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温砚羡背着书包走进市一中的校门，校服领口有点紧，勒得他不太舒服。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他踮着脚找到高一（7）班的名单，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没有洛星眠。
实验班在三楼，普通班在一楼。
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他找到教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自来熟地拍他肩膀：“同学，你叫啥？
我叫周子昂，中考发挥失常，光荣掉段。”
温砚羡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周子昂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听说实验班那帮人，暑假就开始上衔接课了，咱们这普通班，估计就是划水混日子。
不过也挺好，轻松。”
轻松吗？
温砚羡望着窗外。
操场边的香樟树落了几片叶子，被风吹得打旋。
以前父亲总说，读书就像爬树，你得使劲往上爬，才能看到更远的风景。
他现在好像从树上摔下来了，摔得有点疼，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开学典礼冗长又乏味，校长在主席台上讲得慷慨激昂，温砚羡却只听到风穿过操场的声音。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主席台旁边的实验班队伍，很快就找到了洛星眠。
她站在第一排，穿着跟他一样的校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背脊挺得笔首。
阳光偶尔从云缝里漏出来，落在她发梢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有同学跟她说话，她侧过脸，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那样鲜活，那样明亮，像从未被乌云笼罩过。
温砚羡忽然觉得有点刺眼，收回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放学铃响时，下起了小雨。
温砚羡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网。
周子昂拍他肩膀：“一起走啊，我家就在附近，借你把伞。”
“不用，谢谢。”
温砚羡摇摇头。
周子昂耸耸肩，跑进了雨里。
雨不大，却足够打湿衣服。
温砚羡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冲进雨里，一把伞忽然出现在他头顶。
“我就知道你没带伞。”
洛星眠站在他身边，举着一把蓝色的雨伞，伞沿压得很低，露出一点弯弯的眉眼。
“实验班放学晚，我猜你肯定在等雨停。”
温砚羡往旁边挪了挪，想避开她的伞：“我自己能走。”
“淋湿了会感冒的。”
洛星眠坚持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家跟你家顺路，一起走吧。”
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谁都没说话。
温砚羡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以前他总嘲笑说像老太太用的雪花膏，现在闻着，却莫名觉得安心。
“你们班怎么样？”
洛星眠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雨丝。
“还行。”
“老师凶吗？”
“还好。”
“我同桌是个超厉害的女生，奥数拿过奖，就是有点高冷……”洛星眠絮絮叨叨地说着班里的事，像在汇报工作，偶尔停下来看他一眼，见他没反感，就又继续说下去。
温砚羡没怎么回应，却听得很认真。
他发现洛星眠说话时，眼睛会随着内容轻轻转动，讲到有趣的地方，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走到老小区门口，洛星眠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这个给你。”
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崭新的，跟他以前穿的那双很像。
父亲去世前，答应他考上实验班就买一双新的。
“你怎么……”温砚羡愣住了。
“我妈说，看你那双鞋都磨破底了，”洛星眠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用零花钱买的，不算贵，你别嫌弃。”
温砚羡的手指捏紧了书包带，喉咙有点发紧。
“我不能要。”
“就当是……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洛星眠眨了眨眼，试图让语气轻松点，“你生日不是下个月吗？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她把鞋塞进他怀里，像怕他拒绝，往后退了一步，撑开伞：“我先走啦，明天见！”
看着她跑进雨里的背影，蓝色的雨伞像一朵移动的小蘑菇，温砚羡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塞给他的素描本。
回到家，他把鞋子放在鞋柜上，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什么珍宝。
然后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素描本。
里面画着他们第一次一起爬树掉下来的糗样，画着他帮她抢回被抢走的漫画书，画着父亲带着他们去游乐园，三人坐在摩天轮里笑得开怀。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小小的字：“未完待续。”
温砚羡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字，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坚硬的地方，好像裂开了一条小缝，有什么东西正悄悄钻进来。
第二天早上，温砚羡穿上了那双新鞋，大小刚刚好。
走进教室时，周子昂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温砚羡，深藏不露，这鞋不便宜吧？”
他没说话，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课间操时，他站在队伍里，看到实验班的队伍从旁边经过。
洛星眠站在第三排，正偷偷朝他这边看，对上他的目光，立刻红着脸转了回去，肩膀却轻轻晃了晃，像只偷吃到糖的小兔子。
温砚羡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放学路上，他看到洛星眠被几个女生围住，好像在说什么。
他走过去，听到一个女生笑着说：“洛星眠，你是不是对七班那个温砚羡有意思啊？
天天往那边跑。”
洛星眠的脸瞬间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的，我们是……是发小！”
温砚羡停下脚步，忽然想起小时候，有男生欺负洛星眠，他也是这样走过去，把她护在身后。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走过去，站在洛星眠身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就像亲兄妹。”
洛星眠愣住了，抬头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像雨后初晴的阳光，亮得晃眼。
那几个女生讪讪地走了。
洛星眠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谁跟你亲兄妹啊，我比你小，应该是你妹。”
温砚羡低头看她，发现她的耳朵尖红得像樱桃，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走吧，回家。”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风吹过香樟树，落下几片叶子，像在为这迟到了半年的和解，轻轻鼓掌。
温砚羡知道，父亲离开的伤口还在，实验班的遗憾也还在，但他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身边有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正努力把他从黑暗里，一点点拉出来。
而洛星眠看着身边重新挺首脊背的少年，心里悄悄说：温砚羡，你看，天开始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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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主席台旁边的实验班队伍，很快就找到了洛星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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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谢谢。”
温砚羡摇摇头。
周子昂耸耸肩，跑进了雨里。
雨不大，却足够打湿衣服。
温砚羡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冲进雨里，一把伞忽然出现在他头顶。
“我就知道你没带伞。”
洛星眠站在他身边，举着一把蓝色的雨伞，伞沿压得很低，露出一点弯弯的眉眼。
“实验班放学晚，我猜你肯定在等雨停。”
温砚羡往旁边挪了挪，想避开她的伞：“我自己能走。”
“淋湿了会感冒的。”
洛星眠坚持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家跟你家顺路，一起走吧。”
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谁都没说话。
温砚羡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以前他总嘲笑说像老太太用的雪花膏，现在闻着，却莫名觉得安心。
“你们班怎么样？”
洛星眠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雨丝。
“还行。”
“老师凶吗？”
“还好。”
“我同桌是个超厉害的女生，奥数拿过奖，就是有点高冷……”洛星眠絮絮叨叨地说着班里的事，像在汇报工作，偶尔停下来看他一眼，见他没反感，就又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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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洛星眠说话时，眼睛会随着内容轻轻转动，讲到有趣的地方，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走到老小区门口，洛星眠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这个给你。”
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崭新的，跟他以前穿的那双很像。
父亲去世前，答应他考上实验班就买一双新的。
“你怎么……”温砚羡愣住了。
“我妈说，看你那双鞋都磨破底了，”洛星眠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用零花钱买的，不算贵，你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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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教室时，周子昂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温砚羡，深藏不露，这鞋不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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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去，听到一个女生笑着说：“洛星眠，你是不是对七班那个温砚羡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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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眠的脸瞬间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的，我们是……是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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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走过去，站在洛星眠身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就像亲兄妹。”
洛星眠愣住了，抬头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像雨后初晴的阳光，亮得晃眼。
那几个女生讪讪地走了。
洛星眠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谁跟你亲兄妹啊，我比你小，应该是你妹。”
温砚羡低头看她，发现她的耳朵尖红得像樱桃，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走吧，回家。”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风吹过香樟树，落下几片叶子，像在为这迟到了半年的和解，轻轻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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