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合卺杯的手》沈玉娇冰冷_(摔了合卺杯的手)全集在线阅读

红烛爆了个灯花。啪一声轻响。我猛地抬脚，狠狠踹向那矮几。描金的合卺酒壶应声飞起。

酒液泼洒如血。滚落在地毯上。我那病秧子丈夫，沈砚。他穿着刺眼的大红喜服。

正倚着床柱喘气。被这动静惊得一抖。“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开新房死寂。

他瘦得脱形的脸瞬间憋成紫绀。手死死揪住胸前衣料。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一口浓稠的黑血。喷在鲜红鸳鸯被面上。触目惊心。他身体猛地一挺。眼珠死死瞪着我。

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再无生息。死寂。只余烛火噼啪。新房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砚儿——！”凄厉的尖叫刺破耳膜。沈家主母王氏，我的婆婆。

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冲进来。珠钗乱颤，满脸狰狞。一眼看到床上死状凄惨的儿子。

她扑过去摇晃：“砚儿！我的儿啊！”沈砚毫无反应。王氏猛地扭过头。

那双赤红的眼死死钉在我身上。“贱人——！”她几步冲到我面前。带着一股阴冷的香风。

蒲扇般的巴掌裹着风，狠狠扇下！“啪！”脸颊火辣辣剧痛。耳朵嗡嗡作响。“扫把星！

丧门星！”她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刚进门就克死我儿！”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进我眼珠。

“你这棺材子！毒妇！”我踉跄一步，扶着冰冷的床柱才站稳。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

我垂下眼，没看地上那滩黑血。也没看王氏扭曲的脸。只盯着自己绣鞋尖上，

溅上的一点暗红。像个污点。王氏的咒骂还在继续。“……丧门星！晦气东西！滚出去！

”她指着门外，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滚去柴房！别脏了我儿轮回路！

”两个粗壮的婆子冲进来。一左一右，铁钳般抓住我的胳膊。拖死狗一样往外拽。

我身上那件匆忙赶制的、不合身的喜服。被她们粗暴地撕扯着。金线崩断，

发出细微的裂帛声。我像个破麻袋，被拖出新房。身后，

是王氏扑在儿子尸身上撕心裂肺的嚎哭。“我的砚儿啊——！”柴房的门被重重甩上。

落锁声冰冷刺耳。门外传来婆子压低的声音：“太太吩咐了，这贱妇的嫁妆，全抬库里去！

”“一件不留！”黑暗中，只有高窗透进一点惨淡月光。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柴草和老鼠屎的霉味。地上冰冷坚硬。我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

脸上挨打的地方，肿得发烫。像被烙铁烫过。嫁妆被夺走了。最后一点倚仗也没了。

沈砚死了。那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用我八字“冲喜”的男人。死在了新婚夜。

死在了我踹翻合卺酒的时候。真巧。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目的晨光涌进来。

一个穿着水红绫子袄的年轻女子，端着个木盆，立在门口。是小姑子沈玉娇。

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快意的笑。“哟，新嫂子，”她声音又尖又脆，“起得挺早啊？

”她扭着腰肢走进来。盆里晃荡着浑浊的水。“娘说了，”沈玉娇走近，

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的我，“新嫂子昨儿冲喜不成，反倒冲了煞。”“一身晦气，

得好好洗洗！”她手腕猛地一扬。哗啦——！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劈头盖脸，狠狠浇下！

“啊！”我猝不及防，冻得一个激灵。脏水顺着发丝、脸颊往下淌。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舒服吧？”沈玉娇咯咯地笑，像只得意的母鸡，

“这可是刷锅洗碗的‘净水’！专去晦气！”她弯腰，把空盆“哐当”一声丢在我脚边。

“以后啊，这活儿就归你了。”她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上。

“贱婢就该活成狗！”“好好洗洗你这身贱骨头！”她说完，扭着腰，像只骄傲的孔雀。

踩着轻快的步子走了。柴房门再次被锁上。留下我一身湿透，在初春的寒气里瑟瑟发抖。

日子像泡在冰冷的烂泥里。王氏的刻薄和沈玉娇的刁难，是每日的佐料。

天不亮就被婆子从冰冷的草堆里拽起来。“磨蹭什么！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

”粗粝的麻布衣裳磨得皮肤生疼。劈柴。担水。浆洗全府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寒冬腊月，

双手浸在刺骨的冰水里。冻得通红肿胀，裂开一道道血口子。沈玉娇总有法子“关照”我。

“哎呦，这衣服怎么没洗干净？”她拎起一件薄纱中衣，上面沾了点几乎看不见的灰。

“重洗！”她随手一抛，衣服落回脏水桶。溅起的水花打在我脸上。“地也脏了，

狗爬着擦一遍！”她抱着手臂，冷笑着看我跪在冰冷的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拭。

府里的下人惯会看眼色。剩饭馊水是常事。克扣炭火更是寻常。柴房里冷得像冰窖。

夜里只能裹着发霉的薄被硬抗。手指的冻疮化了脓。一碰水就钻心地疼。这天，

我抱着一大盆浆洗完的厚重冬衣。艰难地走向后院晾晒。脚下踩着未化的积雪。

冻得麻木的脚趾几乎失去知觉。一个不当心，踩到块结冰的石子。“啊！”脚下一滑。

整个人重重向前扑倒！沉重的木盆脱手飞出。咚！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洗得半干、叠放整齐的衣物。全散落开来，滚进肮脏的泥水里。沾满黑黄的泥污。完了。

我脑子嗡地一声。这些，是王氏和沈玉娇最心爱的几件裘皮冬衣。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沈玉娇拔高的、尖锐的嗓音：“我的紫貂披风——！”她像一阵风冲过来。

看到地上沾满污泥、惨不忍睹的裘皮。她那张俏脸瞬间扭曲。“贱人！你故意的！

”她尖叫着，冲到我面前。扬手就是一记更狠的耳光！啪！比上次更响。耳朵里一片轰鸣。

“下贱胚子！狗都不如的东西！”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知道这披风值多少钱吗？卖了你也赔不起！”她越骂越气，抬起穿着精致绣鞋的脚。

狠狠踹在我心窝！“呃！”我痛得闷哼一声。蜷缩着倒在冰冷的泥水里。肋骨像要断掉。

“给我跪着！把这些脏东西舔干净！”她歇斯底里。一个婆子小跑过来，低声回禀：“小姐，

库房那边……太太正为账上支不出银子发火呢，让您快过去看看……”沈玉娇脸色变了变。

狠狠剜了我一眼。“把这贱婢拖到祠堂门口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两个婆子粗鲁地把我架起来。拖向阴森冰冷的祠堂。

膝盖重重砸在祠堂门口冰冷的青石板上。寒气瞬间刺透薄薄的裤子。像无数根针扎进骨头里。

眼前是沈家列祖列宗森严的牌位。香烟缭绕。王氏的怒骂和沈玉娇的尖叫隐约从远处传来。

像隔着一层水。“……账上一个大子儿都没了！铺子全在亏！”“……还不是那棺材子克的！

自打她进门……”“……药铺……砚儿留下的那几家药铺……对！

赶紧盘出去……”我垂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脸。冰冷刺骨的疼痛从膝盖蔓延到四肢百骸。

祠堂里长明灯的火苗幽幽跳动。映着那些冰冷的牌位。一个“沈”字。刻在最前面。沈砚。

那个死在新婚夜的男人。他生前，似乎只摆弄过几间不起眼的药材铺子。沈家无人看得上。

只当是病秧子消磨时光的玩意儿。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青石缝隙。

指甲缝里全是泥污。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药味。钻进鼻孔。很熟悉。是三七。

带着泥土腥气和特有的微苦。从祠堂深处飘出来。祠堂深处？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

怎么会有生药材的味道？我强忍着膝盖的剧痛。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借着长明灯幽暗的光。望向那排排森然的牌位后面。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只有那股若有似无的三七味。像一根细小的钩子。勾着人心。夜更深。

守祠堂的老仆靠着门框打起了呼噜。我咬着牙。一点点，挪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

爬进了祠堂高高的门槛。冰冷的石板地。寒气像蛇一样钻进骨头缝。我扶着供桌腿。

艰难地站起来。循着那丝越来越清晰的三七药味。摸索到最角落的、堆放香烛供品的暗处。

角落里堆着些陈年的杂物。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药味就从那堆杂物后面传来。我屏住呼吸。

用力推开一个沉重的旧蒲团。后面。竟藏着一个尺许见方的暗格！暗格没有锁。

轻轻一掀就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账簿。

还有几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药材。我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账簿。借着长明灯微弱的光。

翻开。墨迹有些旧了。但字迹清瘦有力。是沈砚的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药材的进出。

价格、产地、成色……详尽得惊人。翻到后面几页。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几味药配伍的方子。墨迹很新。旁边还有凌乱的批注。

七……配比……或可……速效止血……”“……此方若成……军中……大利……”沈砚的字。

带着他特有的病弱气息。却透着一股不甘的执拗。他死前。竟在偷偷研究这个？

暗格里还有几小包药材。我小心打开一包。浓烈的三七味扑面而来。根块饱满坚实，

断面呈铜皮铁心。是难得的极品！另一包，是暗红色的块状物。我捻起一小块，

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树脂清香。血竭！价比黄金的伤科圣药！一个大胆的念头。

像野火一样。在我冰冷的心底猛地烧了起来！沈玉娇终于“开恩”。让我从祠堂门口滚回去。

膝盖肿得发亮。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回到柴房。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

怀里紧紧抱着那几本账簿和一小包血竭、三七。像抱着滚烫的火炭。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必须抓住！接下来几天。我像阴沟里的老鼠。在繁重劳役的缝隙里。拼命挤出一点点时间。

趁着夜深人静。借着柴房破窗外那点可怜的月光。我发狠地翻看沈砚留下的账簿和方子。

那些药材的名字、药性、配伍禁忌……在我眼前疯狂跳动。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

像沉底的渣滓。被这强烈的求生欲搅动起来。

验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试管里的液体……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灵魂的碎片。

此刻成了唯一的浮木。三七。止血神药。但古法炮制粗糙。药效大打折扣。血竭。

更是稀少珍贵。用法混乱。沈砚的方子思路极好。但配伍细节粗糙。药效不稳。如何改良？

如何用最廉价的药材。做出效果最好的药？月光惨白。照着我肿胀青紫的手指。

在冰冷的泥地上。蘸着冷水。一遍遍演算。推敲。勾画。一个模糊的方子。

在我心中渐渐成型。三七为主。辅以几味廉价但药性温和的辅药。关键。

在于处理三七的方法。古法只是简单晒干切片。药效流失大半。需要提纯。需要浓缩。

我需要工具。需要钱！钱！我摸向怀里。

只有王氏当初嫌晦气、没搜走的一对小小的银丁香耳坠。还有一根不起眼的银簪。

这是我仅有的东西。必须赌一把！机会很快来了。三天后。府里采买办的王管事得了急症。

上吐下泻。据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府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去城西药市。“让她去！

”沈玉娇正对镜梳妆，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个粗使丫头，跑腿正合适！

记得把药钱克扣回来！”婆子把一张写着几味普通药材的单子。和几块可怜的铜板。

塞到我手里。“仔细着点！弄丢了，仔细你的皮！”我低着头。

攥紧了那几枚带着汗味的铜板。还有怀里。那对小小的银丁香耳坠和银簪。心，跳得飞快。

西市药街。人声鼎沸。药香混杂着汗味、牲畜的腥臊气。扑面而来。

我像一滴水汇入浑浊的河流。挤在嘈杂的人群里。目光飞快扫过一个个摊位。终于。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个老实巴交的老药农。他的摊位上。散乱地堆着些根茎类药材。

其中一小堆三七。个头不大。颜色灰扑扑。品相很一般。但胜在新鲜。根须完整。“这个，

怎么卖？”我指着那堆三七，声音嘶哑。老药农抬起浑浊的眼：“姑娘要？品相次点，便宜，

三十文一斤。”我默默数了数手里的铜板。王氏给的采买钱，加上我自己的全部家当。

只够买……两斤。心沉了沉。“老伯，”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我只有这些。

”摊开手掌。几枚铜板。还有那对小小的银丁香耳坠和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都给您，换您两斤三七，行吗？”老药农看了看那点可怜的钱。

又看了看我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和脸上未消的淤青。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他叹了口气。默默拿起秤杆。“唉……行吧，姑娘。”他称了足有两斤多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