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远将工作室的台灯调亮了一档,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这面铜镜。
镜面已经氧化得几乎看不清人影,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花纹,背面刻着四个模糊的篆字。
这是他上周从一位古董商那里收来的,据说出土自陕西一处唐代墓葬。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铜镜边缘。作为业内小有名气的古董修复师,
俞明远见过不少珍品,但这面铜镜却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它不仅仅是一件死物。
工作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雨声淅沥,偶尔有闪电照亮整个房间。俞明远看了看表,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但他丝毫没有睡意。他戴上手套,拿起特制的清洁溶液,
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铜镜表面的氧化物。
"照...见...本...心..."他辨认着背面的文字,眉头微蹙。
这四个字在唐代铜镜上并不常见,更像是某种箴言或咒语。随着清洁工作的进行,
铜镜逐渐显露出它原本的面貌。令俞明远惊讶的是,镜面的保存状况出奇地好,
氧化层下几乎没有任何腐蚀痕迹。当最后一处污渍被清除后,
镜面竟然清晰得如同现代玻璃镜一般。"这不可能..."俞明远倒吸一口冷气。
唐代铜镜的工艺再精湛,也不可能达到这种清晰度。
他下意识地望向镜中——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睛下方是长期熬夜形成的青黑色,
但最让他不安的是,镜中人似乎比他慢了半拍才做出相同的表情。
俞明远猛地将铜镜翻面朝下放在工作台上,心跳如鼓。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错觉,
他告诉自己。工作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和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他决定今晚到此为止。收拾工具时,他的余光瞥见铜镜边缘似乎泛着微弱的蓝光,
但当他定睛看去时,又什么都没有。俞明远摇摇头,锁好工作室的门,走向位于楼上的公寓。
那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一片竹林里,月光如水,远处有女子在低声吟唱。
他循声走去,看见一个身着唐代服饰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一面铜镜前梳头。
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缓缓转身——就在俞明远即将看清她面容的瞬间,他惊醒了。
窗外天已微亮,冷汗浸透了睡衣。俞明远坐起身,那个梦境异常清晰,仿佛不是梦,
而是某种记忆。接下来的几天,铜镜成了俞明远的心病。他查阅了大量关于唐代铜镜的资料,
却找不到任何与"照见本心"相关的记载。更奇怪的是,每当他靠近那面铜镜,
就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周五晚上,俞明远的好友陈默来访。
陈默是市博物馆的研究员,专攻唐代文物。"你说这面铜镜背面刻着'照见本心'?
"陈默戴上眼镜仔细检查,"确实很特别。不过..."他犹豫了一下,
"我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记载。"俞明远立刻来了精神:"什么地方?""记不太清了,
可能是某本野史笔记。"陈默放下铜镜,突然打了个寒战,"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冷?
"俞明远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铜镜表面泛起了一层薄雾,镜中似乎有影子在晃动。
但当他示意陈默看时,镜面又恢复了正常。"你最近脸色很差,"陈默担忧地说,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这面镜子...我总觉得有点邪门。要不先别研究了?"送走陈默后,
俞明远再次独自面对铜镜。他决定做个实验——将铜镜放在卧室里,看是否还会做那个梦。
夜深人静,俞明远躺在床上,铜镜就放在床头柜上。半梦半醒间,他听到细微的啜泣声。
睁开眼,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正好照在铜镜上。镜面不再是金属质感,
而像是一汪清水,水面下似乎有什么在游动。俞明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拉向镜子!他惊恐地想要抽回手,
却为时已晚。镜面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俞明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随后是坠落感——他跌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当眩晕感消退,
俞明远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代庭院中。四周建筑风格明显是唐代,但奇怪的是,
所有景物都笼罩在一种幽蓝的光线中,仿佛月光下的梦境。"你终于来了。
"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俞明远转身,看到了梦中的那个女子。她约莫二十出头,
身着淡紫色襦裙,面容清丽却带着哀愁。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深邃如古井,
仿佛能看透人心。"你是谁?这是哪里?"俞明远警惕地问,
同时注意到女子手腕上戴着一串与他铜镜花纹相同的玉镯。女子微微欠身:"妾身柳如絮,
这里是镜中世界。公子持妾身铜镜多日,想必已有所感应。""镜中...世界?
"俞明远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你是说我在镜子里?这不可能!"柳如絮轻叹一声,
衣袖一挥,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化,显现出俞明远工作室的模样,但所有物品都是反的。
"现在公子可信了?"俞明远感到一阵窒息,他需要坐下来,但镜中世界似乎没有实体椅子。
柳如絮看出他的不适,引他来到庭院中的石凳旁——在现实世界这应该是镜中的倒影。
"公子不必惊慌,"柳如絮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妾身引公子入镜,实乃无奈之举。
"俞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柳小姐,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为什么你会在一面铜镜里?为什么我会被拉进来?
"柳如絮的目光黯淡下来:"此事说来话长..."原来,
柳如絮是唐玄宗时期一位官员之女,才貌双全,却因拒绝权贵逼婚而被陷害。绝望之下,
她在铜镜前自尽,死前以血在镜上写下"照见本心"四字,诅咒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她的怨念与铜镜融为一体,形成了这个镜中世界。"千年来,偶有男子得此镜,若心术不正,
便会为镜所噬。"柳如絮幽幽道,"公子是百年来第一个被镜认可之人。
"俞明远背脊发凉:"认可?什么意思?""铜镜会选择能够帮助妾身解脱之人。
"柳如絮抬头直视俞明远,"公子心性纯良,或许能解开这千年诅咒。
"俞明远苦笑:"我只是个修复古董的,不是什么道士法师。""非需道法,"柳如絮摇头,
"只需真心。"接下来的时间,柳如絮向俞明远展示了镜中世界的奇妙之处。
这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景物会随她的心意变化。她还能通过铜镜观察外界,
这也是她了解俞明远的原因。"公子修复文物时的专注神情,"柳如絮微微一笑,
"让妾身想起了父亲收藏古玩的样子。"俞明远发现,当柳如絮谈起生前趣事时,
镜中世界的颜色会变得温暖些。他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欣赏这个奇异世界的美丽。
"我该怎么帮你?"他最终问道。柳如絮沉默片刻:"妾身也不甚明了。传说,
唯有真心之爱可破此咒。"俞明远愣住了:"你是说...""公子不必勉强,
"柳如絮急忙道,"妾身知此事荒谬。只是千年来,
公子是第一个能与妾身交谈如此之久而不生惧意之人。
"看着柳如絮低垂的睫毛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俞明远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
这个被困在镜中千年的女子,其实只是个渴望解脱的灵魂。"我会试试,"他听见自己说,
"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柳如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就在这时,
镜中世界突然剧烈震动,景物开始扭曲。"怎么回事?"俞明远抓住石桌稳住身体。
"外界有人动了铜镜!"柳如絮脸色大变,"公子必须回去了,否则魂魄将永困于此!
"她拉住俞明远的手,奔向庭院中央的水池。
池水此刻如同镜面般映照着现实世界——俞明远看到陈默正在工作室里焦急地摇晃他的身体。
"跳进去!"柳如絮催促道,"快!"俞明远犹豫了一秒,
突然转身抱住柳如絮:"我会回来帮你,我保证。"然后他纵身跃入池中。
冰冷刺骨的感觉席卷全身,俞明远感到自己在飞速上升,
随后是剧烈的撞击感——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陈默正惊恐地看着他。
"老天!你终于醒了!"陈默扶他坐起来,"我早上来找你,发现你昏迷不醒,
怎么叫都没反应!"俞明远头痛欲裂,环顾四周,铜镜好好地放在工作台上,镜面平静如常。
但当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时,呼吸几乎停滞——掌心握着一片淡紫色的丝质布料,
与柳如絮的衣裙颜色一模一样。"你手里拿的什么?"陈默好奇地问。
俞明远迅速握紧拳头:"没什么。"他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陈默将信将疑,但看俞明远坚持,只好作罢:"好吧,但你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对了,
我查到关于那四个字的资料了。"俞明远立刻来了精神:"什么资料?
""《唐异闻录》里记载,玄宗年间有位柳姓女子因情自尽,死前在镜上留字诅咒,
据说得到那面镜子的人要么发疯,要么失踪。"陈默压低声音,"明远,这面镜子很邪门,
我建议你尽快处理掉。"俞明远表面答应,心里却已下定决心。柳如絮不是诅咒,
她是个需要帮助的灵魂。而且...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紫色衣料,那段经历绝非幻觉。
接下来的日子,俞明远开始有意识地研究唐代的爱情诗赋和民间传说,
试图找到解救柳如絮的方法。每晚睡前,他都会将铜镜放在床头,希望能再次进入镜中世界,
但一周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直到第八天深夜,俞明远半梦半醒间,
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啜泣声。他睁开眼,看到铜镜泛着微弱的蓝光。这次他没有犹豫,
直接伸手触碰镜面。熟悉的坠落感后,他再次站在了唐代庭院中。柳如絮就在不远处,
但她的身影比上次透明了许多。"柳小姐!"俞明远跑过去,"你怎么样?
"柳如絮勉强一笑:"公子回来了...妾身以为...""我答应过会回来。
"俞明远想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镜中世界正在消逝,"柳如絮哀伤地说,"妾身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俞明远心中一紧:"告诉我该怎么做!"柳如絮凝视着他:"公子可愿听妾身讲个故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柳如絮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她父亲是朝廷小官,因得罪权贵被贬,
她被迫许配给一个残暴的将军之子。成亲前夕,她在铜镜前割腕自尽,鲜血染红了镜面。
"妾身死后,魂魄却被困镜中,"柳如絮幽幽道,"起初只有怨恨,后来才明白,
困住妾身的不是诅咒,而是自己的执念。""什么执念?"俞明远轻声问。
"对真爱的渴望..."柳如絮的声音几不可闻,"妾身一生未曾体会过两情相悦,
死后千年,这份遗憾化为牢笼。
"俞明远突然明白了"照见本心"的含义——铜镜照出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柳如絮渴望被爱,而他自己呢?三十年来埋头工作,
从未真正敞开心扉..."如果..."俞明远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人真心爱你,
你就能解脱?"柳如絮点头:"但千年过去,谁又会爱上一个早已死去的魂魄?""我。
"俞明远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但奇怪的是,说出这句话后,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终于承认了某个隐藏已久的真相。柳如絮震惊地看着他,
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了些:"公子...此话当真?"俞明远认真思考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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