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寒风像裹了冰碴子的刀片,刮得人脸生疼。我拖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
像个被遗弃的笨重包裹,杵在城郊公路边。脚边散落着给老家亲戚买的年货袋子,
冻得硬邦邦的。一辆又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红灯疾驰而过,卷起呛人的尘土,
没一辆肯停下。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去,
听筒里永远只有冰冷单调的忙音。“张承志,你他妈到底死哪儿去了?!
”我对着呼啸而过的寒风低吼,牙齿冻得咯咯作响。说好今早一起回老家,从昨天下午起,
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一样。除了麻将馆那乌烟瘴气的角落,还能在哪?
一辆沾满泥点的黑色越野车“嘎吱”一声停在我旁边。车窗降下,
露出一张带着点意外、更多是复杂探究神色的脸——王金贵。几年不见,他像是脱胎换骨,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色西装笔挺,连那曾经总带着点怯懦的眼神也沉淀得锐利沉稳了些。
“嫂子?这么冷的天,站这儿等车?”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同乡人特有的口音,“去哪?
要不捎你一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下意识挺直了被寒风吹得佝偻的背脊:“不用麻烦了金贵,我等承志呢,他……马上就到。
”目光扫过他车里干净的内饰,再看看自己脚边狼狈的行李,
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从喉咙深处泛上来。王金贵没立刻开走,他看着我,
眼神里有种欲言又止的沉重。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嫂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不值当的。承志他……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初你要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只是摇了摇头,那未尽之意像根细针,扎进我早就麻木的心窝。是啊,当初。
当初他王金贵和张承志,都是村里考出来的大学生,都追在我后面献殷勤。一个踏实肯干,
眼神清亮;一个油嘴滑舌,惯会哄人。我鬼迷心窍,选了后者。王金贵一怒之下远走他乡,
再回来,已是西装革履。而我呢?守着个赌鬼丈夫,守着个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的孩子,
守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嘀嘀——!嘀嘀嘀——!
”刺耳到近乎暴躁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在越野车后狂响起来,像鞭子一样抽碎了凝滞的空气。
王金贵眉头紧锁,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回头看去。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蔓延开的窘迫。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一辆线条流畅、光可鉴人、如同黑色镜面般的劳斯莱斯幻影,嚣张地停在越野车后方。
阳光下,车头那尊纯金的“欢庆女神”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发疼。驾驶座的车窗降下,
露出张承志那张得意洋洋、容光焕发的脸。他身上那套崭新的、剪裁考究的藏蓝色西装,
和他脚下那双锃亮的尖头皮鞋,同样散发着崭新的、廉价的炫耀气息。“老婆!等急了吧?
快上车!”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宠溺和豪气,目光却挑衅地越过王金贵,
落在他那辆瞬间被衬得灰头土脸的越野车上。我像个提线木偶,
在王金贵陡然变得灰败、甚至有些屈辱的目光注视下,拖着行李,
机械地拉开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我此刻荒诞处境的劳斯莱斯车门,坐了进去。
真皮座椅冰冷而宽大,车内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崭新皮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车子启动,
发动机发出低沉浑厚的咆哮。张承志故意将车开到与王金贵的越野车并排,摇下车窗,
嘴角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老王啊,看在以前是同乡的份上,
哥教你个道理。”他顿了顿,目光在王金贵僵硬的脸上和劳斯莱斯耀眼的金标上来回扫视,
一字一顿,“不是你的东西,别瞎惦记。你,不配!”油门猛地一轰,
幻影庞大的车身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窜了出去,
将王金贵和他那辆可怜的越野车远远甩在漫天尘土里。后视镜里,那个曾经清亮的青年身影,
缩成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黑点。“爽不爽?老婆!看那小子那脸,跟吃了屎一样!
”张承志兴奋得直拍方向盘,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挡风玻璃上。我转过头,
死死盯着他那张因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而泛着油光的脸,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张承志,
这车,哪儿来的?”“嗨,先别管这个!”他挥挥手,试图岔开话题,
脸上还挂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得意。“我问你!哪儿来的!”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满不在乎地咧开嘴:“租的呗!
多大点事儿!”“租的?花了多少钱?”“真不贵,也就四万出头,租了一星期!
”他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语气轻松得像在菜市场买了四斤萝卜。“四万……一星期?!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口,眼前阵阵发黑,我几乎喘不上气。“张承志!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照照镜子!你是什么东西?!用得着这样打肿脸充胖子吗?!
”愤怒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还不是我妈逼的!”他立刻摆出一副委屈受害者的嘴脸,
声音也拔高了,“她说人家结婚都是一水儿的豪车,就她儿子结婚寒碜!
她就想坐一回劳斯莱斯风光风光!我能有什么办法?那是亲妈!”亲妈?那个从我嫁进门起,
因为我“生不出蛋”而对我百般挑剔、动辄冷嘲热讽、逼我喝各种恶心偏方生蜥蜴、牛尿!
的老虔婆?“又是你妈!张承志!你他妈就是个没断奶的妈宝男!”我气得浑身发抖,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钱!那四万块哪儿来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心中那点微弱的侥幸被彻底碾碎。“还能哪来的?就……就床头柜里那张卡呗,
密码不是你生日嘛……”他目光闪烁,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心虚。
卡……那张我偷偷省吃俭用、加班加点、甚至推掉了所有同事聚餐、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整整攒了一年,准备用来做试管婴儿的救命钱!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委屈、隐忍、绝望,在这一刻汇聚成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嗡嗡作响。“张承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嘶哑,
“那是……我准备去医院的钱……做试管婴儿的钱……”每一个字,
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的肉。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混杂着不耐烦和轻蔑的表情,
脱口而出:“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生不出来!白花那冤枉钱干什么……”话一出口,
他似乎意识到不妥,立刻找补,“别看我!这话是我妈说的!
”我妈说的……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
狠狠扎穿了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幻想。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
也冻结了对他、对这个婚姻最后残存的、可笑的温情。我猛地转过头,
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灰蒙蒙的田野和光秃秃的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胸腔里翻涌着毁灭一切的恨意。离婚。必须离婚。立刻,马上!
再和这对吸血的、无耻的母子多待一秒,我都会窒息而死!车厢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劳斯莱斯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张承志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讪讪地闭了嘴,只是那眼神,依旧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车子驶入离老家最近的乡镇街道。
年关将近,街上人来人往。这辆光鲜亮丽的黑色“怪兽”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指指点点,啧啧称奇,甚至有人掏出手机拍照。张承志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膨胀。
他得意地降下车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像个凯旋的将军,享受着这廉价的注目礼。“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狠狠撞在安全带上,
胸口一阵剧痛。“哎哟——!我的老天爷啊!你们怎么开车的?!不长眼睛啊!撞死人了!
赔钱!一万!少一分都别想走!”一个尖利、夸张、带着浓重乡音的女高音穿透车窗,
刺破耳膜。“操!遇到碰瓷的了!”张承志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
“你他妈注意点!行车记录仪开着呢!想讹人?我告你……”他的声音,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扼住,戛然而止。我也推开车门,循声望去。只见车前的地上,
一个穿着臃肿花棉袄、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却不见多少痛苦、反而带着点惊慌失措的老妇人,
正半躺半坐,一手捂着腿,一手指着我们。那张脸,
我烧成灰都认得——正是我那“德高望重”的婆婆!张承志僵在原地,
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妈?
”地上的老妇人也愣住了,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承志?”空气仿佛凝固了。
街边围观的人群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和窃窃私语。“妈呀!
碰瓷碰到亲儿子头上了?”“这戏法变得!绝了!”“老张家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丢人丢大发了!”张承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求助似的看向我。我冷笑一声,
抱着手臂靠在冰冷的车门上,眼神漠然,如同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
终究是姜还是老的辣。我那婆婆眼珠一转,竟以惊人的敏捷从地上爬了起来,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板起脸,对着张承志就是一通数落:“咋呼啥?!我这是给你提个醒!
下次开车在外头,遇到这事儿知道咋应对了吧?这叫实战演练!懂不懂?”她声音拔得老高,
像是要盖过周围所有的议论。张承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哈腰:“懂,懂!妈,
还是您想得周到!”“行了!别杵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走!”婆婆臊得老脸通红,
一把拉开后车门,像条滑溜的泥鳅钻了进去,还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晦气!
”车子重新启动,驶离那一片哄笑和指指点点的目光。车厢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妈,
你不是在家打牌吗?咋跑这儿干这个了?”张承志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声音沉闷。
“打牌?打牌不要本钱啊?!”婆婆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
“叫你打点钱过来,钱呢?啊?指望你那点出息,老娘早饿死了!”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前挡风玻璃上。骂完了儿子,
她那双刻薄的眼睛刀子似的转向后视镜里的我,阴阳怪气地开腔:“哼!有些人啊,
坐进豪车,还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刚才婆婆被人围着看笑话,也不知道下去帮衬帮衬?
白瞎了承志对你那么好!”我闭着眼,懒得看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那是,比不得某些人,拿着儿媳妇准备救命的钱,
给自己租豪车撑面子。这脸皮,城墙拐弯加炮台都比不了!”“你放屁!
”婆婆像被戳了肺管子,猛地从后座探过身来,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
“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你还有理了?!我们老张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呵呵,
”我睁开眼,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她,“我生不出孩子?那是我自己的事!可你,
拿着我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攒的救命钱去挥霍,去装阔!你还有脸提脸面?”我微微前倾,
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胁,“信不信,我现在就掉头去镇上的派出所,
把你刚才那出‘实战演练’好好跟警察同志说道说道?让你这年,在局子里‘风光’着过?
”婆婆被我眼中冰冷的恨意和“派出所”三个字吓得一哆嗦,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大半。
她缩回后座,嘴里不甘心地嘟囔着“反了天了”、“没教养的东西”,
却终究没敢再大声叫嚣。张承志更是噤若寒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仿佛要把方向盘捏碎。
车子终于驶入熟悉的村庄。劳斯莱斯的出现,
不啻于在平静且贫穷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村民们像看西洋景一样围拢过来,
眼神里充满了惊叹、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张承志和他妈立刻忘记了刚才的狼狈,
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堆满了矜持而倨傲的笑容,享受着这虚假的荣光。
张承志甚至故作姿态地放慢了车速,频频向车窗外颔首致意。
年夜饭摆在张承志家那间还算宽敞的堂屋。几张油腻的八仙桌拼在一起,
鸡鸭鱼肉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喧嚣。张承志理所当然地被推到了主位,
成了全场的焦点。敬酒的、恭维的、打听“发财门路”的,络绎不绝。他满面红光,
来者不拒,大着舌头吹嘘着根本不存在的“大生意”,唾沫横飞。王金贵坐在角落的一桌,
沉默地喝着酒,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偶尔有目光扫过他,带着点同情和惋惜。
邻居郑三叔,一个老实巴交、脸上刻满风霜的庄稼汉,端着酒杯,挤到婆婆身边,
脸上堆着近乎卑微的讨好笑容:“二婶子,承志……承志现在真是出息了!做大老板了?
”婆婆立刻挺直了腰板,下巴抬得老高,拿腔拿调地说:“嗨,不算大老板,小打小闹,
一年也就……千八百万吧!不算多!”她刻意加重了“千八百万”几个字,
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零花钱。郑三叔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颤抖的哀求:“二婶子!您……您行行好!
我儿子……大学毕业都两年多了,工作一直没着落……您看……能不能求求承志,
让他去承志公司……干啥都行!端茶倒水,看大门都行!求求您了!”他说着,膝盖一软,
竟真的要往下跪!婆婆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眼神慌乱地看向被众人簇拥、正唾沫横飞吹嘘自己公司“国际业务”的张承志。
张承志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为难:“三叔,
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们公司……用人标准很高啊!非985、211不要!
还得精通外语,至少得……得英语六级!您家孩子……”他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承志!承志!”郑三叔急了,一把抓住张承志的胳膊,老泪纵横,
“我儿子……他……他快两年没挣着钱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求你了!
就当可怜可怜你三叔!让他去扫厕所都行啊!”周围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
一道道目光聚焦在张承志身上,有同情,有质疑,更多的是无声的谴责。
你开着几百万的豪车,吹着年入千万的牛皮,
连给同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家孩子安排个扫厕所的活儿都不肯?
婆婆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又不敢插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王金贵站了起来。他走到几乎要跪下的郑三叔身边,
稳稳地扶住了他颤抖的胳膊。“三叔,”王金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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