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痛天启七年,八月廿二,夜气深沉如墨。养心殿西暖阁。空气粘稠浑浊,
浓重得化不开的苦涩药气里,
杂糅着一股难以忽视的、令人心头沉坠的衰败气味——那是生命无可挽回流逝的气息。
病榻上,天启皇帝朱由校紧闭着双眼,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在微弱烛火下更显出灰败之色。
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断断续续地在寂静中响起,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
几乎将自己蜷缩成一个谦卑的圆球,紧靠着病榻边那条雕工繁复的紫檀木脚踏。
他手中捧着明黄祥云暗纹纸,笔则递向榻前肃立的信王朱由检,
声音揉捏进了十二分的哀痛与不容置疑,却巧妙地控制得不高不低,
恰好让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哥哥那微弱的气息也能听见:“信王千岁……万务以皇上龙体为念,
此诏书乃陛下清醒时口谕所成,千钧重担系于千岁一身了……万不可迟疑,
还请速速请了这继位诏书……”朱由检没动,背脊挺直如松,却又透出一股僵滞的寒意。
他身上那袭亲王朝服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深沉的靛青色,
袖口针脚细密的绣龙纹路随着他难以察觉的颤抖而微微起伏。
龙涎香炉氤氲的轻烟缭绕在他面前,模糊了他的神情。他的手,藏在宽大的袍袖深处,
指尖死死地掐入掌心,用那尖锐的、几欲刺破皮肤的疼痛,
死死摁住胸中那排山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涛骇浪。
这景象……这气息……这声音……太像了。一个梦魇,
一个他曾挣扎了十七年却终究没能逃脱的噩梦,正以如此狰狞的真实重新将他兜头笼罩!
就在刚才,就在他跪在皇兄病榻前聆听着那断续的遗言时,
一阵冰冷的黑暗猛地攫住了他所有的意识。在那瞬间的昏沉里,
煤山寿皇亭旁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虬曲的黑影,
比任何一个午夜梦回时都要清晰十倍地扑入眼帘。寒彻骨髓的风刮过空旷的万岁山。
脚踝处的冰冷和喉咙间令人窒息、火烧火燎的剧痛无比真实。他悬在那里,
仿佛一件被随意抛弃的破旧龙袍。耳边,是广宁门方向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巨大炮响!
那是李自成的攻城炮!每一记炮声都像巨锤砸在他残存的耳膜上,
砸在他早已支离破碎的帝王尊严上。底下,是无数叛军山呼海啸般的狂暴嘶吼,
如同地狱深渊里涌出的潮水,
无情地冲刷着那座象征着大明国祚的紫禁城最后几近消散的根基。“闯王万岁!闯王万岁!
”这声音,撕开了京城最后的黄昏,也撕开了他朱由检绝望的残生。再然后,
是天旋地转的坠落感,冰冷坚硬的地面……是漆黑,
彻底的漆黑……“咳…咳咳…”病榻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掏将出来。朱由校灰败的脸上泛起一阵诡异的潮红,
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浑浊的光微微转动了一下,
最终无力地落在他年轻弟弟挺立的身影上。嘴唇嚅动,像是要说什么,
却只发出微弱沙哑的嗬嗬声,如同寒夜野地里垂死鸟儿的哀鸣。魏忠贤眉头紧锁,
几乎要将那明黄的诏书捧到朱由检眼皮底下去,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
带着一丝催逼的意味:“信王!”这一声,如同利箭,
刺破了朱由检胸腔里死死压抑的混乱风暴。那属于未来崇祯皇帝十七年的痛苦记忆,
如同被掘开了堤坝的滔天巨浪,轰然决堤!
“陛下……辽东告急……军饷……实实是难以筹措了……”阁臣们跪伏在地,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上冷汗顺着苍老的皱纹流淌。而他,
只能死死攥住案上那份处处赤字、如同泣血般的奏疏,指关节因用力而一片青白。
那象征着帝国财富根脉的漕银纲册,在他眼前扭曲成了催命的符咒。
他发狠地批红了“再催各省火速起运”几个字,蘸饱了朱砂的御笔,
点在奏疏上却宛如斑斑血泪。杀!杀!杀!九千岁魏忠贤死了,朝廷似乎清明了。
可那些被贴上“阉党”标签的脑袋,一颗颗落在地上。那些人里头,
真就没一个能实心任事的吗?那些递上来的、弹劾同僚结党的奏章,
字字句句引经据典、辞色峻急,里面又藏着多少个人恩怨?他坐在龙椅上,
听着大臣们在下面舌绽莲花,互相攻讦,头一次觉出那金玉堆砌的宝座,
竟比煤山上那株老槐的枝桠还要冰冷刺骨。撤!撤!撤!为了那已经空得不能再空的国库。
山海关外的驿站裁撤了,
出海、载回白花花银子的商船也不见了踪影……关外的军士们穿着破烂的单衣在寒风里发抖,
军饷拖欠半年、一年、两年……直到那些饥寒交迫、拿着锈刀的士兵,红着眼睛,
转过身来把刀锋指向了发不出粮饷的朝廷。宁远兵变那日,
杀红了眼的士卒拖着军官尸体在风雪里行走的场景,如同厉鬼的画卷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还有……袁崇焕!那个他曾以为是大明柱石,
是他中兴最大希望的袁都督……关押袁崇焕的诏狱深处,潮湿阴暗,腐臭扑鼻。
那个曾经立下“五年平辽”军令状的人犯,带着沉重的锁链,穿着肮脏不堪的囚衣,
跪在冰冷刺骨的石地上。那张饱经风霜、曾指挥千军万马的刚毅面庞,
此刻只剩下如枯槁般的惨淡死灰。只有那双眼,
那曾经燃烧着足以令建虏胆寒的忠诚火焰的双眼,
此刻依旧死死地、近乎偏执地盯着面前案桌上摆放着的唯一物件——那叠他朱由检亲自批红,
将其定为“谋逆欺君,着即寸磔凌迟处死”的诏书。一片死寂。随后,
那双眼睛深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变得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那是一种比千刀万剐更彻底的绝望。他没有喊冤,没有辱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辩解。
只是那眼神,像一个沉入漆黑冰海溺水者的最后凝望,死死烙在朱由检每一寸灵魂之上,
成为永生不得解脱的刑罚。“信王千岁!”魏忠贤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带着一种久候不至的不耐烦,
几乎是强硬地要将那支象征着至高权柄的朱笔塞进他僵硬的手里。“举国瞩目,社稷托付,
一刻也不能再迟了!”那支笔,笔管触手冰凉细腻,是上好的和田玉,
顶端镶嵌着一颗殷红的鸽血石,在烛光下闪烁着暗沉、黏腻、近乎不详的光泽,
仿佛那不是红宝石,而是刚刚凝固的人血。指尖甫一碰到那冰冷的玉石,
朱由检的整个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毒蝎狠狠蛰了一下,
那噩梦中的窒息感与白绫绞紧咽喉的剧痛如真实的雷电瞬间贯通全身!“不!”一个字,
斩钉截铁,像寒冰坠地。朱由检猛地缩回手,
那支象征着皇位传承的玉笔被他不假思索地格开,力道之猛,让毫无防备的魏忠贤一个趔趄,
差点没能托住笔下的托盘。托盘里精心研磨、鲜亮如血的朱砂被这股力道颠簸起,洒落几滴,
如猩红的小蛇蜿蜒在白底青花的瓷盘上,异常刺目。这突如其来的抗拒,
让整个暖阁内温顺死寂的空气骤然绷紧、冻结!所有侍立角落的太监宫女,
如同泥胎木偶突然被看不见的丝线勒紧了脖颈,猛地低头,
恨不得将整个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里。地上柔软的金丝绒毯,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铁板,
他们赤着脚踩在上面,却比三九寒冬的雪地更觉得刺痛骨髓。魏忠贤捧着托盘的手停在半空,
那肥白的脸上惯于堆砌出的忧国忧民和谦卑哀痛瞬间龟裂、剥落。那对细长的眼眸深处,
一丝惊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激起令人心悸的寒光与阴鸷。
他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松弛的下颚似乎绷紧了些。那目光,
鹰隼般锐利而阴冷,上上下下地扫过朱由检年轻却绷紧如冷铁的脸庞,
试图穿透那突然竖起的壁垒,解读这超出他掌控的抗拒背后的力量。暖阁内落针可闻。
只有病榻上朱由校那沉重而断续、如同破旧风箱拉扯的声音,是这死寂里唯一不稳定的节奏。
朱由检没有再看魏忠贤,甚至没有再去看那张充满他前世绝望印记的诏书。
在那压抑得足以将人碾碎的寂静中心,他异常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胸腔里心脏疯狂擂击的声音。
他强迫自己微微侧过身,目光仿佛要穿透那重重锦帷绣幔、朱红梁柱的阻隔,
落在外面无边无尽的沉沉宫阙上。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激荡后的残余震颤,
却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暖阁,
如同投下了一块无形的巨石:“来人——”暖阁的镶云母紫檀木门扉无声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一个小内监苍白惶恐的半张脸。“速速传谕!”朱由检的声音斩开了那滞重的空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立即派出朕……派出信王府仪卫司亲军!
以本朝加急、军驿塘马八百里飞驰,即刻传召辽东督师——袁崇焕!”他故意顿了一下,
让那个已经注定充满复杂意味的名字在空气中有了片刻的迟滞,“宣他,携精干亲卫,
火速入京觐见!就说……皇兄病危,有……密旨托付!”他最终选择了“密旨”二字,
掷地有声,字字千钧。这如同暗藏玄机的利刃,既合情合理,
又足以在所有在场者的心头重重划上一道警戒的刻痕。尤其是那个,
低伏于他脚下御案阴影之中的身影。“呃?是……是!”小太监猛地一抖,
难以置信地抬了下眼,瞥见信王那冰冷如刃的眼神,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连滚爬带地冲了出去,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发出沉闷的一声碰撞轻响。
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发酵。所有人都凝固在原地。药味、烛烟仿佛也停滞了流动。
魏忠贤保持着躬身捧盘的姿态,僵硬了数息。他那低垂的脸上,
影——惊讶、被冒犯的恼怒、深深的疑虑、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被戳中了隐秘要害的惊疑。
这一切都在他那张惯于掩饰的脸上掀起一阵短暂的、细微的波浪,
最终被一道迅疾涌上的阴沉所压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声音像是从喉管深处艰难地摩擦出来,
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滞涩:“千岁…陛下……袁都督乃封疆重镇首脑,肩挑千斤之担,
此刻国赖长君,社稷托付需名正言顺以安天下,传位诏书才是当务之急啊!
” 他的话语重心长,尾音拖得极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包裹着甜腻的毒药。朱由检的目光,
缓缓地,如同冬日的冰凌,移向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布满褶子却又白净得瘆人的脸。
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唇角绷紧、显现。他的双瞳如同幽深的古井,
清晰地映出烛光,也清晰地映出魏忠贤眼中那深藏的、被强行压抑的戾气与算计。
这双眼睛不再是温顺懦弱的信王,也不再是十七年后疑神疑鬼又刚愎自用的崇祯。
这是知晓未来十七年地狱之路的重生之眼!“厂公,”朱由检的称呼变了,声音平静无波,
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疏离和某种无形的重量,“皇兄尚在,他若有旨,孤自然领受。
至于袁都督……”他刻意顿住,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冷冷刺入魏忠贤深不见底的眼窝深处,
“孤自有分寸,不劳厂公忧心。孤只要他……速速出现在这里。即刻!
”魏忠贤脸上的谦卑哀切如同糊墙的劣质灰泥,一片片地剥落下来。
那层精心维持了数十年的画皮被朱由检这突如其来的、锋芒毕露的命令,
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腮帮子的肌肉不易察觉地绷紧了数下,
那垂下的细长眼睛里,终于再也掩饰不住凶悍的冷光。他慢慢直起一直躬着的腰,动作很缓,
但那种气势上的微妙变化,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微微昂起了头颅,露出了獠牙的寒芒。
他没有再看朱由检,而是转向了病榻上的天启皇帝。“陛下……陛下?
”魏忠贤的声音蓦然拔高,带着一种凄惶的、试图唤醒的力量,“信王所言,臣…惶恐!
值此危局,主少国疑之际,国朝法度……”朱由校似乎被这声音惊扰,
枯槁灰败的脸上毫无反应,只那艰难急促的呼吸起伏得更剧烈了些,嘴角微动,
一丝涎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腮边。“咳咳……”一阵无法抑制的急咳再度涌上朱由校的喉头,
剧烈的抽搐让他整个瘦削的身体在明黄的龙被下如同风中的残烛般震动。
蜡黄脸皮上涌起一层诡异如回光返照般的红晕,他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里空洞浑浊,
却死死盯住了几步之外那个挺立的身形——他最信任依赖的弟弟。嘴唇剧烈地翕动着,
似乎有无穷的话语和重托急于倾泻而出,
然而喉咙里却只有一阵阵破碎而嘶哑的“嗬……嗬……”声音,
像破风箱拉扯到极限即将崩断前徒劳的喘息。这垂死的、充满无尽遗憾和嘱托的目光,
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朱由检的心口。
前世那弥留之际、声嘶力竭的呼唤“吾弟当为尧舜”犹在耳畔!
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煤山歪脖树上冰冷的绳索绞紧咽喉的剧痛!他下意识地向前急冲了一步,
想要靠近那唯一的兄长。就在此时!2 夜袭养心殿“陛下——!
”魏忠贤突然发出一声震得殿宇梁尘簌簌而落的凄厉长嚎,那声音之悲切、高亢,
完全不像一个老迈阉人所能发出!身体如同被巨力击中般猛地向前扑跌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下,力道之大,甚至让人怀疑他那花白的头颅是否会碎裂开来。
这一记变起仓促的扑地磕头,更像是一个明确的、暴烈的信号!砰!砰!砰!砰!
紧闭的暖阁朱漆雕花长窗,在毫无预兆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坚硬的楠木窗棂发出痛苦的呻吟,向内侧轰然拍落在地面!
冷冽的、带着初秋寒意的夜风瞬间倒灌而入!同时闯进来的,是数道如鬼魅般迅捷的黑影!
他们如狸猫般灵巧地翻越窗栏,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漆黑的夜行紧身衣完美地融入了阴影,
手中所持的并非宫掖常见的仪仗佩刀,而是闪烁着寒芒、打磨得异常锐利的短柄板斧!
沉重的斧刃在殿内烛光的映照下,如同渴血的獠牙。紧接着,沉重的靴声如急促的鼓点逼近!
更多同样装束的黑影从两侧殿门鱼贯闯入。他们的脚步沉重而急迫,落脚极重,
碾得地上的金砖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踏碎了暖阁内弥漫着的最后一丝皇权尊严的药气和温暖。冰冷的甲叶碰撞声、粗重的呼吸声,
瞬间取代了先前病榻上徒劳的“嗬嗬”声,充满了这狭窄的空间。
刀与斧的寒光如同潮水般围拢,将病榻与朱由检死死困在中心!
那些斧刃、刀锋上流淌的冷光,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无声地昭示着它们曾无数次饮血的过往。
那些蒙面的、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此刻不再有任何掩饰,
如同看着砧板上待宰的鱼肉,齐刷刷地钉在了年轻的信王身上!“护驾!!有贼子谋逆!!
”魏忠贤依旧扑在冰冷的地砖上,仿佛悲伤过度,声音嘶哑破碎,
却清晰地指向那惊变的方向,“快护住信王!保护陛下!!”这声嘶力竭的叫喊,
精准地给那些围拢上来、手握利刃的斧手们做了定位。刀斧的寒光在烛火下微微晃动,
如同捕猎者即将发出致命一击前的等待。无形的压力如同沼泽的泥潭,带着致命的杀机,
瞬间将朱由检、乃至整个帝榻彻底淹没。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朱由检感到自己背脊的衣衫已被冷汗瞬间浸透。冰冷的汗珠沿着脊柱滑落,
带来一阵阵激灵的战栗。他仿佛站在了地狱边缘的悬崖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呼啸的阴风中混杂着前世煤山上叛军破城时的疯狂吼叫!指尖深深掐入手心,
几乎要刺破皮肤,以那尖锐的刺痛死死压住胸口几乎要炸开的心跳和喉头那股翻涌的腥甜!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些嗜血的目光,仿佛要在那深不见底的杀意中,
逼退哪怕一丝一毫的退缩。十七年刻骨的血泪教训告诉他——一旦此刻退却或示弱,
身后的万丈深渊便会立时将他吞噬,万劫不复!比煤山自缢更黑暗的结局,也许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砰!”一声比窗棂破裂更沉闷、更厚重、宛如千斤巨石轰然砸落在地的巨响,
猛地在养心殿正门外炸开!紧接着——“轰隆——!!!”第二声!更猛烈的撞击声!
这一次,厚重的、镶嵌着巨大鎏金辅首的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两扇包着厚实铜叶的重槅如同被雷霆劈开般,带着撕裂的榫卯木屑向内狂飞!
震动的回音在殿宇深处嗡嗡作响!刺骨的夜风混合着外面浓重的杀气与血腥气,
如同潮水般倒灌而进,瞬间卷走了暖阁内所有沉闷的污浊!“天子居所!何人胆敢擅闯?!
”一个穿心破肺般刚烈的咆哮,挟裹着金戈交鸣的杀伐之气,以势不可挡之势悍然撞入!
一道高瘦如同山岳般挺拔的身影踏着倾颓殿门的碎片残骸,出现在破碎的门口!
冰冷的月光如同倾倒的银色瀑布,
映照在他身上那一副沾满泥土草屑、甚至溅染着新鲜腥红点迹的厚重山文甲上!
他腰间悬挂着一把厚重阔大的战刀,刀鞘粗糙,浸透北疆的硝烟与风霜。
那张棱角分明、被塞外的霜风刻下深深印记的脸上,双眼如同鹰隼,
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焦灼到极点的火焰——为天子安危而燃的怒火!在他身后,
并非宫廷侍卫仪仗那整齐却难掩颓靡的制服。肃然排开的,
是两排身披厚实铁甲、身形魁伟如铁塔般的甲士!他们如同庙宇内怒目金刚塑像,
神情森冷如冰,动作迅猛如电,无声无息间已然占据了殿门通道。甲士手中,
不再是宫掖里常见的花哨佩刀,而是清一色长柄、碗口粗的竹管状沉重火器!
黑洞洞的巨大铳口,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死亡冰冷,齐刷刷地、无声地抬起,居高临下,
锁定了殿内每一个方向!那幽深泛着铁器冷光的铳口,如同无数沉默的巨兽睁开了嗜血的眼,
准备发出撕裂一切的咆哮!“蓟辽督师——袁崇焕,奉召护驾!甲胄在身,恕臣不能全礼!
”那高瘦如标枪的身影猛地单膝点地,对着病榻的方向抱拳行礼。他动作迅猛刚劲,
铁甲摩擦发出铿锵声响。跪下抬头时,目光如电芒横扫,
、扑在地上头颅深埋的魏忠贤、那扇扇洞开的破窗、那些手持利刃目光惊疑不定的斧手黑衣!
这一切都如同利刃刻入袁崇焕的瞳孔。他的眉峰,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刃,骤然倒竖起来!
“大胆逆贼!宫禁重地,持械面君,形同谋反!”咆哮声如同炸雷再起!
他右手猛地按在了腰间的战刀吞口之上!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弹射而出,
斩出雷霆万钧的血芒!“听令!擅动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几乎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哗啦!卡嗒嗒嗒嗒——!
”一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被突如其来的、整齐划一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咬合声打破!
那些铁塔般的甲士,手指在火器那奇特的铜铸弯钩机扩上完成最后的动作,铳管猛然压下!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战场上千锤百炼的煞气,所有黑洞洞的铳口瞬间聚焦,
如同数十条饥饿的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冰冷的死意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
目标明确——殿内所有持着刀斧、身着黑衣的身影!殿内,
魏忠贤带来的那些斧手们的凶悍眼神变了。方才围拢信王时那毫不掩饰的嗜血和凶狠,
此刻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面对着眼前这些巨大的、从未在深宫内苑见过的黑洞洞铳口,
他们的动作出现了致命的迟滞。其中几个距离窗户较近的黑衣人,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佝偻,
朝窗洞方向悄然挪了半步,那是野兽面对更强大猎手时下意识的、准备遁走的姿态。
那股冰冷沉重的、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的杀气瞬间被这强大的外力打破!“陛下!
”魏忠贤猛地抬起了头,额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和肿胀此刻竟显出一种极致的扭曲,
不知是撞出来的还是其他。他声音凄厉,带着一种被天雷劈中般的惊惶与无助,
整个人试图朝病榻方向扑爬而去,姿态狼狈不堪,口中嘶喊道:“陛下啊!臣冤枉!
臣一片忠心……这必是……必是有人矫召作乱!
欲构陷于老奴……”暖阁内的空气被两支力量猛然撕开。
一边是带着辽东朔风雪渣子气息的铁甲与火铳的冰冷锋芒,
一边是黑衣斧手们下意识后缩的怯懦。中间的病榻上,
天启皇帝朱由校原本在剧咳中挣扎的气息,仿佛被这突然死寂下来的杀气冻结。
他喉咙里那徒劳的“嗬嗬”声戛然而止,浑浊暗淡的眼神骤然上翻,
身体剧烈地、如同过电般震颤了几下,最后猛地瘫软下去,头颈无力地歪向一侧,
只剩下胸膛一丝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起伏。“皇兄!
”朱由检的惊呼带着真实的撕裂般的痛楚,他再也顾不上那冰冷对峙的刀斧与铳口,
一步抢到榻前。天启的身体在他触手之下冰凉僵硬,那微弱的鼻息,如同风中残烛,
已几不可闻。巨大的悲恸和一种更深沉的决绝瞬间攫住了他。他俯下身,
紧紧握住兄长那只瘦骨嶙峋、毫无温度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失血发白。他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时,眼中的惊悸和软弱已然消退殆尽。
他目光越过趴在地上如受伤野狗般悲号的魏忠贤,落向殿门口那高瘦而坚定的身影。
那身影如中流砥柱,在殿外涌入的冷风中巍然不动。“袁督师听旨!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死寂的暖阁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气息,
如同重拳敲打在紧绷的鼓皮之上。“此间禁宫,皇兄卧榻之前,竟藏匿如此不明逆贼!
着尔火器营即刻拿下!所有持械之人,一律收押东厂诏狱,严加勘问!抗拒者,当场格毙!
”“遵旨!!!”袁崇焕的声音如同斩金截铁!右手猛地一挥!“拿!
”一名站在袁崇焕身侧的魁梧副将猛地暴喝!那是他辽东军中的悍将,黑云龙!
声音如同猛虎出柙,带着刮骨的风!轰!铁塔般的火器营甲士如同蓄势待发的黑色风暴,
轰然向前推进!沉重的铁靴碾过金砖地面,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没有多余的话语,
只有沉默的踏步、冰冷的铳口、和一种碾碎一切的钢铁意志!“退下!
你们……你们好大胆……”黑衣人中有反应稍快的,试图喝止,
声音却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扭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一个持斧的黑衣汉子眼见同伴被轻易如拎鸡仔般按住,目眦欲裂,脸上凶光暴涨!“滚开!
”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身形暴起,手中锋利的板斧带着呜咽的风声,
拼尽全力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火器营甲士的肩膀狠狠劈落!
这一斧凝聚了他垂死一搏的亡命力量!噗嗤——!那沉重的短斧,
甚至未能劈进甲士厚实的护肩铁叶上!沉闷得如同木棍敲击破革的爆裂声骤然炸开!
一道灼目的、极其短暂却又刺目至极的亮白色火光,伴随着浓烈刺鼻的火硝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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