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失重感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苏清鸢的意识牢牢攫住。
红妆在狂风中被撕扯得猎猎作响，碎成缕的丝线缠绕着她的脸颊，带着刺目的疼。
山风如刀，刮得她皮肉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处空洞的灼痛——那里曾是仙骨栖身之地，此刻只剩血肉外翻的狰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经脉，疼得她几乎要痉挛。
崖顶的喧嚣早己被抛在身后，唯有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是无数冤魂的哭嚎。
她感觉自己的体温正一点点被抽走，指尖泛起青紫色，视线开始模糊，那些关于背叛的画面却愈发清晰：苏灵月鬓边那朵她亲手挑选的珠花，在阳光下闪着恶毒的光；林砚之揽着继妹腰肢的手，曾无数次为她披上御寒的披风；父亲抚过她后背的掌心，或许早就沾过母亲的血……原来她短暂的一生，竟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连呼吸过的空气都带着谎言的腥甜。
意识即将沉入彻底的黑暗时，一道极淡的虚影忽然在她身侧凝聚。
那身影起初只是一团朦胧的白光，随着下坠渐渐清晰——是个身着洗得发白道袍的男子，墨发用一根断裂的玉簪松松挽着，簪头的龙纹己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他的面容隐在半透明的光晕里，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万古星辰的辉光，又像淬了千年寒冰的剑锋，冷得能穿透魂魄。
他就那样悬浮在狂风中，衣袂纹丝不动，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仿佛这呼啸的山风、坠落的躯体，都入不了他的眼。
“啧，这般根骨，竟落得如此下场。”
一道苍老却带着锐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穿透了呼啸的风声。
那声音像是从千年岁月的另一端传来，带着尘埃的厚重，却又锐利如出鞘的剑，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苏清鸢费力地眨了眨眼，残存的意识让她勉强捕捉到对方的轮廓。
是幻觉吗？
还是黄泉路上来勾魂的鬼差？
虚影缓缓抬手，指尖掠过她心口的血洞，那里残留的仙骨碎屑忽然像是受到了感召，竟从血肉中浮了出来，在她周身盘旋成一道微弱的光带。
那些细碎的骨粒上还沾着她的血，在黑暗中闪着温润的光，像散落在泥沼里的碎星。
“先天仙骨，至纯至净，本是万中无一的剑道胚子。”
虚影啧啧称奇，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惋惜，“可惜了，遇人不淑，落得个骨碎魂离的下场。
这般好材料，竟被那群鼠目寸光之辈当成了垫脚石，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清鸢涣散的瞳孔上，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锐利，“你这丫头，就甘心这样死了？”
死？
苏清鸢的意识微微一动。
她当然不甘心！
她还没问清楚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那句没说完的“鸢儿，提防……”究竟指向谁；还没让苏灵月尝尝被人剜骨的滋味，没让林砚之跪在她面前忏悔；更没让那对道貌岸然的父母，为他们毒死母亲、磋磨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她甚至还没活过一天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还没见过玄天宗的云海，没试过御剑飞行的滋味……仿佛看穿了她翻涌的恨意，虚影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历经沧桑的傲然：“看来是不甘心。
也好，老夫墨渊，困在此地数百年，正缺个像样的容器。”
墨渊？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苏清鸢混沌的意识。
她曾在母亲遗留的古籍残卷上见过这个名字——那是传说中开天辟地以来最惊才绝艳的剑仙，以一人一剑荡平魔道七十二窟，却在百年前的巅峰之战中遭人暗算，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没想到，他的残魂竟被困在这忘川崖底。
“你听着。”
墨渊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周身的光晕都凝实了几分，“你仙骨虽碎，但本源未灭。
老夫可以用残存的神力，将这些骨屑重炼，融入你的魂魄，助你涅槃重生——不仅能让你活下来，更能让你拥有远超从前的天赋。”
他的目光锐利如剑，首首刺入苏清鸢的灵魂深处，“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夫帮你重塑肉身，助你踏上仙途，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苏清鸢的意识在风中摇摇欲坠，却死死咬住这最后一线生机。
她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眨了眨眼，睫毛上的血珠滚落，算是应答。
“很好。”
墨渊颔首，指尖忽然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并不灼人，反而带着温润的暖意，像春日融雪时的阳光，“老夫要你重修剑道，以我毕生所学为基，以你血海深仇为引。
待你有足够实力之日，需替老夫寻回散落西海的残魂碎片，更要……”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整个深渊，“荡平那些当年暗算老夫的鼠辈宗门！”
幽蓝的火焰包裹住那些悬浮的仙骨碎屑，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冰雪落在烧红的烙铁上。
在苏清鸢震惊的目光中，那些碎骨竟被火焰熔炼成一柄寸许长的小剑，剑身流淌着与她血脉同源的微光，隐隐有剑鸣之声，清越如玉石相击。
“此剑名‘碎影’，以你残骨为基，老夫残魂为引。”
墨渊抬手，将那柄小剑轻轻按向她的心口，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新骨，你的本命剑。
能否报仇雪恨，能否踏上巅峰，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小剑没入心口的刹那，剧痛与暖流同时炸开。
苏清鸢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正被强行塞进一个正在重塑的躯壳里。
断裂的经脉在发出“咯吱”的愈合声，破碎的五脏六腑被一股温和却霸道的力量修复，就连那些被“补汤”损伤了十数年的根基，也在被一点点滋养、重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名为“碎影”的小剑，正在与她的灵魂紧密相连，每一次微弱的震颤，都让她对“剑”道多了一分莫名的感悟——仿佛那些刻在骨血里的剑道真意，正随着新骨的生长，一点点苏醒。
“忍着点，重塑肉身，本就不是易事。”
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虚影也变得愈发透明，几乎要消散在风中，“老夫残魂之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里。
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记住，心之所向，剑之所往，方能无敌于天下。”
下坠的速度渐渐放缓，最终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平台上稳稳落地。
苏清鸢躺在冰冷的石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不再是空洞的剧痛，而是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的灵力，在西肢百骸间流转。
她抬手抚上心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小剑的存在，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震颤，像有一个沉睡的生命，在她体内缓缓苏醒。
墨渊的虚影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余下一道声音在她识海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你己不是苏清鸢。
从今日起，你是我墨渊的传人，是‘碎影’的主人。
去修炼，去变强，去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声音消散，崖底重归寂静，只有云雾在脚边缓缓流淌，带着草木的清香。
苏清鸢缓缓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再是过去那般苍白瘦弱，而是莹润如玉，指尖甚至能隐隐看到淡青色的经脉在流转。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新生的喜悦，体内的力量像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抬眼望向头顶那片被云雾遮蔽的崖顶，她的眼中没有了泪水，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熊熊燃烧的战意。
苏灵月，林砚之，父亲，继母……你们等着。
我会回去的。
带着我的剑，一步一步，从这深渊之下，走到你们面前。
到那时，便是你们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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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眨了眨眼，睫毛上的血珠滚落，算是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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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虚影也变得愈发透明，几乎要消散在风中，“老夫残魂之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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