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刃亲情"辉哥！你爹摔在村口起不来了！"我正在铺子上磨着杀猪刀，
听到这话手猛地一抖，锋利的刀刃在拇指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我快速抹了两把却越抹血越多，抄起搭在肩头的毛巾胡乱一裹就往村口跑。
九月的太阳毒辣得很，晒得土路发烫，我一边走一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白花花反着光，
刺得人头晕。不知不觉间汗珠子已经顺着脸淌了一绺又一绺。
我好像听见有人指指点点："到底是亲儿子，林家老七不可能不管的。"我听了这话，
脚步突然慢了下来，村口老杨树下围着一圈人，人群看见我来了，自动给让出一条通道。
我缓缓穿过通道走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个干瘦老头，衣服脏兮兮的，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灰白头发上沾着土，那张脏兮兮又干瘪的脸上，一双干枯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浑浊的眼神里隐隐透着期待。是林佰强。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这林老七也太狠心了，亲爹摔成这样都不管？""你知道什么，
当年他......"我不想听村里人蛐蛐，迈开步子越走越快，
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肉铺。2. 血色真相回到肉铺时，我的杀猪刀还躺在磨石上，
刀刃沾着没擦干净的猪血。我盯着那抹暗红发呆，直到血珠滑落在地上，"啪"地一声。
我定定地盯着那点暗红，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天，养父林佰光递给我的录取通知书，
那个录取通知书的封皮也是红色的，就像血一样。那天我二十岁的生日，
本来是开开心心的一天。我的六个姐姐凑钱给我买了蛋糕、杀猪菜、还有一双回力鞋。
我的父亲林佰光第一次让我陪他喝了二两白酒，他以为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其实我16岁开始已经背着他偷摸喝酒了。他仰脖又干了两盅白酒，
转身从里屋拿出个生锈的铁盒，我清楚地听见他掏钥匙时钥匙串"哗啦啦"的声响，
完全没有想到从这一刻开始，我叫了二十年的亲爹就要变成养父了。
"小七..."养父的手微微颤抖着，递给我一个泛黄的纸信封，"这个东西，是你亲娘的。
"我一脸茫然，我娘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还能有信呢，而且我娘不是正在厨房给我煮面条么？
我好奇地抽出信封中的东西，是一个红色的纸，
封面上五个大字烫着我的双眼：“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上的字迹已经褪色，
但"吕秀梅"三个字像刀子似的刻进我眼里。信封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小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人，眉眼淡淡的，跟我有五分像。吕秀梅，很陌生的一个名字，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耳畔只回想着刚才父亲所说的“亲娘”字样。
"这是你亲娘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当年是我藏了起来。"他的指甲抠着铁盒边沿，
抠出"吱吱"的声响，声音颤抖，老泪纵横，“她当年如果收到了这个通知书，去了北京，
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屋外的雨下大了，砸在屋顶上好像撒豆子，好像下冰雹了。
我盯着那张纸发呆，突然发现自己的拇指在流血——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我的六个姐姐，
全都沉默着。俺娘，现在应该叫养母了，她煮的面条在碗里坨了，谁都没动筷子。
那碗长寿面在桌上搁到半夜，油花都凝成了白霜。六个姐姐谁都没走，在堂屋里坐成一排，
大姐的手指绞着衣角，绞出一个个小漩涡。养母坐在角落里，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但一直在拿着手帕子无声地抹眼泪0。"小七..."养父又开了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听着很刺耳，就像我出生之前的故事那样，痛苦而无奈。
3. 命运之殇1978年的夏天特别热，县一中的红榜贴出来那天，
林佰光作为乡里中学的校长去县城里面看了，大红纸上的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
吕秀梅的名字排在第三位，清北大学的字样在她名字后面闪闪发亮。
林佰光认识这个叫吕秀梅的姑娘，他们是同乡，吕姑娘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
以童养媳的名义寄养在他的表弟林佰强家，从小的时候，她就跟在林佰强屁股后面，
眼神怯怯的，却也亮亮的。因为林佰光是校长，借着这层关系，
林家很多孩子上学都不用交学费书本费，吕秀梅求着林佰强，也得到了来念书的机会。
她总是坐在第一排，扎着两条粗辫子，听课时眼睛亮亮的，
《岳阳楼记》、《出师表》、《滕王阁序》这种课文，她一般读两遍就能背下来。
林佰光知道，这丫头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如果不是生在农村、不是孤儿，前途不可限量。
林佰光有时候去表弟家串门，看着土墙上贴满的奖状，心里也会觉得可惜，好好的白菜，
真是被猪给拱了。不过这么聪慧的丫头，将来嫁给他那那不成器的表弟，生出来的孩子，
一定很聪明吧。后来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他们学校也有一些学生去参加考试，
其中就有吕秀梅，没想到还真的考上了。回乡里的路上，林佰光自行车蹬得特别慢。
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里，装着本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也是他们乡里唯一的一本录取通知书。傍晚的太阳仍然烈得像淬了毒，晒得他后背全湿透了，
可他的心里却一阵一阵发寒。他回到乡里，没有直接去找吕秀梅，
而是把家族里的长辈们都叫到自己家，来商量这件事。
4. 血色抉择八仙桌上的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林佰光把那张已经被他的汗水浸得微微发软的录取通知书摊开在祖宗牌位前。
林佰强立刻把柴刀剁在桌上，脸上青筋爆出。"清北大学？
"三叔公的铜烟杆狠狠戳在桌面上，，"一个童养媳也配？！"一阵穿堂风从祠堂掠过，
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呜咽声，供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隔着忽明忽暗的灯火，
林佰光仿佛看见吕秀梅六岁被领进门那天的模样：穿着打补丁的红袄，
手腕上拴着辟邪的五色线，眼神怯怯诺诺的，像只待宰的羊羔。"佰光你是读书读傻了？
"二伯父的假牙在嘴里咔哒作响，他说话时呲着满口黄牙，唾沫星子喷在通知书上，
"女娃念书多了要烂心眼！前街老陈家闺女..."林佰强突然踹翻条凳，
解放鞋上的猪粪蹭在祖宗画像上。他揪住林佰光衣领时，
能从他牙缝里闻到劣质烧酒的味道："堂哥，这丫头要是飞了，谁给老子生儿子？
谁给老子倒夜壶？"供桌下窜出只漆黑的瘦猫，颤颤巍巍地叼走了供品里的鱼头。
三叔公的烟杆猛地抽在猫背上，畜生惨叫一声，
正撞翻墙角堆放的农药瓶——那是去年吕秀梅偷喝敌敌畏没死成留下的。"要我说直接烧了！
"堂叔用缺了小拇指的手拍桌子，"去年批斗王老师时你没看见？读书人都是臭老九！
"他裤脚上还沾着批斗会那天的泥浆。林佰光盯着通知书上鲜红的公章，
突然想起吕秀梅躲在草垛后借我课本的模样。月光从祠堂的破瓦缝漏下来，
照见她膝盖上被罚跪的淤青。"佰光！"三叔公的烟杆敲在我天灵盖上，
"你爹临死前..."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口带血的浓痰正吐在"北京大学"四个字上。林佰强突然扯开衣襟，
露出肚皮上蚯蚓似的刀疤："十年前闹饥荒，
要不是用她家赔的三斗高粱..."他粗黑的手指值向供桌，"祖宗在上，
童养媳就是会说话的牲口！""佰光啊，"三叔公咳嗽两声，"咱们林家在镇上七代体面，
可不能看着佰强打光棍..."林佰光摸出烟来点，火柴划了三次才着。
三叔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座山似的压在他背上。林佰光嗓子眼发腥，
钢笔尖扎进掌心，"那我就说，咱们乡里，谁都没考上。"三叔公的烟杆满意地敲响供桌。
烛光突然大亮，我看见祖宗牌位上的金漆剥落处，露出里面发霉的木头。那晚，
林佰强很晚都没有睡着，他反复端详着那张录取通知书，用袖子擦了又擦，
直到把三叔公的浓痰擦干净之后，小心翼翼将东西放在铁盒子里，然后锁进抽屉。他知道，
这下足以让家族里的长辈们满意了，但是他也干下了这辈子都难以挽回的畜生事。
第二天清早，他刚起床没多久，就听见后窗传来"咔嚓"一声。
我转头看见吕秀梅那瑟缩的身影，她手里还攥着给猪剁食的菜刀——刀刃缺了口，
是昨晚林佰强用它背抽她时崩的。“堂哥，听说你昨天进城了，高考放榜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