。手里那袋雪白的米，
像个滚烫的梦。一百斤精米。用我今天收上来的、这一盒子劣质晶核？这买卖，划算得离谱。
天上掉馅饼？不，末世里掉下来的，往往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但我没得选。第二天，
杂货铺照常“开张”。门口依旧排起了小队。我坐在柜台后面，面前空空如也。“苏老板，
今天有什么？”排在第一个的汉子伸长脖子往里看。“等。”我吐出一个字。“等？等啥？
”“货在路上。”人群开始骚动。等？饿着肚子等？有人骂骂咧咧走了，更多的人犹豫着，
还是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高，又渐渐西斜。
门口的队伍越来越短，怨气却越来越重。“耍人呢？货呢？”“我看她就是没货了！
昨天把老底都卖光了！”“走了走了！白等一天！”最后几个人也骂骂咧咧地散了。
铺子前空荡荡。夕阳把破门板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手里的撬棍冰凉。
直到天彻底黑透。“笃笃笃。”敲击声准时响起。我立刻起身，打开后墙那个隐蔽的缺口。
那个戴兜帽的人影果然等在黑暗中。他旁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晶核。
”他言简意赅。我把沉甸甸的铁皮盒子递出去。他接过去，掂了掂，似乎还算满意。
没打开看，直接把那个大麻袋推了进来。“合作愉快。”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转身就要走。“等等。”我叫住他。他脚步顿住，没回头。“你是谁？
”我问，“为什么换给我？”那人沉默了几秒。“你爷爷，苏守正，”他声音飘过来，
“当年在边境线上，救过我一命。他留的话，我信。”说完，他身影一晃，彻底融入黑暗，
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愣在原地。老头子？边境线？他从来没提过。我回过神，
立刻把沉重的麻袋拖进来，关上缺口，心脏还在剧烈跳动。扯开麻袋口。雪白的大米涌出来。
浓郁的、新鲜的生命气息，瞬间充满了这间破败的小铺子。是真的！一百斤！我抓起一把，
冰凉的米粒从指缝滑落。店在，家在。货，真的有了。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苏家杂货铺”门口，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队。消息像长了翅膀。昨晚那神秘的米香，
瞒不住饥饿的鼻子。我打开门。门口的人头攒动，无数双眼睛，贪婪地越过我，
聚焦在柜台后面那个敞开的、装满了雪白精米的麻袋上。抽气声此起彼伏。“精米！
真的是精米！”“老天爷！我多久没见过这么白的米了！”“苏老板！换！我换！
”人群瞬间激动起来，往前涌动。“排队！”我提高声音，手里的撬棍重重敲在门框上，
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骚动稍微平息。“规矩照旧。晶核换。只收能量足、个头大的好晶核！
劣质的，滚蛋！”我目光扫过人群，语气硬得像铁。昨天的卑微荡然无存。有了硬货，
腰杆就硬。“我有！我有好的！”一个壮汉挤到前面，摊开手，
掌心躺着三颗拇指大小的晶核，泛着微弱的淡蓝色光泽，比昨天那些灰白货色强多了。
“换多少？”“一斤！”壮汉眼睛发红。
我拿起一个破旧的搪瓷杯昨天从一个废墟里扒拉出来的：“一杯，一斤的量。
”我舀了满满一杯雪白的米，倒进他撑开的布口袋里。“谢谢苏老板！”壮汉紧紧攥着口袋，
像抱着稀世珍宝，挤出人群。“下一个！”队伍缓慢移动。每个人换到的米，
都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藏进怀里，脸上是狂喜和难以置信。麻袋里的米，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下去。“苏老板！行行好！”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抬头。
是住在巷尾的孙婆婆，她佝偻着背，怀里抱着一个瘦得脱相的小女孩。
“我……我没什么好晶核，”孙婆婆哆嗦着掏出一个布包，
里面只有几颗灰白色的、米粒大小的劣质晶核，还有一枚小小的、发黑的银戒指。
“我老头子留下的……孩子两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小女孩在她怀里，眼睛都睁不开，
气若游丝。周围排队的人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有同情，也有不耐烦。
我看着那点可怜的晶核和戒指。又看看那麻袋里还剩小半的米。我弯腰，拿起那个杯子，
舀了平平一杯米。“拿着。”我把米倒进孙婆婆颤抖着撑开的破口袋里。
“这……这……”孙婆婆看着那杯雪白的米，又看看自己那点根本不够看的“钱”，
浑浊的老泪一下子涌出来，“谢谢！谢谢苏老板！您是大好人！菩萨保佑您！”她抱着孩子，
千恩万谢地走了。队伍里有人小声嘀咕：“苏老板心善啊……”“心善？心善能当饭吃？
她这么换，晶核收不上来，明天拿什么进货？”“就是，我们排半天队，好晶核换的，
跟她那点破烂一个价？”不满的声音开始蔓延。我面无表情，拿起撬棍又敲了下门框。“砰！
”议论声戛然而止。“规矩是我定的。”我冷冷扫过那几个面露不忿的人，“我的货，
我想怎么换，就怎么换。嫌贵？嫌不公？”我指着门外，“大门开着，请便。
”那几个人脸色难看，但看着柜台上剩下的白米，终究没敢再吭声。杂货铺的“火”，
烧得更旺了。每天，新鲜的、雪白的大米准时出现在我的麻袋里当然，是通过那个墙缝。
我用它换来了越来越多的、品质更好的晶核。我手里那个装晶核的铁皮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