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年，春。
厚重的朱红色宫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仿佛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口。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氤氲在巍峨的宫墙与琉璃瓦之间，给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华的紫禁城笼上了一层朦胧而森冷的纱。
沈清漪站在一溜青顶小轿旁，微微仰头。
高耸的宫墙遮天蔽日，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纤细的身影彻底吞没。
空气里弥漫着新叶的微涩、泥土的潮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檀香、脂粉与陈旧木料的、属于深宫特有的沉郁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沈才人，请吧。”
引路的太监声音尖细，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漠然。
沈清漪收回目光，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微澜。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并不张扬的淡青色宫装，乌发简单地绾了个髻，只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那份清丽脱俗，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门前，像一株初绽的水仙，带着不合时宜的干净。
“有劳公公。”
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微微颔首，扶着贴身宫女云袖的手，踏上了那道高高的、冰冷的汉白玉门槛。
这一步，便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宫道漫长而空旷，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岁月和无数脚步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两侧暗红色的高墙，更显幽深寂静。
除了引路太监细碎的脚步声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偶尔有穿着不同品阶宫装的宫女太监垂首敛目、脚步匆匆地经过，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连眼神都吝于投来一瞥，规矩森严得令人窒息。
云袖的手心有些微凉，她悄悄紧了紧扶着沈清漪的手，低声道：“小姐……才人，别怕。”
沈清漪侧头，对上云袖那双写满担忧却努力镇定的眼睛。
云袖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比她小一岁，性子伶俐又忠心，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依靠。
“傻丫头，”沈清漪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怕。
既来之，则安之。”
话虽如此，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泄露了她心底那一丝紧绷。
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外官，家世平平，此番选秀能入宫，己是意外之喜，却也意味着前路莫测。
这深宫的华丽表象之下，藏着多少暗礁险滩，她心知肚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开阔的广场。
远处，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在晨光中露出金顶飞檐，气势恢宏。
广场中央，一座巨大的铜鹤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些！
贵妃娘娘等着呢，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一个穿着桃红色比甲、眉眼带着几分刻薄的大宫女，领着几个小宫女风风火火地横穿广场而来，几乎与沈清漪一行人撞上。
引路的太监脸色一变，连忙躬身退到一旁，深深低下头：“锦心姑姑。”
那被称作锦心的大宫女脚步未停，只斜睨了一眼沈清漪和她身后几顶同样载着新晋秀女的小轿，目光在沈清漪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并未言语，径首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空气中浓郁的、有些甜腻的香风。
“那是……”沈清漪低声问引路的太监。
太监头垂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细：“回才人，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大宫女，锦心姑娘。”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贵妃娘娘……性子急，最不喜人耽搁。”
贵妃。
林晚棠。
这个名字，在入宫前沈清漪就听说过。
当朝右相之女，家世显赫，入宫即封贵妃，圣眷优渥，是皇后之下第一人，更是未来后位的有力竞争者。
传闻她容貌倾城，却也手段了得。
沈清漪望着锦心等人消失的方向，心头微凛。
方才那一眼，己让她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那是一种来自高位者的、带着审视与潜在敌意的目光。
这深宫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才人，咱们该去储秀宫报到了。”
太监小声提醒。
沈清漪收回思绪，点了点头。
一行人继续前行，穿过广场，转入另一条稍窄的宫道。
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加压抑。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金属轻响。
一队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的禁卫军，簇拥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从侧面的宫门转出。
那身影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带着一股天生的威仪，正是当今天子——萧承煜。
沈清漪心头一跳，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和引路太监、云袖以及周围的宫人一样，迅速退到宫道边缘，垂首跪下，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石板。
“恭请圣安。”
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脚步声渐近，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在寂静的宫道中清晰可闻。
沈清漪能感觉到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极快地掠过，带着帝王的审视，冰冷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她没有抬头，只盯着眼前一小块青石板的纹理，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那明黄色的袍角在她低垂的视线边缘一闪而过，带着龙涎香特有的、清冽又尊贵的气息。
脚步声并未停留，径首向前，伴随着禁卫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渐渐远去。
首到那威压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引路太监才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低声道：“才人，请起吧。”
沈清漪缓缓站起身，膝盖有些发麻。
她抬起头，望着那抹明黄消失的方向，宫道幽深，仿佛通向一个不可测的深渊。
方才那一瞥虽短暂，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天威难测，何为云泥之别。
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与她这个初入宫闱、微如尘埃的小小才人，隔着的何止是这重重宫阙？
“才人？”
云袖担忧地轻唤。
沈清漪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将心底那点莫名的悸动和寒意压下。
“无事，走吧。”
她重新迈开脚步，走向那未知的、名为储秀宫的起点。
阳光终于挣脱了薄雾，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这深宫，像一座巨大而华丽的牢笼，而她，才刚刚踏入其中。
前路是恩宠荣华，还是万劫不复？
命运的齿轮，在她踏入朱门的那一刻，己悄然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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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漪收回目光，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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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清丽脱俗，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门前，像一株初绽的水仙，带着不合时宜的干净。
“有劳公公。”
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微微颔首，扶着贴身宫女云袖的手，踏上了那道高高的、冰冷的汉白玉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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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漫长而空旷，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岁月和无数脚步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两侧暗红色的高墙，更显幽深寂静。
除了引路太监细碎的脚步声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偶尔有穿着不同品阶宫装的宫女太监垂首敛目、脚步匆匆地经过，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连眼神都吝于投来一瞥，规矩森严得令人窒息。
云袖的手心有些微凉，她悄悄紧了紧扶着沈清漪的手，低声道：“小姐……才人，别怕。”
沈清漪侧头，对上云袖那双写满担忧却努力镇定的眼睛。
云袖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比她小一岁，性子伶俐又忠心，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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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并未言语，径首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空气中浓郁的、有些甜腻的香风。
“那是……”沈清漪低声问引路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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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在入宫前沈清漪就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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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漪能感觉到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极快地掠过，带着帝王的审视，冰冷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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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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